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故意说一半,留一半。
杜李氏好奇心起,果然追问:“嫁入寻常人家又如何?”
绾蝶一笑,道:“母亲若是让我嫁入寻常人家,定是舍不得送我去那些富贵人家吃勾心斗角的苦。我便在寻常人家安分守己,闲暇时少不得做些香品,到时候还希望母亲帮衬,让我在杜家寄卖,尤其是那药妆生意,没有杜家,光靠我自己,是打不通销路的。”
她抛出药妆这个摇钱树来。
意思是说,只要嫁去小户人家,便安心为家中继续做药妆。
这番说辞合情合理,绾蝶的药妆制品是高端生意,即使是杜家,也是在前期依靠了松风堂的门路,才打开销路的。杜李氏十分明白,酒香也怕巷子深,绾蝶制作的药妆再好也需要有顺畅的线路销出去,而杜家无疑是最佳选择——她离不开杜家。
其实,杜家又何尝离得开她?
一旦绾蝶出阁,药妆断档,对生意的损失是巨大的。
想到这里,杜李氏陷入了沉思。
绾蝶适时地补上一句:“这药妆生意,沈公子还占了些股份,一旦我出阁,这些可都要记得和人家算清才好。”
杜李氏的眼睛微微眯起:“七丫头,你这是话中有话啊。”
不错,杜家的药妆生意有沈安一份,放在以往,就算绾蝶出阁,只要她愿意与沈安继续合伙,把生意继续下去,想来沈安时不会反对的。然而,假若杜家两次拒绝了沈家的说亲,沈安是不是愿意在那种情况下继续与杜家往来,却是两说。
正如好的调香师难寻,好的医师也不好找。
沈安做事用心,要求的股份也不多,是多好的一个合作伙伴。
若是再找一个,怕是没这样顺心。
杜李氏转念之间,便把这些都想到了,不由凝目看着绾蝶:“你还说,婚姻大事单凭我做主?我看,分明是你自己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如果不是绾蝶已经打算好要嫁沈安,怎么会这样明里暗里地帮他说话?
绾蝶微微低了头:“女儿不敢。”却也没有否认更多。
杜李氏冷笑一声:“七丫头,你有什么不敢?分明就是想让我把你嫁去沈家。说罢,你为何如此中意那个沈安?若是不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可休怪我薄情。”
这便是说,如果绾蝶不说实话,杜李氏是不会如她的意了。
绾蝶明白,眼前的这位嫡母看着对她极好,实际上精明得很,不但有自己的一套算计,更是十分讨厌别人欺瞒与她。今天若不把话说清楚,让杜李氏觉得她杜绾蝶依然是被握在手心的人,只怕,这事会有波折。
不由跪下来,道:“母亲恕罪。”
杜李氏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绾蝶道:“女儿是诚心诚意为母亲着想,婚姻大事也确实愿意但凭母亲做主。母亲愿意把我嫁去哪家,我就去哪家。不过,您说得对,照目前的情况看,我确实希望您能将我嫁给沈安。”
杜李氏挑挑眉:“哦?”
绾蝶深吸口气,道:“沈家清贵,是天子近臣,就算沈安以后在族中的地位不似原先那样高,可太医院掌院毕竟是他的嫡亲祖父,并非旁支血脉,打断骨头连着筋,就算沈安再不成器,也会比旁人多关照几分的。女儿嫁过去,并非完全借不上沈家的势。
“此其一。其二,沈安与我杜家合伙做药妆生意这么多年,如果女儿嫁过去,这份生意必然将延续下去,沈安性子好,于银钱上要求也不多,日后必然还是我杜家占大头,不会有一丝一毫改变。”
杜李氏紧盯着她道:“你出嫁后,愿意让娘家占大头?”
绾蝶磕了一个头,道:“母亲,这就是我要为您分说的,其三。我之所以愿意嫁沈安,而不是那些达官显贵,无非是想过上安稳康乐的日子,没有更大的野心了。沈安以后开医院所赚的银钱,再加上如今他再药妆上头的股,已经完全能满足我的需要,至于多余的银钱,则是财多压身了,女儿并不想要。”
一席话,说得杜李氏微微点头。
是啊,这个七丫头,不求嫁入王公贵族,执意嫁给一个毁了前程的年轻人,想来,不过是求个安稳日子罢了。既然她愿意用银钱来换,那么,何不从了她?
反正依目前的情况看,也没有发现更合适的人家。
心中已经有些意动,表面上,她却仍然盯着绾蝶,缓缓问:“要为杜家赚钱,将你留在家中招赘也是一样。七丫头,前些日子,你可是亲口说过,愿意招赘的。”
绾蝶心头一跳,所幸她这几日为了应付今日这关,准备得十分周全,当即道:“母亲,女儿前些日子,被二哥高中的喜讯高兴得冲昏了头,考虑得并不十分周到。”
杜李氏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绾蝶平静了下心跳,道:“如果二哥没有中状元,我杜家只是一个平常的商贾人家,替我在家中招赘一个女婿,原本无可厚非。可母亲,请您看看,放眼京中达官贵人,哪个好人家的女儿是在家中招赘的?哪怕是庶女也没有。”
她继续道:“为什么她们都不招赘?无非是为的自家的名声!”
“名声……”杜李氏沉吟道,“你继续讲。”
绾蝶听她口风松动,连忙道:“不错,名声。我杜家如今要官位有官位,要财富有财富,我虽是个庶女,但也清清白白,规规矩矩,如果莫名地招了赘,别人会怎么看我们杜家?要么就猜测我杜家女儿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私密,要么就是猜测我杜家贪得无厌,为了赚钱供养二哥,留住女儿!”
“你好大的胆!”听到绾蝶的最后一句话,杜李氏喝到。
一言即中,简直是戳心窝子。
绾蝶连忙把头伏了下去:“请母亲息怒,女儿不过是姑妄言之。我知道母亲要留我在家是因为舍不得我,可外头的人,却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
沉默。
许久的沉默。
终于,杜李氏轻轻吐了口气:“七丫头,你好利的一张嘴。”
绾蝶依然没有抬头:“事关绾蝶的终生,如若有什么说错的地方,也是当局则迷关己则乱,还请母亲垂怜,宽恕体谅一二。”
杜李氏笑了,只是笑意没达眼底:“你都这样说了,我这个做母亲的还能如何?罢了,就依你,只是……你别忘了今日的话,出阁后,要一切以杜家为重!”
绾蝶喜不自禁,抬起头来,又重重地拜下去:“多谢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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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李氏虽然应允了绾蝶的婚事,但也并非省油的灯。
隔日,便将她唤到跟前,签订了一份契书。契书的内容是关于药妆生意的,声名,一旦绾蝶出嫁,需要继续为杜家香铺去研制药妆,并约定了绾蝶在这项生意中所占的股。
股份不多,但杜李氏终究给了点,也免得人家说她太刻薄。
绾蝶心中苦笑,老老实实地在这份契书上签字画押,杜李氏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
接着,便遣人去了国子监孙家,托孙夫人转赠沈夫人两支并蒂莲。
见到那两朵开得风姿婉转的并蒂莲,沈夫人连日阴霾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儿子虽然不会入朝为官了,但娶一名状元的妹妹,听说还是生意上的一把好手,她的心理还是略微平衡了些。当然,骨子里依然看不上商贾家的女儿,可这不是没有达官贵人家的女儿愿意嫁她儿子了么?
沈家的回礼是一对玉如意,接下来,便打算择吉日交换生辰八字了。
绾蝶终于松了口气,这些天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整个人都笑盈盈的,一脸的幸福满足。她终于能离开杜家这个束手束脚的牢笼了,终于能够过上自由自在的小日子。
桃夭却对她这种不思进取的心态很看不上,总是冷嘲热讽:“我还当七姐姐这样厉害,能嫁到一户什么好人家,原来选来选去,不过是选中了一个寻常大夫!以后小门小户的,又不是官身,怕是过得比在娘家的时候还不如吧!”
一脸的鄙夷。
绾蝶便只是笑笑,不与她计较。
桃夭笃定自己将来一定比绾蝶嫁得好,这几日遇见他,都是趾高气昂的。
青萝气不过:“八小姐也太过分了,一点也没把您放在眼里!”
平香道:“听说是攀了高枝儿,也难怪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
绾蝶这些日子以来,都在忙自己的事,并没有太关注桃夭,闻言顿时来了兴趣,问:“桃夭妹妹这些日子在忙什么呢?”
丫鬟间的消息传递得快,平香道:“听说,与司徒府的庶出五小姐有书信往来,过从甚密,还十分关注司徒家的庶出四公子呢。那边主母似乎也没有拒绝,任由司徒五小姐下帖子邀八小姐过去玩,八小姐也邀她来过两回,彼此间时有走动。”
原来桃夭把主意打到了司徒家。
上次杜府宴客,杜李氏怕桃夭没规矩,并没有叫她出来见人。
谁知,桃夭的胆子却十分大,穿了精致的衣裳,化了艳丽的妆容,独自跑到与外院相连的曲水池畔,在那里,遇到了风度翩翩的司徒五公子。那司徒五公子是司徒烈的庶弟,虽是庶出,没有进学,整日里斗鸡观鸟,却生得面如傅粉冠玉,谈吐风流,见着美貌的桃夭,更是曲意说了几句好听的话,将她迷得神魂颠倒。***(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