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司马府商议过后,桓温和刘霄达成默契,由刘霄转头将议定的事情通气给尚书令褚歆、吏部尚书王述以及户部尚书顾悦。
桓家也没闲着,得了兵部批文,尚且任着征东将军的桓豁名正言顺地大肆扩充麾下军队,调派部曲将宋国和洛阳一带防得严严实实,而桓豁自己则亲率大军回驻侨置的豫州,也即刘霄和桓温口中的扬州九江郡,兵锋直逼郗愔所在的京口。
安东将军毛穆之则率军在长安城扎下根来,分遣荆州军,将司隶治下河内、河南、弘农三郡,并左冯翊、右扶风和京兆尹牢牢看住。
大司马府甚至未报请天子同意,也未下府令,征西将军谢石得刘霄手书一封,颇有默契地率军离开扶风郡,将麾下兵马扎在汉国、天水郡和武都郡三地。
晋军此番调派完全将朝廷撇在一边,一切都在不知不觉中完成布局,似有一双强有力的无形之手静悄悄地主导着这一切。
紧跟着,屯骑校尉谢玄等人率军返回建康。
不久,兵部行文,尚书省下敕,以谢玄、朱江、贺钟三校尉征伐秦国有功,迁屯骑校尉谢玄为正五品骁骑将军,迁越骑校尉贺钟为正五品游击将军,迁步兵校尉朱江为正五品材官将军。
改任长水校尉张弛为七品屯骑校尉,迁屯骑营队将高衡为七品越骑校尉,迁屯骑营队将田洛为七品长水校尉。
刘霄好歹,又找户部尚书顾悦要来钱粮,接着行文报尚书令褚歆首肯,将北军中侯桓秘麾下三军五校补充齐全。
有了伐秦时候的几场大胜,战马有缴获,兵员有降卒,三军五校齐装满员缺的仅为饷钱和名分。
有了刘霄从中周旋,饷钱和名分自然不在话下,再加上骁骑、游击等诸军之前多少有些底子在。
在刘霄的授意下,诸军诸校从久经阵仗的屯骑、越骑,以及步兵等几营中选配基层军官,迅速完成军队整编。
这样做的好处不言而喻,一者可让各军各营迅速形成战斗力,其次,这些基层军官大都经由谢家提拔,为当初刘霄任屯骑营校尉时一同出生入死的部曲,只识得谢家而不知有别人。
一切都在紧锣密鼓的按照桓温和刘霄商定的方向执行。
八月末,桓谢两家掌控的军队终于完成整编和布防,北军中候桓秘麾下的三军五校甚至借操练为名,得大司马府府令,从建康北郊进军西北四十里处的江乘县,牢牢扼守住京口通往建康的大道。
万事俱备,只欠那一东风。
九月初一,这日一大早刘霄便邀吏部尚书王述前往尚书省署衙面见褚歆。
山雨欲来,因此前刘霄曾先后多次和王述、褚歆等人通过气,吏部尚书王述和尚书令褚歆都知道下一步刘霄到底要做什么。
尚书省署衙,褚歆独自一人枯坐,手里拿的虽然是刘霄月余前提交给他的那份州郡划定方案,但心思显然没在手中那卷简牍之上。
就在刚才,皇太后褚蒜子召见了他。
这阵子宫内和礼部在忙活何皇后大丧之事,但大晋的兵部和大司马府却在拼命的扩军和调动军队。
尤其是军队调动,褚太后曾问了皇帝司马聃是否知晓,但得到了否定的答复。
知微见著,深宫中的褚太后并不以为这是一件事,也因为最近这些事情,褚太后头一次对兵部尚书刘霄这个人产生了深深的疑虑。
虽然褚歆费劲口舌一番解释,让褚太后稍稍放下一心来,但她随口问出一句话,让褚歆心头一阵猛跳。
“阿弟,你要知道做姐姐的不易,哀家怎么觉得,这个长度行事越来越让人放不下心来,阿姐以为他也将你这个岳父蒙在了鼓里”。
褚太后看似不经意出来的话,褚歆能听出其中深意。从崇德殿出来,在回尚书省署衙的一路上他都在反复思量。
桓温觊觎的是江山,刘霄图谋的是强国,而他褚歆,忙来忙去,所为又为几何?
帝舅、尚书令,这个角色让他夹在中间为尽天下之难!
退不得,因为女婿刘霄在后面不断推着他往前;进不得,不皇太后心里头存下这般疑虑,就连他自己也不止一次怀疑这样走下去的前景。
一旦刘霄弄巧成拙,让桓温借其之力实现心中野心,那么一切都将万劫不复!
正这般怅然若失的胡思乱想着,署吏匆匆来报,谢兵部和王吏部来拜。
褚歆正要起身相迎,不料门口人影一闪,两位黑纱朱袍的三品大员迈步进来,向他拱手笑着见礼。
“怎么,岳父大人似有什么难决之事?”,尽管褚歆已经有所掩饰,但刘霄还是看见了他额头皱纹中隐藏起的一丝愁容,因而发问道。
“不提也罢,不提也罢,都是无解之事”,褚歆伸手示意刘霄和王述入座后答道。
“天下事相生相克,怎会有无解一?”,吏部尚书王述笑道。
“怀祖非我,不定我褚某的切肤之痛,你却甘之若饴,奈何?”,褚歆玩笑道。
刘霄和王述见他不肯道明原委,再不好深问,便端正神色起正事。
恰巧刘霄一眼瞥见褚歆案头上的那卷简牍,正为月余前他自己报奏给岳父的州郡区划,于是借题道:“难道岳父还在参详么?眼下箭已上弦,不得不发了”。
“喔?难道要对郗家下手了?”,褚歆一惊道。
刘霄没有答话,郑重了头。
褚歆再看向王述,见他波澜不惊的样子,心知他已知情,于是转而问刘霄道:“看来只能这样了,有桓温为主,我们辅之,郗家不倒也难。此事我不反对,可事定之后,不知长度后续如何打算?”。
“划州郡,任州牧并各州将军,迁都,唯三事耳!”,刘霄答。
“然益、荆、扬三州实在紧要,三家独大,你意如何任之?”,褚歆再问。
“桓温据荆州,我们据扬州,以王猛和邓羌掌益州,如何?”,刘霄道。
褚歆寻思一阵,如此安排并没有什么不妥,至少看上去未让桓温一家独大。
邓羌的秉性褚歆了解不多,但是太学宫祭酒王猛为人,因为褚歆与之接触较多的缘故,不敢熟知,但称得上了解。
王猛虽为桓温举荐,但他与桓温称不上一路人,反倒与礼部尚书谢安两个惺惺相惜。
如此来,将来若有争锋,在荆、扬相衡的情形下,益州有王猛和邓羌署理军政,不偏向于褚谢这边,至少会两不相帮。
刘霄的提议妥当是妥当,可三品以上大员的任用需过阁会,褚歆吃不准台阁首辅桓温届时能否首肯,于是他便问了刘霄。
“岳父放心,这一安排婿事前已与桓温议过,将来阁会上必能成行”,刘霄答道。
“既然这样,今日你我还有什么可议的?”,褚歆再问。
刘霄还未开口话,吏部尚书王述替他回答褚歆道:“今儿我们前来面见,是要请褚尚书示下,如何安排好扬州州郡的人选,扬州为我们的根本所在,不得不谨慎”。
褚歆一笑道:“你们两个既然来了,事前只怕已有定见,没什么好遮掩的,出来大家合计合计”。
王述没有立即作答,转而看了看刘霄,示意由他来向褚歆阐明。
刘霄不再推让,清了清嗓门道:“我们之意,以岳父大人亲弟,现任琅琊内史褚焉为扬州牧;以王吏部从兄,现任吴兴太守王炎为扬州将军;迁现任建邺县令王祎之为丹阳郡太守,迁都之后丹阳郡郡治建康;迁现任太仓令刁协为会稽郡太守,岳父以为如何?”。
弟弟褚焉?褚歆大为意外。以亲弟褚焉为扬州牧,这一安排就连褚歆也未曾设想过。
以这个弟弟才能,为州牧署理一州倒也得过去,只是褚家自父亲褚裒起,留下来的家风传承便一再告诫褚家子侄,勿要以外戚身份居漩涡中心。
褚歆的父亲褚裒年轻时曾名动一时,就连桓温的父亲也曾亲口称赞于他,后来何充参与辅政之后,也曾向朝廷举荐时任左将军褚裒,其德行昭著、素负雅望,又是当朝褚太后的父亲,应录尚书事,总揽国政。但褚裒力辞,并在归府后私下对诸位子侄交代,要切记忧谗畏讥,免得将褚家置于风口浪尖之地。
正因为有此家训,在未经刘霄扰动的本来历史进程中,褚家在褚裒之后罕有任职显要者。
如今刘霄提议褚焉为扬州牧,虽然口称是他和王述两人的意思,但褚歆心里头估计,这一提议多半出自刘霄的主意。
有褚家掌政,太原王家掌军,扬州的确会牢牢掌握在他们手中。可这样一来,在郗家倒台之后,以桓温的野心来看,桓家对州郡的掌控必定不会仅仅止步于一个荆州,将来褚家与桓家的正面相争在所难免。
“难呀!”,褚歆没头没脑长叹一句。
刘霄听得明白,紧跟着道:“天下事少有不难者,岳父大人,既然身居庙堂,我们别无退路”。
褚歆默然头,道:“也是,自打任了这个尚书令,我早知退无可退,将来或许能功德圆满,全在长度身上了!”。
如此议毕,送走刘霄和王述之后,褚歆再次入宫一趟,把桓温即将对郗家下手的事情禀奏给皇帝和褚太后,并将刘霄月余前提议的州郡区划呈了上去,顺带连各州州牧和将军的大致人选也报知给皇帝和褚太后两人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