文曙辉没立即表态,只是朝对方揖了一礼。
“多谢侯爷关心!他们姐弟此去,不过是走亲戚,没什么大碍的。再说,小女如今跟齐家脱离了关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高家便有所图谋,也该从咱们几个身上动手。”
文曙辉装着没听懂对方话外之意,一本正经地跟他打起马虎眼来:“倒是陛下那里,侯爷要多上心才是,此次若没有令妹挺身相救,他们的图谋恐怕就成了……”
听他提起七妹,薛博远眸中闪过一丝尴尬,片刻后他敛去了异状,正色道:“可不是怎地?!七妹也是命苦,好不容易被在下寻回,又遇上这种事,这……”想到原先的打算,薛博远不禁扼腕。
若没那晚之事,靠着太后娘娘的懿旨,以七妹的人材,作眼前这人的继室绰绰有余。
都是那不懂事的,临到阵前被她摆了一道。
薛博远心里后悔不迭,面上却半点情绪没露出来。
文曙辉用眼角余光斜睨着他,生怕对方又提出什么为难文家的提议。
此时,薛博远想着如何把自家从欺君之罪的嫌疑里摘干净,暂时还没想到派谁去盯梢。
文曙辉见他面上并无异样,心里压着的石头放下了一半。
从宫里出来时,他又碰上了林将军,对方邀他过府一叙。文曙辉想到一对儿女明日就要远行,尚有许多事情未交待,他忙推辞道:“家里还有几位,等着我回去交待呢!毕竟,他们明日就要启程了。”
林隆道听到后,顺口说道:“也对!你们父子话别,是有许多事情要交待,隆就不打扰了……”说着,就抱拳跟他道别。
文曙辉犹豫了片刻,让轿夫停到路边,请林隆道下马,立在路旁跟他说了今晚宴席上的事。两人轻声商量了一番,才各自离去。
第二日,舒眉出发时,她赫然地发现,父亲派到给他们护卫,比原先商量好的,多了一倍人数。
她满眼困惑地望向父亲。
文曙辉神色间微感尴尬,忙解释道:“你林叔父怕你们路上遇到意外,所以……”
想到前几日宫里发生的,舒眉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托父亲跟林将军道谢。文曙辉瞟了一眼跟着女儿的番莲,心里甚感安慰。
原先,他听闻女儿倔脾气犯了,想要将齐府这位旧奴留在金陵,他心里还一阵担心。
听林将军曾告诉他,女儿身边这奴婢来头不简单,不是普通的婢女。他后来暗中也留意过,似是除了比一般丫鬟来得身手敏捷些,没看到哪里特别的。直到舒儿将她潜伏到薛府打探的事讲出来,文曙辉这才恍然大悟,对齐屹顿生感激之情。
从齐屹身上,他不觉想到了红颜薄命的侄女,不由在心里沉重地叹息一声。
临上马车,舒眉发现父亲神情不属。她以为是舍不得他们,忙对他道:“爹爹,有这么多护卫在,不会出什么事的。”
文曙辉点了点头:“倒不是担心这个。到你们大舅家后,暂时不要着急回金陵。为父担心不久后,京都可以要发生大变故。”
舒眉听到这里,忙收回了登车的动作,朝他问道:“会有什么事?爹爹您留在这儿,不要紧吧?!”
文曙辉摇了摇头:“为父乃一介文臣,除非是北梁打过来,我还能出什么事?”
想到葛曜在文府遇刺的事,还有他那日潜入宫中,做下的那桩事。舒眉不是太放心,临走之前提醒父亲:“爹爹,您有没有觉得,那位葛将军行迹有些神秘?若是您再碰到他,千万要小心……”
这句话让文曙辉颇感意外。
女儿的性子,他是最清楚不过的了,不说对方曾几次救过她,就算了平日相交的朋友,她也是真心诚意待别人的。
此时,却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让他怎么也想不通。
文曙辉抬起头来,愕然地望着女儿,希望她再多透露一些信息。
舒眉垂头沉吟了片刻,然后斟字酌句地说道:“葛将军本人倒没什么可说的,是位侠肝义胆的好人,只怕邵将军若是有更大抱负,到时各为其主……”
她的话还没说完,文曙辉便已然明白了。
只见他一抬手,阻止女儿继续说下去:“爹爹知道了,万一真出了你担心的情况,为父会权衡一番的。”
舒眉微微颔首,道:“爹爹您自己保重,万一朝堂上干得不开心,咱们还是回岭南吧!如今女儿铺子生意不错,一家子的生活不成问题。生逢乱世,爹爹还不如隐居起来做学问。省得被卷进那些是是非非之中。”
没料到临行前女儿会跟他说起这个,文曙辉片刻怔忡之后,对舒眉道:“你不用担心爹爹。到万一不行了,为父会撤离的。现在舔居太傅一职,不过是为了帮你林叔父一把,省得他在朝堂上势单力薄。”
想到林府对自己数次援手,舒眉不禁默然。恐怕林将军将众人带到南边时,也没料到横空冒出一个薛家。而严太后为了制衡林家,有意抬举建安侯府。
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像他们这种身份的,走到哪里,都免不了卷进这些纷争。
她不禁想起齐峻来。
当初若她劝服了郑氏,齐府一家子南迁到了金陵。不知如今将会怎样一种情形?
可能,到时齐家跟薛家一样,成为南楚的新贵吧!
听说,齐峻跟陈王生前关系颇为不错。
当初,郑氏若是知道,南边众臣拥立的君王,是陈王的儿子,不知她会不会当即立断跟自己走?
舒眉这念头,被当事人反复琢磨好些遍。
“母亲,母亲,您是不是倦了?”一位年轻女子的声音,将郑氏从神游太虚的恍惚中拽了回来。
郑氏猛然抬头,觑了一眼身旁的秦芷茹,嘴角撇出几许笑意:“你有身子的人都没累,为娘哪里会倦?”
说罢,她觑了眼小儿媳还没显怀的腹部,喟叹道:“早该搬出公主府了,如今全家人在一起,彼此间也有个照应。就是峻儿,他嘴上虽不说,心里也是担心你的……”
睃了眼守在门边的婢女,秦芷茹莞尔一笑,对婆婆道:“谁说他没说?他每日忙得再晚,都要去公主府跑一趟。媳妇是觉得,宁国府失去那么多孩子,阴气太重不利于生养。所以,才听从兰郡主的建议,留在公主府的。”
听她提起吕若兰,郑氏冷哼一声,告诫她道:“你若想要孩子平安生下来,就少跟那女人来往。对你她会有好心?”
仗着高氏不敢将那孩子实乃吕若兰所出的事声张开来,郑氏在小儿媳面前,毫不掩饰对高氏姐妹的厌恶之情。
装着听不懂她的话,秦芷茹忙问道:“兰郡主不会吧!这孩子是皇姐一直盼望的,她还能有那么大的胆子?”
想到那次宫宴上吕若兰的挑拨,还有借着南边祭祖的机会,跑到她长孙跟前故意刺激舒眉母子,郑氏一肚子怨气,就没法子压制住。
“那女人费尽心机,都没能嫁入齐府,谁知道她还会做出什么事来……”郑氏在心里又补充了一句,“更何况,她那孽种,还是在宁国府夭折的。”
见到婆母提到吕若兰时,一脸恨意的模样,秦芷茹不禁猜想:“原来,她也不是那般糊涂,高氏姐妹搅得齐府上下不宁,她是敢怒不敢言吧?!”
她忙安慰郑氏:“母亲您请放心,媳妇身边有好几位嬷嬷守着呢!出不了什么大事。倒是霁月堂您这边,以前的老奴如今都不在了,相公跟我都放心不下您……”
郑氏摆了摆手:“不用担心我,有沧州来的几位补充进来,暂时还出不了什么事。对了,上次跟你提到的,将香秀开脸收房的事,你考虑得怎样了?”
听她旧事重提,秦芷茹忙解释道:“媳妇跟相公提过了,他不是很赞成!”
听了这话,郑氏倏地从罗汉床上坐了起来。
“那小子为何不赞成?”她想了想,又追问道,“难不成,是怕见到香秀那丫头,想起以前在竹韵苑的情形?”
见她对竹韵苑的事耿耿于怀,秦芷茹微微一笑,忙解释道:“不是这样的!相公是替媳妇着想,所以才……”
郑氏一听这话,以为秦芷茹跟舒眉一样,容不下屋里的通房、小妾,心里顿时生起些许恼意。
她当即沉下脸来,瞅着小儿媳还未隆起的肚皮,说道:“咱们齐府子嗣稀少,芷娘你也不劝着点峻儿,哪能由着他的性子来。你腹中的孩儿,将来是要过继到长房,去继承他大伯爵位的。你们四房还是缺子嗣啊!你出身书香世家,度量尽管放大一些……”
听了这话,秦芷茹一张俏脸,霎时涨得通红。一时之间,她只觉羞愧难当,嘴巴嗫嚅了几下,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以为小儿媳被自个说中了心事,郑氏开始跟她念叨起为妇之道来。
“……孩子生出来,还不得喊你一声母亲,再说,他生母身份低微,就算占了四房长子的名头,又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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