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豹死了,这个消息在观风口传的飞快。
可以说在他死后不到半柱香的时间,整个观风口炸开了锅。
布老虎夜行上山,图谋不轨,逼迫当家的雷豹无果,索性杀心暴起,将其杀害,幸好得大黑天还有三当家的田香窥破,立马擒拿,这才将贼子逮获。
这是从聚义厅传来的消息,因为在附近有居民几十人听候,挨家挨户口耳相传,整个观风口死气沉沉,一片肃杀。
灯火通明!
各家各户点燃了烛火,男人在自家婆娘的伺候下穿好衣裳,手持钢刀出门,临行前他们都叮嘱妻子关好门窗,不得外出逗留。
此时就是六岁娃娃都知道,整个观风口的天,变了。
麦场!
四年前这里是块极为辽阔的空地,如今大部分地面被圈划成民居,可是靠近后山腰的一块地头被重用起来。打上围栏,铺成草场,被雷豹用来“训兵”之用。
草场之上,围栏以东南西北四角各点燃火台两座。
熊熊燃烧的烈火把整个草场照的犹如白昼,周围聚拢了持刀斧的马贼,更多的则是观风口近些年收留的流民。
草场中央,担架上躺着死去的雷豹用白布遮身。
在他身旁,布老虎负手傲立,左右有刀斧手架刀制衡于他脖颈。
正当首是座三层阶梯的高台,用棚子搭起,摆放熊皮大椅。
大黑天持刀而坐,站在他左首掩面抽泣的田香一身素白袍,也不知道这么短的时间她从何处所得。
越来越多的人从马寨四面八方赶来。
他们都不解的看着布老虎,眼中流露出层层迷惘,弄不清楚他为什么要杀当家的雷豹。
待全寨几百号人围拢在草场周围,大黑天起身举刀喝道“布老虎,老子先前念你这些年劳苦功高放你下山,没想到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遂起歹心,胆敢夜上观风口,行刺我。”
这就是大黑天的倒打一耙,仗着我的地盘我做主,他杀了雷豹之后果断嫁祸于布老虎身上。当时情急之下,地点,动机,一应俱全,容不得他狡辩,布老虎遂被当场架刀,逮捕至此。
不过,纵然布老虎犯此“大错”,他在观风口的名声也不是谁都敢忤的。
那些原想捆绑他的马贼被直勾勾一瞪眼,凶煞气息扑面打来,别说拿绳子束缚,就是架刀的手臂都有些哆嗦。
而大黑天也不可能自降了身份为他捆绑,不说被这厮看轻,他大黑天瞧着布老虎手里那转悠的大恶虎狼,也实在犯不着拿命一搏,也就任他此番昂首傲立,无拘无束。
周围人不知道真相,恐怕整个观风口知道真相的除了死去的雷豹再无第四人,这就让大黑天的话语更有了几分可信,从而导致一些寨中老人,对布老虎燥急了脸面,双目喷火瞪着他。
瞧了眼四周人群,布老虎无悲无喜。
他做人做事只求对的起良心,任他大黑天欲加之罪何其严峻,他只一笑而过道“大黑天,咱俩斗了这么些年,我倦了,我想做个了结了。”
从怀里掏出司徒遵义亲手所留的信件高举扬起,布老虎指着高台下首的李江哲道“李秀才,都说你学富五车,可认得这书信上的所言所语?”
把信件甩到李江哲脚下,布老虎有恃无恐的在那冷笑。
田香眼尖,从手缝里看到那封书信俏脸吓得惨白,也只有大黑天毫不在意。等李江哲狐疑的持起信件一目十行下看,果然正如布老虎所猜想,他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李江哲不知道!
他不知道大黑天既然跟白马帮做交易,对自己人下手!
李江哲跟随的是大黑天不假,他的心更忠于观风口。
四年的马贼日子,李江哲所受待遇甚是厚重。
在仇老爷子的举荐下,并非重武轻文的雷豹花费重金,把李江哲籍贯改为小马庄良人供他参考院试,得以秀才之名。
而后年的乡试,雷豹对他更是寄予厚望,期待他能一朝中举,成为关城道上即左寅之后第二位举人。
此恩不可谓不重!
现如今,从布老虎所下的书信来看,雷豹遇刺,乃是大黑天勾结白马帮所为,其心昭彰。李江哲只觉得一颗心沉至骨子里,望着台首站立的大黑天,疑问中,更多的是痛心。
好在田香此时也从假惺惺中撕开脸面,他两腮粉红,杏眼圆瞪道“布老虎,常人道你黑心,擅使诡计,如今死到临头,你还想玩什么花样!”
“什么花样那也得看什么人,对付别人我大老虎还得从长计议,小心权衡,在设套,伏兵,莫不是谨慎在三。而对付你等奸夫淫妇,嘿嘿,只消猪笼一架,大棒一根,赶着进去丢那城里西河水,跟元蒙恶匪长相厮守,何其简单。”
“放肆!”
田香下首大野持黑漆棍大吼。
布老虎轻蔑的瞧了他一眼,喝道“大黑天,老子实话不怕告诉你,今儿我敢上山,这里里外外全部打点好了。这山下小马庄村民,连同我天北崖拜把子兄弟所带三百人已经围守整个观风口,只消三声令下,马蹄踏响,到时候你就是瓮中之鳖,任我擒拿。”
做了个单手下劈举动,布老虎此言可把周围冷眼旁观众人吓了个激灵。
道上的事从来都不经传,黑山寨史家兄弟被砸了场子,后半晚整个天北崖就传遍了。五岭八乡,只道小马庄继马三放又出了个狠角色,观风口的人马却是心中锃亮,这“布三多”之名根本经不起有心人猜想。
现如今,布老虎敢单枪匹马杀回观风口,了解他的人都知道,这小子从不捞没把握的买卖。
不说他在天北崖的确混的风生水起找来帮手,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就说小马庄被闲置的汉子,那些人各个都是上得山林的猎户猛汉,对布老虎又是忠心耿耿,真要是蛊惑几声闹腾起来,这腥风血雨,决计是少不了一番。
见周围人心有怯怯,布老虎又瞧了眼大黑天,此时这黑汉子粗犷的脸面冷厉无比,他身边的田香也是俏脸寒霜的可怕。心中豪情乍起,布老虎抱拳迎向左右,继续道“大老虎重情,这事儿大家心中清楚。天北崖的兄弟鼎力相助,要血洗了反叛助我上位,可是我顾念寨中老幼无辜,实在下不了这个狠心。”
“今番我独自上山,所求别无他意,乃是寻摸着找当家雷豹主持公道。不幸,当家的刚被我唤醒,听得几句话,就见那对狗男女不知廉耻,衣衫凌乱闯了进来正巧被当家的窥见。”
“之后大黑天情急,扼杀当家的加罪于我头。大老虎不是什么良善人,却知道一个情字还有个义字,我本可脱身逃跑,但是我没有,我就是要当家的亲眼看到,大老虎替他誓杀恶贼,报仇雪恨,以慰在天之灵。”
布老虎发自肺腑一番话掷地有声。
这寨中老幼这几年没少承他恩情,对他所言所行还是相当信服。当下,一些耕田劳作的汉子放下了耕具退后几步,剩余的碍于大黑天淫威,进退两难,索性站在一旁观望成为了“中立派”。
见风向大变,女人家的心思自然比不上男人稳重,田香心虚之下尖叫道“大野,吩咐弓箭手,将这逆贼就地射杀。”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至近。
中立派闻风连忙让出道来,一排排手持弓箭的马贼将布老虎团团围住,拉弓搭箭,杀气森森。
“给我杀了他!”
大黑天狠戾吼道。
饶是布老虎身经百战,意志坚毅,此时脸色也骤然大变。
那些弓箭手都是大黑天亲手掌管的心腹,闻令开射,箭雨呼啸。
忽有一人弃弓持刀掀翻一排箭手,快步奔至布老虎身前,扑身如大鹏张开双臂压在他身上。
嗖嗖...
被压倒地的布老虎只听血肉绽开声,待一轮箭雨过后,他双臂撑起,把背上那人一瞧,只见他后背插满箭羽,全身血肉模糊,奄奄一息。
“兄弟...兄弟,你快醒醒。”
全然不顾周围弓箭手再度拉弓,布老虎只是抱着那人怒眼含泪狂吼。
“老...老虎哥...顺子承你厚恩...无以为报...当为你身死...”
张顺,两年前投效大黑天。
二十出头,家有老父。
布老虎不记得跟他有什么交集,望着那张朴实憨厚的脸庞,依稀想起,那晚张顺无钱交医费窘迫难当,是他给垫上的。一件很小的事,小到布老虎真的很难记起,有人却永记于心,甘愿以性命相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