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土坡往南头行三里,有个野树林子。
这林子傍着官道,平日里总有马贼埋伏,过往商贾有熟悉地头的人,宁可绕道多行一天的路,也不愿从这走过。
布老虎带着陈丧狗还有劳保策马而来,把马匹拴在树林子外头一颗歪脖子树上,朝里面瞧了两眼,布老虎脸面越加谨慎了起来。
马贼这行当里面有个学问叫“望山”。
这是门眼力活,不过渐渐失传了。
那还是在元末的时候,天下大乱,流寇四起。
有军队大阀割城为侯,也有绿林好汉据山为点。
像雷豹这批老人,他们闯天下扯旗子行走八方,路过一个地段,只需要瞧上一眼山林,就可以知道里面有没有强人盘踞。
不但能够避免没必要的冲突,有时候还能够趋吉避凶。
布老虎平时没少跟仇老爷子请教,这望山的功夫学了个七七八八。
他瞧了几眼那野树林子,苍茫的天空下,这里沉寂的可怕。
按理来说此时正值深秋,免不了一些动物腾出身来寻觅食物过冬,可是这林子四周,布老虎瞧了会并没有发现动物粪便的痕迹。而且在进林子的路口上,布老虎敏锐的发现了刻意清扫过的痕迹。
他朝陈丧狗点点头,示意这林子里面的确藏了人。
劳保这时蹲在树下啃着干粮,布老虎走过去问道“后来你遇上的那伙人,人数有多少你记得吗?”
仰起脑袋想了会,劳保道“不清楚,俺乍一瞧有个二三十人,不过听后面的动静,有车轮子滚滚的声音,估摸着还有援手。”
布老虎听了这话,闭眼,掏出大恶虎狼转了个周天,这才说道“天北崖的人估摸被吞了!”
“什么?”陈丧狗大吃一惊道。
要知道这野树林子靠近高土坡,等于说就是天北崖的地盘,在自家地盘被人吞了,陈丧狗忧心那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丧狗子你看,这林子左右没有打斗过的痕迹,如果天北崖的人胜了,自然不会弄的这么干净。所以只有一种可能,那伙神秘人吞了天北崖的人,未防报复,所以...”布老虎有些惋惜道。
从劳保带出来的雕王旗来看,这次天北崖肯定是个头目出动。搞不好就是左山雕亲自带队,要不就是李鱼出手,如果能雪中送炭搭上把手,布老虎此行天北崖结盟,完全是事半功倍。
瞧出了布老虎的可惜,陈丧狗道“老虎哥,凡是总要瞧个明白才能下定论,要不你在这等等,我进去瞧瞧。”
“不用,一起吧。”布老虎不放心陈丧狗一人前往,瞧了眼后头想开溜的劳保,从怀里掏出万两银票子晃晃,这厮立马跟见着肉骨头的大黄狗一般,摇着屁股,跟了过来。
三个人轻手轻脚进了林子,这秋风落叶的,地上有许多枯枝,布老虎还担心劳保闹出了动静。没想到这人提气的功夫有几分火候,手段较之野猴也不遑多让。
进了林子,走了百步,布老虎很快发现了些端倪。
野林子里打斗不比荒郊野岭,一些羽箭洞穿的痕迹,还是无法抹除的。
布老虎从树上的刀痕箭孔,推断出一个时辰前这里发生了场恶斗,从脚下稀松的落叶上隐含的血迹来看,这伙人匆忙之下,应该尚未逃远。
这时前方有着一片茂盛的灌木丛,布老虎依稀听到马鼻子打响声,连忙停下脚步,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老虎哥,前面有情况。”陈丧狗压低声音道。
布老虎点点头,三人猫着腰潜伏过去,没走两步,劳保忽然加快步子蹲在地上刨开枯叶,一枚铜钱正镶嵌在泥土里露出半截。
这小子乐呵着搓搓手要去取那铜钱,布老虎猛然压住他的肩膀低声道“不要动!”
劳保心里委屈,不敢忤逆布老虎的意愿,想着这当家的真抠门,傍了万两银钱还贪图自个捡到的一文钱。却见布老虎蹲下身,从地上捻起点灰洒在铜钱两边,一根极为细小的丝线显了形,布老虎顺着两头摸过去,在颗大树底下找到了两个铃铛。
“我倒是哪门子好手干的这票买卖,原来是射口寨的人。”
布老虎瞧那铃铛嘀咕了几句,从地上捻了一团泥巴揉成团塞在了铃铛里头。拍拍手起身,他瞅见陈丧狗跟劳保摸到了灌木丛探头张望。小心翼翼潜伏过去,陈丧狗把位置让给他,布老虎望了眼,不由倒吸口凉气。
灌木丛二十步开外,有三十多条汉子蹲在四处啃着干粮,他们中间,三人一捆,总计十五人被绑了手脚嘴里塞着石子。
这三十多条汉子布老虎瞧着面生,各个都是腰膀子健壮的八尺壮汉,眉宇间不自觉露出的杀伐之气,纵然是布老虎都有些心悸。
“他娘的,这是从哪来的一帮煞神啊。”
布老虎心里打着嘀咕。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林子里这三十多人各自分开吃饭喝水,他们神情肃穆庄重,四人一对,背靠背,没有马贼行事洒脱散漫,更不像行走镖师良莠不齐。
“俺的亲娘嘞,这些人到底是啥来头?”
劳保低着声琢磨,布老虎缩回了脑袋,拉着两人退了百步距离,来到一颗大树下坐着道“我以为这伙人是射口寨的,没想到事情远没这么简单。”
“老虎哥的意思是那辆车上的家伙?”
板子车上弩箭刀枪陈丧狗看的真切,布老虎点头道“那边的响金铃扣着两根蛇信子带毒箭,这玩意是射口寨独有,可是看那伙人的精气神,如果真是射口寨的实力,咱们观风口的名堂可就虚了。”
观风口立寨靠的是武勇,就是山上五岁孩童都能完整打出一套拳法,可是布老虎看那三十名汉子的手脚。各个都是熬了有十年的筋骨皮,真要是斗起来,除非大柱子那伙人起死回生,然后年轻个十来年有个一拼。否则观风口还真没几个人,能够扯开膀子斗上一斗。
陈丧狗同意这句话,可是眼瞅着有个跟天北崖交好的机会,两人都不愿撒手错失了。
这时候劳保探过头道“当家的,俺忽然记起来了,俺叔喊俺今晚回小马庄吃饭,这天也不早了,俺现在还得赶过去,俺就不陪你们折腾了。”
陈丧狗瞧明白了,这厮是见着那些人厉害,想要打退堂鼓。眼下正是缺人手的时候,他怎么也不能放劳保离开,当下拔出刀子喝道“你要离开也行,老子先跟你算十里亭的账。”
劳保这会倒不惧他两人,仰起脖子硬气道“当家的你要杀俺,俺没话说。不过俺这人从小怕疼,等会挨了刀子叫唤出来,你们可别嫌俺吵闹。”
“呵呵,看不出你小子有点机灵劲,成,咱也不为难你,只要你帮我个忙,这张银票你拿回去算我给老张叔添个酒钱。”
布老虎从怀里掏出百两银票丢给劳保,这厮乐的屁颠屁颠,打着包票道“当家的吩咐,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临末,不放心的添上一句“要是俺的能力办不了,俺就把银子退给你,有钱没命花,俺不傻。”
“放心,你是老张叔的大侄子,哥几个能害你么。”布老虎拍着他的肩膀笑道。
劳保乐呵道“是这个理,俺出门的时候,乡里算命的就说俺能碰上贵人,不想发财都难。当家的,你就是俺的贵人,你让俺做事,只要不是没命的勾当,俺愿意为你赴汤蹈火。”
“成,老子欣赏你小子的仗义,等老子回了寨子里,就给你出钱建造个妓院。”
劳保乐的眉开眼笑,不过这厮还是有着几分狡黠,低声问道“当家的,你让俺帮你做啥事啊。”
“咱们现在潜回那里,等会我跟丧狗子引开那批人,你去给捆着的人松绑,带他们到高土坡等我。怎么样,这个忙不难帮吧。”布老虎笑道。
劳保挠着头道“难倒是不难,可俺心里发虚。”
“为啥?”布老虎笑容越加灿烂道。
“俺总觉得,等会是俺把那批人引开!”劳保鼓起勇气道。
布老虎颌首笑道“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当家的笑起来,俺心里直打哆嗦。”劳保如实道。
陈丧狗这时亮出刀子架在他脖子上,劳保死鸭子嘴硬道“当家的俺怕疼,俺怕一会叫出声来。”
“成啊,你叫啊,你偷了别人的东西,咱要是把你绑了所过去,没准还能落几把趁手的家伙玩玩了。”布老虎夺走了他手中百两银票放入怀里,劳保力争道“当家的,你不能这么对待俺,俺叔是张小剩,俺跟你们是一伙的。”
“俺,俺,俺认识你吗?”布老虎学着他的腔调笑道。
劳保垂头丧气道“你怎么这么黑啊,俺没招你惹你,你咋偏赖着俺不放手勒。”
“因为俺的外号就叫黑心老虎啊!”布老虎笑着回道。这时候陈丧狗劈掌敲晕了劳保,他和布老虎联手将这厮抬着朝林子里迈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