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丁三坡模棱两可的辞并没有被徐景当做有效地承诺。
“应该?呵呵,丁……丁县长,你不觉得这话是在糊弄我老头子么?”
丁三坡很无奈地道:“徐书记,人命关天啊……您觉得,我是那种把人往死里整得人么?或者,我犯得着兜这么大一个圈子来寻你开心?”
平心而论,丁三坡若是经历过不和谐年代的干部,徐景还真不相信他这番话。不过,正如丁三坡所的,真的要把他徐景往死里整,还有更直接更简便的方法。
“我想想……你让我好好想想……”
徐景颓然靠在椅背上,左手轻抚额头呻吟着。权力,要放弃,总是那么的艰难。
“那么,今天下班之前,我就不打扰徐书记了……”丁三坡给了一个时限,临走之际,又抽出一支中华烟给上,剩下的随手扔在徐景桌子上,道:“想事情很费脑筋,这烟徐书记拿着抽吧,开阔开阔思路嘛……算是我的一心意……”走到门口,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又道:“忘了告诉徐书记了,这烟还是我前天去省城的时候,柳部长转手送给我的……你知道,他们省委常委,每月有一条这样的特供烟。呵呵……告辞!”
柳部长三个字如一柄重锤,狠狠击中在徐景的心口。猛然间坐直了身子,徐景正要些什么,但此时,门却“砰”的一声,丁三坡已经飘然而去。
※
县委大院,大不大,就这么破地方,一有风吹草动,有的是添油加醋的好事者。
就在今天,丁三坡亲自上门去找徐景,许多人看在眼里,想在心里,更是流传在嘴里,纷纷交流着,这里头究竟意味着什么。
整个县委大院很快就陷入了疯传与分析之中。分析来分析去,最后几乎所有人都得出了自认为相对比较靠谱的猜测,那就是丁三坡自感得罪了县委的老一,这时候才想起了二把手应该与三把手联合起来,以试图抵抗老一前往地委告状的威力。至于,丁三坡和徐景究竟能不能联合起来……多数人都在暗暗摇头,并不看好所谓的“丁徐”组合。
然而,沸沸扬扬的猜测还处于被求证阶段,到了下班时间,马上就有另一则更具爆炸xìng的消息传出:县委副书记徐景,以年老体弱、需要长时期调养为由,正式向县委书记胡令田提交书面请求,请县委准予其提前退休。因为徐景属于地委组织部所管理的干部,相关书面请求也请县委指派通讯员加急呈交地委组织部……
犹如一颗炸弹扔到了井里,站在井边之人无不被溅起的水花喷了个满头满脸。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县委大院里,不止一个人都在问着同样的问题,而答案,或许将永远是一个谜。
一号楼的201室,县委书记胡令田也在想着这一个问题,是什么原因,促使徐景会向县委提出提前退休?如果县委不许,则徐景会不会再三坚持?
各种各样的疑虑缠绕在胡令田心头,一直到下班时间过了好久,胡令田仍旧静静坐在他的书记办公室里沉思着。
※
这天晚上,丁大力带上彤彤与明,三个人一起到野外摘甜瓜。
由于大棚种植在沈南县还没有完全开展起来,八月份已经很少有农户在自留地里种植西瓜,倒是最近有一种甜瓜,学名叫做“伊莉莎白”,很吊的名字,光是把这么洋气名字挂在嘴上就倍有面子。公社的农户向来有跟风的传统,只要有人种植,就有人学样的,于是,一传十、十传百,伊莉莎白甜瓜以很快的速度在立荣公社形成了种植cháo流。
伊莉莎白甜瓜的个头大概有哈密瓜那么大,按照明的法,他一个人可以抱两个。是夜,在一处瓜田边,丁大力真的摘了两个甜瓜,塞在明怀里。
明乐呵呵抱着瓜,走了几步路就开始不行了,央求着力力哥哥是不是能帮他拿一个。
丁大力白了他一眼,奚落:“是哪位英雄口出豪言能拿两个的?”
明受不了激,强自抱着两个甜瓜,又走了一段,实在撑不住了,干脆坐在地上耍赖,嘴里嚷嚷着,要是哥哥和姐姐不帮忙,他就坐地上不走了,宁愿坐到天亮也不走了……
“赖皮鬼……”彤彤忍不住骂了一句,却不料,田边的窝棚里传来了一个洪亮的人声:“谁,是谁?”
“不好,快跑!”丁大力差不多忘了,这时代,瓜田里的每一颗甜瓜都是社员极其珍视的财产,为了保护自己的财产不受损失,大夏天的,大多数社员都会在田边搭一个窝棚,类似于少数民族具有特有民族风格的悬空竹屋,当然,或许还要更简陋一些——四根竹竿,挂上一蚊帐,一个大老爷们就可以在这样的窝棚里睡上一宿。
现在的情形,或许守夜人本来已经睡着了,可就怪明大话,吹牛太狠,临了又耍赖,以至于话太大声,惊醒了还没有睡得很死的守夜人。
既然被发现了,偷到的战利品只能扔在一边。明随手把两个伊莉莎白踢开,抢在丁大力与彤彤前面开始逃跑。
呵,这么的孩子,还知道毁灭罪证……
丁大力无语之极,拉着彤彤的手一起逃跑。
入夏开始,自留地种植西甜瓜的渐渐开始增多,许多社员都在自己的瓜田附近搭了守夜凉棚。而有时候大热天夜晚难以入眠,大老爷们也选择睡着外头。就是这样的环境之下,只要有人大声喊叫:“抓偷瓜贼……”立马就会形成一呼百应之势。
三个人在前面逃,后面追赶的人从一个变成两个,由两个变成四个,很快聚成了可观的人cháo。考虑到彤彤是女孩子,“偷瓜”名号挂在头上毕竟不雅,丁大力就把心一横,让明和他们两个分头逃跑,美其名曰由哥哥姐姐掩护他。明不知是计谋,真的顺着丁大力所指的方向一路狂奔,而这时候,丁大力与彤彤一矮身子,躲在了路边的草丛中。
最终的结果当然是明落入了魔爪。刚开始的时候,彤彤还乐呵呵躺在丁大力的怀里打滚,自得其乐躲着看明的笑话,及至明真被人抓了,她才开始着急起来。丁大力就安慰她,是先带她回师父家里,再由他单枪匹马深入虎穴,拿钱把明“赎”出来。
农村人图的是一个挽回财产损失,人抓起来,家长来领人,一般只要付清瓜钱就好,就当是花钱买甜瓜的意思。
“可恨我身边没钱啊……”丁大力拍着空荡荡的西短裤兜,很是懊恼地。
照理,白天的时候,丁大力才给了彤彤五块钱,现在就向她要回,再拿这钱去赎明出来,有开不了口,正确的方式应该是丁大力暗示,然后彤彤自动把钱奉献出来。然而,没想到的是,一路上,彤彤压根就没提出过用她的钱去赎人,就连丁大力一再、再而三暗示,是一两块钱的事就可以把问题解决,彤彤就是不话。
丁大力在内心深处狂喊:“这可是你亲弟弟啊……”奈何彤彤就是没有任何表示,丁大力也拿她没辙。
回到罗老锅家里,丁大力向师父要了一张五元纸币,然后让彤彤待家里别出去。彤彤却不愿意,是要和丁大力一起去把自己的弟弟、明给接回来。
还知道明是你自己的弟弟?丁大力无语,又带着“一毛不拔”的彤彤一起出门。
丁大力摘甜瓜算是跑得比较远了,大致方向在合力第八与第九生产队的交界。到了田头,他与彤彤二人却看见了不可思议的一幕,只见明坐在四五个成年人当中,大模大样啃着伊丽莎白甜瓜,嘴里则“嗯、嗯”回答着社员们的提问。而社员们的态度则都非常地和蔼,着着,偶尔还哈哈大笑几声。
没道理啊,难道明自曝身份,他是费副省长的亲孙子?
带着这样的疑问,丁大力与彤彤心翼翼接近了瓜田。
“明……”彤彤带着一丝担忧,叫了一声她弟弟的名字。
“力力哥哥……我力力哥哥来了……”叫他名字的是他姐姐,但明却首先叫了丁大力,然后才指着社员们,告诉他们,他和丁大力之间的亲密关系。
社员们都丢下明,围到了丁大力周围,倒是吓了丁大力一跳,心他们要抓他这个教唆犯不成。
“咦,丁大力,真的是丁大力……”
“对,对,真的是丁大力,我认识他……”
在整个立荣公社,丁大力幼儿时期就已经名声在外,而他的老爹更是如雷贯耳,作为合力大队、甚至是立荣公社的一员,若是出去没听过丁三坡这么名字,估计出门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这也就造成了如下较为诡异的局面,眼前的成年人,丁大力一个都不认识,或者,间或有一两个比较眼熟,就是不知道姓甚名谁。然而,对方这些社员却几乎都认识他,能够叫得出他的名字,最重要的是,都知道他是沈南县的县长公子。
社员们很热情地邀请丁大力到田头去坐一坐,顺便品尝一下他们田里的伊丽莎白。此外,与丁大力同行的彤彤也受到了社员格外热情的招呼,而且,淳朴的社员毫不吝惜地夸赞着女孩子有多么多么的美丽,直言乡下的女孩子就是不能与城里的女娃相提并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