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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齐听到杜衍这么回答,心里一凉:完了,被梁丰这厮给赚啦!
杜衍是谁?吏部判流内铨啊!掌着中层以下官帽子的考核、升迁、磨勘。他抬不抬举自己儿子先不用管,但是就凭他的代表性,再要问其他人家,估计谁也不会承认梁丰的教学效果不好了!他家父子,一个流内铨,一个是班长。试问现在那些家长和孩子,谁还敢两头可都得罪?再问下去,也只有人人夸出一朵花来!
大殿上有几个明白人都在暗暗点头,心中夸许梁丰兵法不错。这小子先不请杜衍,却去叫孔道辅那老好人出来背书,等众人已经有些尴尬时,忽然拉上杜衍。杜衍的儿子现在当了班长,照他们规矩,是要记录在册,以后择优向朝廷推荐的。杜衍再公正,这个便宜也不会不占吧?更何况本来就是好事,他也没必要乱说啊。
杜衍这个证言,对言官的打击是沉重的。的确已经没必要再请人作证了。
“君子谦谦,此乃古训。玉田自择班长,却反其道而行之。鼓动学子争名夺利。这样教化出来的人。若今后放之庙堂。必是无所不用其极,世风将为之一变,人心不古啊!”在一片沉默中,姜遵终于站出来说话了。
“姜大人言过了,下官鼓励学子自择班长,非为争名夺利,而是争事!他们争的,是谁能为率性堂多做事。做好事。这样的争,下官认为应该,没有错!”梁丰正色道。
官员们互相眼色交换,似乎觉得这话好像也不错。
蔡齐站前一步道:“梁同判说得好听极了,可你为何在他们选班长之前,要特意下道钧旨,言道中了班长,优先向朝廷推荐呢?这不是名利,又是什么?”
“嗯,对对对。这话问得很是!”有人小声说道。
“是啊,怕他也难以自言其说。哼哼。姜还是老的辣!蔡子思厉害!”
梁丰好像完全听不到周围的议论,淡淡一笑:“如果这都算名利的话,满朝诸公,可都是追名逐利之辈了!学生们做得好,还须有个国子监推荐推荐,蔡大夫,当年是自己报名科考,没人推荐吧?”
蔡齐怒道:“胡搅蛮缠,子曰学而优则仕,老夫自己参加朝廷抡才大典,那是天经地义的。尽我所长,辅佐君王,安定社稷,将民以福!跟名利有什么关系?”他声音很大,心里却有些发虚。
其实不止是他自己发虚,旁人听了都暗暗摇头。这老蔡忒没水平了,这么说不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么?凭什么你自己就是天经地义,别人家的孩子都是争名夺利?
还真不好意思替他讲话。
梁丰也不讲话,只是微笑着看他。此时无声胜有声。
“官家,臣有话说。”丁谓忽然开口道。
赵祯和百官都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丁谓沉寂多年,上朝不发一语,所有人都几乎忘了还有他这么一号。
“丁卿讲。”
“国子监声势日颓,庭园荒芜,讲坛空虚,已经不是一年半载。如今落得只有学子三十余人,比起太祖、太宗当年,实在堪叹!其中固然有子弟纨绔不学之因,怕也有历任判监因循守旧、不思变革之过。臣不才,长孙也送入学中受教。因此颇为了解其中景况——。”
丁谓上前,先把国子监以前的情况介绍了一遍。虽然众人几乎都清楚,但在他嘴里,又严重了几分。
“这些事,也许诸位大人尽知,也不须多说了。方才梁同判也请了孔大人、杜大人出来作证。老臣也做个证,臣的孙子,也进益了许多。然臣欣慰的不是这些,而是梁同判如此行事,看起来有些杀鸡用牛刀之嫌,但真是如此么?梁同判,此中有何深意,能为老夫解惑一二否?”
丁谓这几句话,真算是撞到了所有人的心坎上。无论对梁丰支持与否,都不解他到底这么做是要干什么?
梁丰心里感激丁谓,发言的时间选得很好。说早了,气氛还没出来,就像上床没前戏,难免干巴巴的弄得生疼。说晚了,也许意兴阑珊,也许更令人生气。因为眼看蔡齐都被自己带跑偏了,文臣们要是同仇敌忾,那就帮亲不帮理。任你说出一朵花来,别人还是不买账。
丁谓这时候的问题,等于是帮自己制止了杂音,不让别人说话,他好发表施政纲领的说。
于是梁丰理理思路,回身对赵祯施了一礼,又团团拱手道:“那,官家,臣就放胆直言了。”
“你讲。”
“是,臣初到国子监,原以为学风浓郁,又有孙判院那等德高大儒,定然欣欣向荣。岂料一去,臣失望万分。方才丁相已经说了,臣不再赘述。于是臣想,浪费了朝廷银钱倒在其次,关键是国子监肩负天下学名,百官期望,士子瞩目。如今民间私学甚多,石鼓、岳麓等等,无不声势浩大。遮莫民间都能如此,朝廷所办,集天下人力、财力、物力于一身,却反倒成了这个样子,能不令人扼腕叹息?”
说到这里,百官们暗暗点头,心道这厮说得不错。被民间比下去了老大一截。唉,看来那个老孙头真不是块料!
“下官深自观察,发现夫子所言‘有教无类’诚不我欺,不是学子们不好学,而是孩童天性,总以玩耍为要。又特别是,这些学子都是官宦出身,家里既然富贵,锦衣玉食,便不如父辈十年寒窗,吃的苦,耐得磨。若强行折了性子,固然有一二天赋既高,恒心又大的能脱颖而出。其余学子呢,反倒被磨得不成样子,都成了庸庸碌碌之辈。久而久之,怕上学的越来越多,肯念书的自然越来越少!”
他说一段,就顿一顿,让众人回味一番。果然大多数心想:“是这个理啊。我家那小子,就是吃不了苦,没恒心没毅力,唉,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对了,且听听他怎么说”
“再有一样,反观民间所办,则开门设讲,不限门庭,能主动进去的,都是有志于学者。自然聚集了天下英才!此消彼长,国子监焉得不衰落?此,实非孙判院等不竭尽全力,而是理之必然也。”他没有落尽下石说是孙奭管理不善,反而替老头开脱,更显得堂皇、厚道。
“因此,臣以为,固然要让学子们读书、明理。但也要让他们天性得到充分释放,长身体的时候,当然要强身健体多跑多动,个个筋骨结实,精力充沛,学习起来,自然事半功倍。于是才叫他们每日长跑、射箭。经过这段时日看来,他们当中,除了一二天生羸弱确实经受不住,绝大多数都能接受,以至于喜爱这种方式!”
“然而又松必有紧,这些孩童,要让他们记死道理没问题。但要让他们真懂道理,可就有些难了。呵呵,所以臣才想到让他们自己管理自己。为何?就因为只有他们自己才能明白自己爱什么,怕什么。怎么管才服,怎么管又不服!”
赵祯高高端坐,心里却感慨不已:“唉,要是早遇到梁丰这样的老师,朕也不会十数年如坐针毡,所学十不三四了。看来,他当年教朕太极拳时,便已经有了这个意思。呵呵!藏得真深!”
“众位大人担心,自家孩儿被国子监教坏了。更多的担心,朝廷风气将来会为之改变。但是,短短一个月的时间,臣非大言,可以拍胸脯说一句,臣之所思,十成还未显出二成来,这些学子已经超过臣的预期,天天都有长进!而且,他们越来越明礼,行为越来越端方正大。由此可见,你们所有的担心,都是杞人忧天!”
梁丰提高声音,斩钉截铁的话,让满朝文武心头一震。本来国子监武将人家不多,怕去了被瞧不起,现在看来,这个学校倒是应该找找门路,把孩儿送进去受受教育才行!
“臣不敢相瞒官家和各位大人,臣从来都以为,天下之人、之事,并不是非黑即白。有好制度,坏人也会因被约束而变好;有坏章程,好人也会因没了约束而变坏。因此,才让他们自己成立监察,成立会计,让他们互相监督,自己积极努力去争取一个好的评价,争取得到同窗的认可。这,难道不对么?”
梁丰话风一转,又道:“下官虽然到了一个冷清衙门(有些听了偷偷一笑),但毕竟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还是有些冗杂事务要做。也不可能天天耐着性子陪他们一天到晚不是?现在他们的班长、监察全是同学,时刻都在一起,而且还是他们自己选出来,自己服气的。诸位大人,我若强行插手管理,能有他们自己的效果好么?”
悄无声息地一阵思索过后,姜遵终于站出来,很感慨道:“同判大人,你这番话,下官听明白了。唉,总是老夫愚不可及,今日才知道这些道理!梁大人,梁探花,明日下官就送孙子去国子监求学,望你收纳!”(未完待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