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顶儿镶花车厢,四个车轮轱辘打上铮亮铁皮,头前两匹神骏昂首白马栓扣,这就是布老虎今儿下关城的座驾。
大清早,布老虎火急寥寥,让人把闲置在院里的金顶儿马车给折腾了出来。
这还是几个月前打白马帮捞来的丰收,大黑天之前想过变卖却一直没找到机会。布老虎如今跟白马帮“你侬我侬”人家财大气粗,这点小玩意丢了也就丢了还真没放心上,这反而便宜了布老虎。
衣锦还乡!
这是每个外出游子的理想,布老虎虽为马贼,却也常常梦醒这一刻。
当穿上张金莲连夜给他剪裁的对襟员外袍,红紫相映,金线纹边。不知道的以为自己当家的抢了哪家闺女,知道缘由的是打心眼,为布老虎这次归家献上了祝福。
“哥,这是我给老爹备的两根百年老参,咱爹是学问人,用这东西泡酒,能学那诗仙词王文思如涌泉,你在路上可得好好保管啊。”关小艺抱着个长形锦盒塞进了车厢千叮万嘱。
布老虎拍着胸膛应了下来,从麦场那边,赵铁生全家,还有些三姑六婆的都把自家杀好的鸡鸭,煮熟的鸡蛋放在箩筐里高高兴兴给送了过来。
应酬了半柱香的功夫,布老虎还等着正午前入城,仓促的把众人敷衍完。
这会从聚义厅里走出衣着光鲜的叶毛,还有身穿道袍的肖如梦。
他们两个是这次布老虎入城敲定的伴随人员,连同的还有十个面相和善的弟兄,打扮成家奴摸样随行。
昨晚布老虎把入城的事儿跟大伙一说,底下人群情激昂都想见见布老虎青梅竹马的好姐姐,还有那个传说中的“秀才老爹”。
当时布老虎考虑到底下儿郎面相太重,杀气腾腾怕吓坏了丑娘她们。
索性选了只选了眉清目秀的叶毛,跟衣冠楚楚的肖如梦。本来关小艺这个大妹子也是在随行名单之中,可惜这小妮子恰逢月事,行不得远路受不住风寒只待等过几天再来。这可憋屈了马三放、陈丧狗等人,他们不敢对着布老虎撒野,昨晚饮酒作乐,可没少整治叶毛跟肖如梦这对难兄难弟。
“得了,你们全都回去该干嘛干嘛,老子回家省亲不过几天功夫,你们别闹的跟小媳妇出嫁似的。”
嬉笑怒骂把众人轰走,布老虎迈着大步前行,感觉这身员外袍穿着的确光鲜,可是拘束也多,实在不如自己的棉袄配围巾来的自在。
跳上马车,跟众人挥手道别。
相继的叶毛跟肖如梦也窜进了车厢,靠墙呼呼大睡了起来。
热烈的送迎声,冉冉而生的艳阳,布老虎挺腰瞭望,张开双臂对着遥远的关城,仿佛在说“我的家,我回来了。”
........
关城这座老城仿佛就像用铁汁浇灌般,摸样不曾变过,底蕴却越加浓厚。
已近年关,城里家家户户预备着年货。
有钱的富贾,大车架着白面,厚嫩的细肉,在管事人的吆喝下,指挥小厮搬卸进院。
小户人家趁着今儿太阳打尖高高挂,和熙的明光下,门前铺上草席,把剥好玉米粒整齐码好晒干。又用串成线的红辣椒挂在门前,图个喜庆,夜晚收回家炒上几盘子辣椒籽,煮熟的玉米粥添上树奶,香气四溢,大口咕噜的喝进肚子里,别提多舒坦。
小街串巷,左边繁华的老桥十八铺,柴米粮油折腾的火热,右边的柳水老街,青石砖道,卖艺的杂耍吆喝遍天。茶楼酒场人满为患,高声熙攘,一副盛世欣欣向荣之景。
有道是富态人家多喜乐,贫贱寒舍苦哀愁。
西河洗玉楼,三层庭阁,寥无生气。
门槛上坐着托腮小厮,望着人群熙攘的大街,偏生的没个人正眼往里瞧上一眼。
二楼靠栏摆席,五六个花枝招展的妙龄少女红袖轻笑,朝底下人暗送秋波,这些个女儿颇有姿色,巧施粉黛也是光彩动人,可是打从洗玉楼台过的健壮男人。有钱的公子哥偷瞄一眼,忙低头疾行,多是那贩夫卒子,蹲足昂首咽着口水,可你让他多靠近两步,小厮上前躬身笑迎,又像受惊的鸟儿,扑哧着翅膀转眼不知所踪。
“掌柜的,实在对不住了,咱姐妹几个受你大恩本无以为报,可是眼瞅着在过大半月功夫就是过年。家里老的少的来来去去四五张嘴巴,都仗着小妹手上的琴管,所以,所以,我们几个合计了下,准备去东门那边的流花巷子碰碰运气。”
洗玉楼里,三个小姑娘结伴忐忑的站在柜台旁,跟一位风韵犹存的少妇商量着。
那少妇身穿水蓝束腰裙,双肩搭着白狐裘,杏眼柳眉瓜子脸,粉腮点缀着绿豆大小的美人痣。
身边三个小丫头抿嘴忧心忡忡,少妇也不知出于什么意愿,等敲敲打打把算盘上的珠子噼里啪啦打了半刻钟。这才长舒了口气道“行,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小梅、小竹、小菊,你们三个要走,我这个掌柜的也不好拦着。这是你们三个前些日子的工钱,扣除茶点食宿,总共每人还能落个两吊钱。”
从柜台底下酒坛子里掏出两吊钱递给三女,她们兴高采烈接过,连连道谢下,转身出了门槛,既然在无留恋之意。
少妇眉梢难掩一丝落寞稍瞬即逝,瞧瞧时候快正午了,偌大的酒楼里却是一个客人都没有。叹了口气,她从柜台暗格拿出个小铃铛轻轻晃动起来,没过眨眼功夫,跑堂的小厮,厨房的大厨掌勺,后院洗盘子打扫的月婶,借地儿傍客的迎客姑娘围住柜台旁站好,不知所以的看着自己老板娘。
“这些日子洗玉楼的境况想必大家也看在眼里,马上就是过年了,我不能害的大家跟我守着烂摊子。这样吧,刚才我给你们所有人的工钱都算了下,每人在原有的基础上,我在给你们多加一吊钱,也算是老板娘我给你们大伙封的红包。”
把早已准备好的铜钱整整齐齐码在柜台上,少妇俏脸微显疲惫,走到正堂拉过条椅子坐下,轻轻捏着两眉舒缓心情。
这时堂前厨子、跑堂一个没动,傍客的小姑娘眉梢低垂满是委屈,却也没去碰柜台上的铜钱。
“掌柜的,您对咱们恩重如山,咱也不能在这节骨眼上抛了您。我周愣子在这放话了,咱这菜刀今生今世只为洗玉楼的切菜,谁请咱,咱都不去。”提菜刀的胖厨子瓮声瓮气低着脑袋回了厨房。
傍客的几个小姑娘对视了几眼,犹豫会道“老,老板娘,咱们哪也不去,就在这陪您。”
其他人异口同声,一致不愿受那散伙钱,少妇抬起头起身面对着他们,满是苦笑道“大家的好意,洗玉心领了!如果有可能,洗玉也愿意跟大伙相随到老,可是夫子庙那帮泼皮不是正经人,他们能做出这番龌龊事,下次也一定会...大家,都是安安分分的良民,洗玉,洗玉不愿误了你们的前程。”
“掌柜的,你不记得啦,青儿不是已经找夫子庙的人谈生意了嘛。她手段高明,追的债从没落下的,这次一定也能帮咱讨回一个公道。”
“对,青儿姐姐一定可以的,老板娘您就放心吧。”
“是啊,放心吧老板娘。”
大伙提到那个“青儿”皆露出期盼的神色,苏洗玉,也就是洗玉楼的老板娘,瞧着底下伙计充满希望的神态。心中默叹一声,只能附和的笑笑不做言语。
这时,在大家伙的有条不紊的做着自己份内事,苏洗玉重回柜台盘算着账本。
门槛忽然迈进道身影,扯着破锣嗓音吼道“掌柜的,你这是不是招跑堂的,俺,俺聪明伶俐,手脚勤快,您用俺,俺一个人能顶两个人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