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行驶关城的官道上,布老虎撩开窗帘探首,远处仿佛近在咫尺的城墙,饶是他如今成了远近闻名的马贼头子,也被勾起了几分近乡情怯。
“喂,后头的跟老子,不,给我听好喽。打进城,老子,不,是我,布老虎,将不再是你们当家的。你们得称呼我布员外,老子现在是登州府锦程钱庄的二东家,你们这些兔崽子都是我请来的护院。今儿这是老子最后跟你们提的醒,谁要是在城里泄了老子的底,嘿嘿,回头老子挨了板子,你们也别想好过。”
布老虎从车窗扬着拳头朝后吼叫着。
金顶儿马车后头随行十人异口同声道了声“明白!”,在也忍不住滑稽,低着脑袋默默轻笑了起来。
阔别五年回家,布老虎不知道丑娘她们过的怎么样,却知道自个贸然进城,被人道破了身份,这屁股蛋蛋肯定是要遭自己秀才老爹一阵猛劈。
为此,昨晚布老虎专门拿这事探讨过,最后还是李江哲这个正儿八经的正名秀才有本事。
他先是记起去年打食掳了一队粮车上山,那伙人主事的好像是登州某个私营钱庄的大东家。
在给那人许诺了种种好处,那个叫李辉的东家答应把钱庄转让给了布老虎,这样一来,布老虎有了如假包换的身份。哪怕回头有人查起,等李辉到了登州城自然就会把布老虎的名字成册报备,除非是深知根底的有心人,否则糊弄下关城里的人还是相当完美。
车轮子嘎嘎朝前迈进,不到半个时辰便过了十里亭到了关城城门。
这会儿功夫,肖如梦、叶毛醒了酒,正襟危坐。他们也有自己的身份,肖如梦不必说,自然是他龙虎山麻衣道教那副老行头。
至于叶毛,布老虎摇身一变成了“布员外”,他也不甘示弱,弄了个周府叶少的名头。反正他有个舅爷就是那茶商老周,这几年茶商老周的生意,多靠他暗地里帮衬越做越大,他舅母不在像以前那般刻薄,反而对这个远房外甥处处透着“喜爱”,是故这车厢三人,究其根底还是他的身份最有“含金量”。
过城门是叶毛出的面,他周家的名头近几年还是蛮有嘘头,亮出身份,供了二两银子,布老虎他们这些人连路引都不用上报直接进了城。
金顶儿马车是个稀罕东西,在大明朝洪武爷的颁布的政令下,无论是品阶、服侍、座驾都有着明确规定。
按道理,庶民行车不得双马同行,更不得顶有华盖。
北方原本就是远天子的蛮荒之地,这等规矩,大多都是阳奉阴违。
布老虎难得头一次归家,由着他的性子本该就得风风光光,不说原本的金阳盖被他多敷了层亮目紫金,这拉车的双马在路过十里亭的车行更是又添了三匹骏马开道。这也导致了他们这伙人,刚刚进城没行五十步,已经成了全城的焦点,引来大批百姓围观。
肖如梦估摸着是犯了“职业病”,撩开窗帘见到街道两旁熙攘的看热闹百姓,这心儿腾飞,嗓口子涩的很,非想着下车跟人谈天说地,巴不得拉着全城的老百姓跟他成为麻衣道教的信徒。
倒是叶毛这会儿性子沉了下来,老神在在翘着二郎腿一边嗑瓜子,一边瞧着布老虎喜忧不定的激动劲,心中乐翻了天。
“当,布员外,咱这会儿进城,先去哪儿找个落脚的地方?”
驾车的马夫亮嗓子差点捅了窟窿,好在布老虎这会也没注意到,听他这么一吆喝,端坐在车厢里头想了想道“先去漫水桥吧,等我找个人,咱们顺道去趟夫子庙,算算日头,这会那里应该在开庙会吧。”
漫水桥是布老虎入城第一站,不为别的,就因为他要找到布老九,就是小时候常跟他形影不离的“布老实”。
布老虎依稀记得布老九常常上山砍柴回来就去漫水桥那边贩卖,因为那儿有个豆腐摊,里面掌勺的豆腐西施有个小闺女叫豆芽,那时候布老九很喜欢她。现在想想,布老虎猜测着两人搞不好已经成亲。
至于去夫子庙,倒不是他布老虎图热闹,只因为他临时想起,五年前丑娘常常在庙街过口的水粉摊驻足不前。
那赶马车的汉子也是个玲珑人,他不识路没关系,跳下身,花一个铜板买了串糖葫芦。随便丢给路边流鼻涕的小娃娃,仔细一打听,那孩子生怕自个说的不够详细,迈着脚丫子临时充当向导,一队人轰轰烈烈朝漫水桥开拔。
......
老屋里,青蛇儿手持五寸长的剔骨刀,俏脸上带着笑意,步步紧逼墙角根被挑断了手脚筋彷徨无助哀嚎的徐青。
在她身后,黑汉子膛目结舌望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脑海中不由浮现起三个呼吸前电光火石的一刹。
当时徐青饿虎扑身压在青蛇儿身上,还没来得及撕她束腰长裙,就被利落的寒光给瞬间挑断了手筋。
紧接着青蛇儿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般从地上爬起,眼睛都不带眨,又是两道血花溅起,徐青双腿脚筋被挑断,倒在地上嘶声呜嚎。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快到包括黑汉子连同七个小弟呆滞在那,至今都还没反应过来。
骑跨在徐青脖子上,青蛇儿伸出如白莲藕般的小手臂轻轻压在他脖颈上。
徐青绝望了,他不敢置信那个如小白羊般无害的少女,既然是来自阎罗殿的勾魂使者。
在他发出临死前最后一丝求饶,手起刀落,青蛇儿俏脸依旧是那么的平静,剔骨刀已经狠狠扎在了徐青的眉心上。
没有哀嚎,没有挣扎,只有扑哧一声的鲜血溅了青蛇儿满脸。徐青,这个夫子庙李涛的头号打手,就想喧嚣的尘土,回归平静落地无声。
“俺,俺的亲娘嘞,这丫头还是人嘛。”黑汉子自言自语道出心声,这时青蛇儿拔出剔骨刀站起身,七个小弟有心替老大报仇,却手脚乏力不敢动弹。
直到青蛇儿转身,俏脸寒霜的可怕,七个人下意识的瞧向黑汉子,动作整齐的把钢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喂,喂,俺说,俺说你们这是演的哪一出,俺是无辜的,你们不要这样对俺啊。”黑汉子惊慌失措道。
他算是彻底栽了个跟头,一个不慎,被人家给拿下了。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谁知道七个孔武有力的汉子,眼见自己老大被个娇滴滴的小丫头给宰了,不嚷嚷着去报仇,反而动了挟持人质的念头。
“俺说,大妹子,啊,你别过来,不带这么玩人的啊,俺,俺跟你是一伙的啊。”黑汉子这会是欲哭无泪了。
平常被挟持的人质都是劫匪叫着“不要过来!”。
可是到了他的身上,眼瞅着青蛇儿毫无顾忌的如死亡阴影般慢慢过来。压在黑汉子脖颈上的钢刀越发沉重,急的他连骂娘的心都有了。
“俺说大妹子,你退后,等俺脱身了你在过来行不?”
“诶,大妹子,你不能这么不近人情了,俺求你了,你不要过来了,俺怕。”
“俺说,大妹子,你这心是不是肉长的啊,俺好心好意来传个话,你不能对俺的生死这么草率吧。”
“得了,俺算是看透了,你们这些城里人都是坏心眼,俺还不如跟着马贼讨活了。”
黑汉子喋喋不休劝着青蛇儿不要靠近,挟持他的七个汉子也乐得不费口舌连连退后。
忽然,黑汉子停了声响,肃脸正色,鸳鸯脚连踢左右两人裤裆。等那两人突遭重击弯身痛呼,他双指夹了个刀片在脖子上的钢刀一弹,应者那声崩响,他探身如狸猫翻纵,险之又险算是脱了这身刀兵之害。
与此同时,青蛇儿也动了。
她身子娇小,动如其名,手中剔骨刀如厉鬼缠身,绕到一个汉子身后直接刺在他眉心之中一刀毙命。
其它人这时被鲜血刺激的回过神来,望着那血泊中的青蛇儿愤吼一声,扬刀,额,扬刀往前一丢,六个人,其中两人捂着裤裆,连滚带爬既然朝门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逃离。这等神速,恐怕就是小马庄颐养天年的张小剩看到,都自愧不如。
一屁股坐倒在地,黑汉子望着逃离的六人嘿嘿傻笑。待喘了几口粗气,他转过头乐呵呵道了声“丫头,俺....”双眼忽然瞪的老大,就见那青蛇儿把老屋里的烂椅子木头堆在一起,掏出火折子鼓着腮帮子吹起。
完事了把屋里干草一点,星星之火眨眼的功夫越演越烈,整个屋里弥漫着浓烈的黑烟。
瞧见青蛇儿放火之后从容离开了老屋,黑汉子忙跟在后头追了过去。
两人轻车熟路绕过巷子,大火已经彻底淹没了老宅子。
“丫头,俺叫劳保,瞧你这把式杀人放火着实利索,怎么着,不如干马贼吧。哥哥我有门道,城外观风口...”
“嘿,丫头,你走慢点,俺,俺还得带你回去找苏洗玉那娘们交差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