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城西河通径大渡口那边江河,划分全城,共有四桥屹立。
年代最久的是西河桥,建造于大宋朝那会。
最奢华的是三里桥,傍水依风,不但县衙建造在那边,关城六成以上的富贾人家都住在那边。
至于东桥洞,这是片百姓不愿提起的地方,事情原由得追溯到九年前高县令上任那会。
然而漫水桥,其实就是百姓不愿勾起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通过募捐在夫子庙那边建了座低梁桥。
漫水桥,之所以谓为“漫水”,此桥乃是用厚木圆桩以三尺为距离打在河底,上面在用八根铁索贯通两头,之后以石板铺垫浇以泥水。
这座桥建造了差不多有六个年头,刮风下雨被淹没置顶,却从未出现松垮迹象。后来城里一些有钱人不愿出钱铺路建桥,就拿些碎银子投在漫水桥加固水下底桩,到如今漫水桥成了关城百姓心中的基石。因为临近夫子庙,靠河岸,周围渐渐多了商贩挑担货卖,成了一处人声鼎沸的闹市。
布老九,他是布老虎幼年的玩伴,无父无母,吃百家饭长大。为人忠厚老实,天生神力,仅仅十六七岁上下,已经生的虎背熊腰,较之一般壮汉更是多了几分魁梧。
早年布老九靠着双膀子力气,常常去城外十里亭砍柴拿来城里贩卖,那里的干柴经久耐烧,布老九的生意一直不错。可惜近两年城外马贼越加肆虐,布老九去年出城险些被拉进山林落草成寇,于是他抛了长久生意,开始已下河捕鱼为生,做起了漫水桥周遭庞大的鱼贩商人之一,日子勉强也算过得去。
今早布老九穿着夏月短褂,背着大筐子鲜鱼从西河来到漫水桥,这家伙天生神力,七八岁就能锤死野猪,长大了更是得了身“铜皮铁骨”寒暑不侵。
如今已到腊月,冬雪凄寒,常人添着一身棉袄不嫌暖和,这厮穿着麻布短裤裹着短衣,露出一身扎结的肌肉端是给人“异类”的感观。
背着下河三天打来的鲜鱼,布老九从西河到漫水桥,打照面的人凡是家里年货尚未备齐的,总要叫停他买上两条鲜鱼回去。等他到了漫水桥,筐子里的活鱼只剩下两成不到,还没等他吆喝,熟客一拥而上,把剩下的活鱼买个一干二净,直瞧的周围鱼贩艳羡不已,却没生出丝毫嫉妒。
开玩笑,同行相嫉,不错,的确有这个理儿。可是对于布老九这种怪物,谁也生不出那种心思来。
就拿这腊月寒天来说,鱼贩手中的货都是秋天的存食妥当放好,然后拿来这个季节贩卖。毕竟西河那片水道水势平缓,结了薄冰,你让谁去给你捣鼓活鱼来?
常人万万是没那个本事,放在布老九那边就不行了。
这人山里是棕熊,敢跟豺狼虎豹拼膀子上的力气,放在水里就是蛟龙,他的人生仿佛就是为了打击一切猎户、鱼贩。偏偏他为人忠厚,也知道生存不易,通过别人点拨,哪怕赚的少点,每次打来的活鱼不过满满一箩筐,到不至于让没了生意的鱼贩同仇敌忾将他驱逐。
跟旁边鱼贩一边闲聊,布老九笑呵呵把怀里铜钱给数了遍。
那鱼贩是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头,双手搭在袖子里,瞧着乐呵呵数钱的摸样,哀声叹道“小九啊,我说你这孩子也不知道真傻还是假傻,咱们这行当里,每条鱼每斤三文钱,除非整条鱼,否则鱼头、鱼胆、鱼籽另算。”
“你可倒好,一条活嫩嫩的鲜鱼初时卖五文,的确是这个价。可是到了后头那些三姑六婆一唠叨你就心软,每条鱼贱的两文,我说你小子这么讲人情,等下趟过来,一箩筐鱼以三文钱让我如何?”
小老头眼巴巴瞧着布老九,这个所谓的傻小子朝他笑了笑,把铜板倒进黑布袋子拧上纽扣,背起箩筐就朝漫水桥另一头走去。
这可把小老头弄懵了,追上去抓着布老九衣角,他急切道“九儿啊,夏叔平日里对你不错吧。反正你这鱼食搁哪都是卖,要不这样,以后你打来的鱼食只要捎个信,我亲自带着钱去西河接货,都省得你跑过来一趟如何?”
挠挠头,布老九为难的站在那左右不定,夏老头以为快要说服他了,正要在晓之以情,没想到一股子腥味扑面打来,一条活蹦乱跳的草鱼被布老九拧着推到他怀里。
“呵呵,夏爹爹,这条鱼我请你,呵呵...”
把草鱼塞进夏老头怀里,布老九背着箩筐上了桥。
把怀里的草鱼拧起来瞧了瞧,夏老头又打量了几眼布老九的背影,不由摇头笑骂道“真是个傻小子!”
布老九傻吗?
当然不傻!
他这人不聪明,也不爱动心思,却有个特点就是“盲目”的听话。
只要跟他亲近的人,布老九愿意相信他,不管那人说好的还是坏的,布老九都愿意把他的话牢牢记在心里,这,都要归功于布老虎。
小时候布老九无父无母常常遭人欺负,布老虎帮他护他,小时候他神力初显,被人拿来利用,布老虎教他斥他。在布老九的思想里,布老虎就是他的天,他的地,他不会害自己,他是真正为他好的人,有他在,自己永远只要听之信之,布老九感觉很满足,很喜欢那种感觉。
可是五年前,布老九站在桥上望望苍茫的天空,忍不住浓眉大眼中划过几丝惆怅。
布老虎死了,被马贼杀死了。
当知道这个噩耗,布老九第一次怒了,他就像头暴怒的棕熊,提起柴刀出门要为布老虎报仇。
可是在看到凄婉以泪洗面的丑娘,还有一夜之间鬓生白发的秀才老爹,他想起布老虎曾经说过,他要让丑娘过上幸福的生活。
既然这是布老虎的目标,如今他死了,布老九继承了这个目标重新打起精神活了下来。
漫水桥上,布老九行至桥尾,瞧了眼百步开外热闹的夫子街。
他脑海中显现出一个少女的倩影,她叫豆芽,跟她娘亲在桥南摆了个豆腐摊。她是布老九喜欢的人儿,长得不漂亮,人却很好。
豆芽比布老九大一岁,常年跟娘亲操劳豆腐摊见闻看的多,心思也就灵活了起来。
布老九人很好,这个愣小子的心意她也知道几分。
女儿面薄,豆芽未坦露心迹,却把布老九当做自己男人。
像布老九卖鱼,以前这愣小子每天来卖,抢走了其它鱼贩不少生意。豆芽听到风声,让布老九以后隔三岔五过来卖次鱼,避免了一场不必要的冲突。
在就是夏老头的有意垄断,这事儿豆芽也早有预料,城里到处都是菜市场,哪里都能卖鱼。西河距离漫水桥又隔了三五里路,布老九年复一年在这搭着,不知根底的肯定以为这小子犯愣,遂起了承包的意头。
自己男人的过活轻松点,豆芽也乐的。
可是在往深里想想,布老九把鱼货转给他人卖,那人势必卖的价格偏高。到时候行当里人定生不满,这些鱼贩大多都跟地痞无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追根溯源最后统统找上布老九,这可是个大麻烦。
所以今天布老九听了夏老头的收购,宁愿舍弃一条送给豆芽的草鱼,也不愿意应承下来,就是出于这个考虑。
背着箩筐,布老九走在夫子街上,他今天来主要是为秀才老爹家里添点年货。
等箩筐装满干货,布老九就朝同南巷子那边走去。
“咦,那边?李,李茂山!住手!”
布老九忽然目眦俱裂,暴吼一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