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凤有个弟弟这事说来也巧,叶毛在他舅爷周建府上不被他舅母待见,王凤身世可怜,对府上这位远亲有着几分同病相怜的情意在里面,曾经不止一次跟叶毛讲述过她弟弟的往事,没想到成全了布老虎。
为了学到铁峰的快刀,布老虎也算煞费苦心,跟叶毛仔细推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将细节处理的可圈可点没有半分纰漏。
除非铁峰能够下山当面找茶商周建对峙,否则这真真假假除了布老虎、叶毛,恐怕只有毁容自杀的王凤,跟她那位下落不明的弟弟能够分辨。
心中疑团解去,铁峰望着布老虎容貌,或许是心理作用,越发觉得跟自己爱人有着几分相像.爱怜之余,想到他的身份,心中隐隐作痛,尽量将语气放的平和说道“有机会你就离了马寨,三百六十行,只要有着一分骨气,靠着双手总是饿不死,何苦做这等下贱贼人。”
听到这话,布老虎知道自己成功了,可是心中没有半分欣喜,反而对铁峰这句话起了很大排斥,淡淡回道“我只知道,在关城如果从跑堂做起,每天朝五晚九除去吃住可拿三文钱,一个月薪水赶上旺季不过百文。一年下来如果掌柜的厚道,勉强可以拿上二两银子,整整十年不过才二十两,我姐当年卖身给周家足足换了二十五两,也就是说我要跑堂二十五年才能为我姐赎身。”
瞧了眼铁峰,见他并没有打断自己的意思,布老虎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元宝摆在面前道“这是三两黄金,能让关城一家五口人三年不为吃穿愁,我当马贼不过小半年,每天大碗的高粱酒伺候着,大口嚼嚼的肉块从没断过,就是摆在你面前的这头乳猪,在关城除了家有百亩良田的员外,谁能享受的起。”
“够了!”
铁峰将手里酒坛重重摔倒在地,怒目横眉道“做人当头顶天脚踏地,行的正坐的直。坑蒙拐骗,巧取豪夺,你姐姐是那么善良的一个人,怎么会有你这个不辨是非的弟弟。”
“哈哈!”
布老虎怒急狂笑,猛然从地上站起身,居高临下,口沫横飞骂道“不辨是非?好,我来问你,你小时候尝过腊月严寒挨家挨户讨饭的滋味吗?你知不知道被人用扫把赶出医馆那种无助的心情!三天,当你最亲的人整整饿了三天,却将讨来的一个馒头塞进你的嘴里,笑着说她很饱,很饱,那时候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我要活下去,不择手段的活下去,我要活的比任何一个人都要好,我要让我的亲人比过上好日子,我要让跟着我的兄弟从此能堂堂正正做人,不在用血汗换取别人的怜悯。”
这一刻布老虎临近癫狂的嘶吼着,他脑海中盘旋着一道道身影,丑娘望着自己永远都是那么温柔的眼神,寒风瑟瑟秀才老爹焦虑的身影在老林中徘徊,老九憨厚朴实的笑容,让他一辈子都无法忘怀。
“我布老虎做人不用任何人来教,睚眦之怒我必报,滴水之恩我必偿,我做人只有一个信念,待我最亲的人,我要她幸福!”
丑娘的音容笑貌牵动着布老虎的心,她还好吗?她会哭吗?她会等着自己给她幸福吗?布老虎耳中回荡着西河桥上,那一声声呼唤。
良久,布老虎紧握双拳压制住了情绪的起伏,铁峰愁肠百转,虎目紧闭,嘴唇微微颤抖,囚牢陷入了沉默。
“这顿饭不管你吃于不吃,她交代我的事已经办完,从此你我在无瓜葛。”
布老虎率先打破了沉默,转身朝大门走去,腰骨传来的刺痛让他情不自禁躬下身,咬紧牙关忍耐着。
“你受伤了?”铁峰一眼看出布老虎身有暗疾,见他额头溢出大滴冷汗继续道“你这伤应该是被人用手法错了骨,我可以帮你,但是你要帮我一件事。”
冷哼一声,布老虎扶着腰倔强朝门外走去,铁峰伸手捻起地上瓷片弹出,正中布老虎右脚背。
剧痛让他身子骨朝左倾斜而去,这时候另一块瓷片弹到铁门上反射朝他面门打来,布老虎心中大惊,忙退后两步,腰身被铁峰轻轻一推,将他按到在地。
“我,我去你大爷!”
从地上一个猛子拔起身,布老虎举起拳头就朝铁峰脑袋砸去,仅仅三寸距离,铁峰骤然出手,布老虎眼前一花,身体倒栽葱摔倒在地狼狈不堪。
“你...咦?”布老虎起身正待朝抽刀再战,忽然发现腰身扭转自如,前些日子折磨他的痛楚一扫而空,让他顿时有股重获新生的感觉。
想清楚了铁峰刚才出手的原因是给自己疗伤,布老虎纵然脸皮在厚也有点不好意思,重新回到他面前盘腿坐好,皱眉道“你让我帮你什么?”
“我想去凤儿坟前上柱香。”铁峰如死水般的眸瞳忽然流露出一丝生气,布老虎摇头道“这个忙我帮不了,马寨戒备森严,我不想冒这个险。”
此时此刻布老虎对铁峰也死心了,他现在脑海中都是丑娘、秀才老爹的身影,打不起一点精神跟铁峰玩手段,只想找个寂静无人的地方,思念下自己至亲的人。
瞅了眼脸色黯淡的铁峰,布老虎对他起了丝怜悯,不过理智告诉他有些事情不能逾越,最终他狠下心来,索性眼不见为净,转身就朝大门走去。
“等等!”
“我说你到底想干什么,你现在这幅摸样别说下山,就是出了门碰上张小剩那个老秃头,三招两式也可以把你收拾的服服帖帖。”布老虎不耐烦道。
他说的没错,张小剩别看断了条腿,早年行的是上房走梁的功夫,不知道多少黄花闺女被这厮害了清白。后来招惹了官府这才上了马寨,后来为救雷豹赔了条腿,纵然是这样,多年的马贼的生涯,靠着一根烧火棍,等闲一两个大汉也休想把他放倒。
“你什么时候得罪了断魂刀门人?”
听到这话布老虎身躯一震,他敏锐察觉到铁峰语气上的变化,遂将上次狗洞门外起的争执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知道布老虎受伤跟自己有着一定关系,铁峰内心无比愧疚,沉吟道“我原本想把所学刀法传你,可是你身骨已定,没有十年八年使不出精髓,这样吧,我传你三式大旗手,你学成之后找个机会偷偷下山,凭借一身武功,找个武差混口饭吃,也比当马贼提心吊胆过活要好。”
从语态听出了铁峰的关切,布老虎难得没有反驳,疑惑道“你说那三式大旗手,真就比大黑天那断魂刀强?”
冷哼一声,铁峰轻蔑道“断魂刀本就是江湖三流之末,元末助纣为虐,后被明军斩尽杀绝,岂能跟当年十死无生,满门忠烈的大旗门相提并论。”
见布老虎如坠云雾,铁峰这才想起他年岁尚小,又岂会知道那些江湖秘辛,莞尔一笑,指点着他拉开架势操练起来。
得偿所愿,布老虎拿出十二分心思扑在那所谓的“大旗手”上面,将铁峰的一字一句牢牢记在脑海中,唯恐错漏了一个字,丧失机遇,遗憾终身。
不知不觉三个时辰过去了,张小剩叫唤了几次,布老虎这才悻悻作罢,别了铁峰去麦场元宵会上走个过场。
之后整整两个月,布老虎每天都要抽空去趟狗洞,外人只当他被大黑天夺了心智,迷恋上了酒色。为此大柱等人不止一次劝说过布老虎,可是在见到这厮后,看他双目精光熠熠,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在听了张小剩的暗示后,一个个心照不宣将这事隐瞒了下来。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四月四,大当家雷豹这一天带着仇老爷子,还有铁匠瘸子这帮马寨老人,上山祭奠死去的兄弟。
当家的前脚离开,大黑天手下的兄弟们后脚披麻戴孝,众星捧月下,浩浩荡荡将布老虎房屋给堵的严严实实。
收到风声,叶毛不甘示弱,打了个招呼,马三放扛起大刀跛着腿领上六个兄弟好整以暇排开,做出一副玩命的架势。
这时候天气刚刚入春,凉风打在身上痛的很。
大黑天头上绑着白缎,穿着开胸皮甲,跪倒在布老虎门前,往南边烧起纸钱。
李江哲出生书香世家,小时候家里请人做法下棺,看的通透,煞有其事念着从书上抄来的悼文,叽里呱啦,谁也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较之其他八九号人木讷的站在后头撑场子,黄灿可谓是八方玲珑,陪着大黑天烧纸不说,脸上挂着哭丧的表情,哀上心头,默然抹泪,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伙人是在为他家办丧事。
不过他这举动明显得到了大黑天的感动,至此也被正式列入心腹,在这个小团体里,恐怕地位都能跟“军师”李江哲不相上下。
“哎呦呦,我说一大早怎么就有野狗在门外大叫,原来是大黑兄弟祭奠亡父,身为小侄,我布老虎也该上点心意。老叶,去把我房里那坛没喝完的高粱酒拿出来,我要跟那啥,对,大伯父痛饮三杯。”
布老虎从房门迈着八字步走了出来,他嘴角含笑,手上盘转着一对铁质太极球,浑然不顾大黑天噬人的眼神,打了个哈欠走过去。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迈脚踢在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上,正好撞翻了烧纸火盆,被风一吹,纸灰漫天飞舞,将周围气氛降到冰点。
“拿刀来!”
龙抬头起身,大黑天怒发冲冠,黄灿屁颠屁颠奉上一把金背砍刀,这是大黑天前些日子单练劫了白马帮一车私盐,大当家雷豹心怀舒畅特地赏赐下来,足足有二十三斤重,一刀下去,气力横足,可断青石。
“布老虎,我说过,今天定要取你狗头,来祭奠我义父在天之灵!”大黑天咬牙切齿横刀大吼,布老虎云淡风轻把玩着太极球笑道“你这大黑狗好坏不分,冤有头债有主,取你老子性命的可是上面这位,跟小爷我可没半点关系。”
“我呸,布老虎你个丧家犬,上次我大哥饶你性命,今天奉天取你狗命,哪来那么多废话可讲。”黄灿狐假虎威昂起脑袋大喊。这厮气力还不错,不过性格太过油滑,凭白浪费了魁梧的身板,最喜欢人后搬弄是非。按照李江哲的话来说,这小子放在宫廷,准是个祸国殃民的总管太监一个。
瞅了眼趾高气扬的黄灿,这种小角色布老虎实在犯不着跟他斗气,不过有位狠人实在看不下去。
这不,马三放出手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