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到山神庙前,这次守住山神庙外面的是一个身材不高的军汉,满脸的沧桑,看上去就像四十多岁,不过罗烈知道,这个名叫常七的汉子只有二十八岁,原来是邺城的汉人,家里父母为石虎修建宫殿时死在工地,家中三个姐妹也全死在后赵羯族手中,因此冉闵起兵只是常七带着自己的弟弟常石一起加入了乞活军。
常七使得一口好刀,个子虽小却是灵活无比,这一战常七和自己弟弟也失散了,他头上被一枪杆击中,昏迷在战场上,后来被罗勇发现,带上了山,醒过来之后是伤势最轻的几人之一,所以就被安排了值守。
常七在树上闪出身子,和罗家兄弟打个招呼,就消失了,罗烈没有理会,心里一直在想事情,罗勇则点点头,两人一走进山神庙的破门洞,迎面却是一片火热的练功景象。
难得的阳光将所有人都吸引出来了,几个伤重的人斜躺在偏殿门前,场地中二十几个轻伤或无伤的汉子正在挥汗练功,刘垚伤在背后,这十天将养下来也好了很多,正在站桩,身边的一个块头也是很大的汉子也在站桩,却是罗烈的二哥罗武。
对于教授大家武功,罗烈还是动了一翻脑筋,罗烈精通的是八极拳,八极单战群战可谓无敌,是刚猛的外家拳之一,但在这个随时可能上阵的乱世,形意的战阵武学就要好过八极拳,为了突破暗劲,罗烈拜了山西正宗形意拳大师姬飞为师,希望用这门内家拳帮助自己打开化劲的大门。
形意拳直打直进,短打直进长劲最快,最适合战阵厮杀,战阵中速度快者生,罗烈就将形意拳配合八极的基础教授给了这些满脸期待的军汉。
照罗烈的设想,形意和八极都有枪刀兵器,远攻练枪,都有**枪练法,近处则用八极提柳刀为主,拳脚以八极基础金刚八式和八极拳小架为基础,打法则是形意拳中虎熊龙鹰打法,桩功则是形意三体式桩法,形成了一整套武学。
之所以拳法拿出四种,则是因为所有人的体质不可能一样,像是罗勇和罗武两人,都是身高骨架大,两人练的是形意熊型,配合八极拳,主修**枪,练成之后就是战场上的猛将一流,而向体形较小的常七等人,练的是鹰架,主修刀法。
此外还有年龄,这伙人中年龄最大的居然是常七,二十八岁,最小的是罗烈自己,十七岁,其余的六人未到二十,罗勇岁数第二,二十五岁,下来就是刘垚,二十二三岁的七八人,其余的全是二十出头。
作为练武来说都比较晚了,但这些人基础不错,当兵长的有七八年,短的也有两三年,冉魏自建国就战争不断,这些活下来的老兵都是其中的精锐,这时军中练武是为了生命,多练一点东西能够活下来的概率就能高一点,所以对罗烈传授的武功那是如饥似渴,基础不错也就上手快,其中以罗勇、罗武、刘垚和一个十八岁的河北小伙子张牛练得最好,上手最快。
罗烈觉得这些家伙的名字都是可笑至极,孙牛、张牛、常七、罗大,这都是什么?不是牛就是排行为名,不过也难怪,这些军汉几乎全是文盲,父母估计也好不到那里去,农家取名无非就是牛啊,田啊,然后是些吉祥话,实在没有的,那就是安家里排行来取。
一个身上中了三刀却都是轻伤的二十一岁老兵的名字是赵富,他的弟弟就叫赵足,罗烈先知道的是他的弟弟名字,不由大奇,居然有这种名字,后来知道他哥哥叫赵富,才知道这哥俩的名字是富足,也是很质朴的希望,这弟弟赵足二十岁,两兄弟全是当兵五年的老兵,五年打过的仗大小几十场,居然哥俩都活了下来,如果不是奇迹那就是这哥俩有特别之处。
赵富中了三刀,全是砍在皮甲最厚的地方,所受的伤都是皮肉伤,罗烈知道这是这赵富的战场直觉极强,能够用自己的最强防御抵抗对方的攻击,这种反应能力也是一种天赋,赵富的弟弟赵足也是一样,这种天赋在现代是非常难得的,实战之中是保命的本钱。
两兄弟身材中等,看上去长得很像,对面站定正在练习八极虎抱,两人十分认真,对于虎抱的理解也深,罗烈为两人选择的是形意虎形,两兄弟这几天居然练出点样子来,就如同两条猛虎在场中扑击。
在偏殿门口的陈实和杨虎山两人是伤势最重的,陈实双腿全断,左腿被砍断,已经伤残,右腿是被马蹄踩断,罗烈已经将其骨头正好,用树枝固定,以后还能够拄拐行走,陈实旁边是失去左臂的杨虎山,杨虎山年纪不大,只有十九岁,看上去很文秀,脸色苍白,那是以为失血过多,左臂齐肘被砍断,肩膀也被一枪洞穿,还好伤口在肩头上面,再下两寸就伤到了肺叶,伤到肺叶这种伤在这时就是必死了。
运气很好的杨虎山此时和陈实一般,都是双眼放光的看着场中练得热火朝天的众人,两人伤处都被麻布仔细的包好,散发出淡淡的草药香味,众人的伤势全是罗烈在山中采来草药处理的,无论是正骨还是刀伤枪伤,罗烈处理的极为迅速妥帖,那神奇的手法和草药的熟练运用,都让这伙死里逃生的军人几位佩服。
且不说罗烈交给大家的武功如何,这手医术就让所有人心服了,更不要说所有人几乎都是罗勇从死人堆里面挖出来的,这些人现在都多罗家兄弟心服口服,只有刘垚还在吵吵着要去找皇上,现在众人都知道外面全是鲜卑骑兵,自己这点人出去就只有个死,都没有跟着刘垚闹。
见到罗勇和罗烈进来,所有人都停了下来,对罗烈施礼,众人都知道,罗烈将武功无私的传授大家,这是很了不起的,冉闵家传的武功极高,军中主要大将都学过冉家武艺,但小兵只能学基本的刀枪功夫,再深的武艺就没人传授了,乱世最重要的是什么?那就是武力,一套可以传家的武学,只要能够活下来,开枝散叶,甚至可以成为一个将门世家,这是最大的恩惠。
当兵的谁都知道罗烈传授武艺意味着什么,所以现在全部都对罗烈行弟子礼,不要看这些军汉都是底层出身,基本的智慧还是有的。
刘垚却是没有行礼,直接走上去,问道:“情况如何?外面的侦骑还在吗?我们何时出山回邺城?”
罗勇脸上一沉,心中对刘垚不知好歹暗怒,正要开口,罗烈却一抬手,止住自己哥哥,看向刘垚,罗烈说道:“外面侦骑不多,但我和哥哥得到消息,邺城已经被鲜卑大军围困,太子冉智并群臣闭城死守,邺城以外县城皆降,不降者全部被杀,皇上兵败之后无音信,估计凶多吉少,鲜卑分兵两万兵临许昌,断魏西南援军之路,邺城已成孤城,距离我们最近的祁县已经被鲜卑占了,县官李程县尉袁朗文不降,城破被杀,我们已经是一伙回不去的孤军了。”
罗勇满脸都是惊愕,自己和弟弟一起,根本没有走远,连山都没下,罗烈居然将局势说的头头是道像是亲眼所见,这是怎么回事?殊不知罗烈这番话是根据自己所知的历史来说的,对于自己来说,现在根本没有任何力量介入这场灭国之战,这二十几人在战场上就像泡沫一般,根本连浪花都翻不起来。
刘垚满脸倔强,大声说道:“我国势危,难道就这样看着吗?我刘垚深受皇上之恩,今日就要下山,哪怕死也要死在邺城。”
说完刘垚就转身看着其余人,说道:“有谁愿意和我一起杀回邺城?”
所有人的眼光都看向了罗烈,就连一开始最激烈的想要和刘垚一起回去的陈实都看向了罗烈,刘垚见此情形什么都明白了,大怒骂道:“你们这些贪生怕死的孬种,皇上生死不明,居然不敢下山和胡人战斗,你们还是男人吗?”
刘垚还想大骂,突然一声爆喝从身后响起:“你这个没有脑子的混蛋,下山,下山找死吗?就凭这二十多人?在外面的平原上,遇到一个胡人的百人队就能够将我们全部杀光,你还有没有脑子,要大家下山去送死?”
刘垚愤怒的转过身来,这吼叫正是罗烈,刘垚张嘴想说什么,罗烈一个箭步就到了刘垚面前,撑锤,正中刘垚前胸,速度之快如电击长空,刘垚明明看见了罗烈这一下,却根本躲不开,罗烈没有直接发力,化拳为抓,一把抓住刘垚前胸,进步一提,脚插入刘垚双腿之间,肩膀一顶,刘垚庞大的身体飞了起来,“嘭”的一声跌倒地上,正好落在陈实和杨虎山面前。
地上的积雪划了不少,和着地上尘土,刘垚在地上一滚就站了起来,身上沾满了泥浆,显得无比狼狈,但根本没有受任何伤,罗烈这一下只是将他甩了出去,刘垚抬起头就想怒骂,却惊见罗烈正站在自己面前。
锁喉,罗烈手一伸,刘垚的咽喉就被拿住,顿时气都喘不上,刘垚双手抓住罗烈手腕想要扳开罗烈的手,却没有想到罗烈的手如同钢浇铁铸,刘垚居然扳不开,罗烈手中微一使力,刘垚满脸通红,差点晕了过去。
罗烈一拉,将刘垚的身体拉到了陈实和杨虎山面前,左手指着两人说道:“看看,陈实他们的伤,这样的伤势怎么去和胡人拼命,你自己要去送死,不要拉上所有的人,做事不管三七二十一,只凭一腔热血,有头无脑,除了将兄弟全部带进死地,你还能有什么主意?”
罗烈看到刘垚的脸都成了猪肝色,手一挥将刘垚丢到地上,刘垚顿时大口喘气,刚才罗烈身上的杀气加上铁钳一般的锁喉,令刘垚知道罗烈真的想杀了自己,罗烈这个被两个哥哥保护的孩子一般的人,怎么能够有如此杀意,令刘垚这个百战老兵都浑身战栗。
罗烈“呸”了一声,指着山神庙外说道:“你要走可以,我们是不会走的,要让陈实大哥的伤养好,再出山探听消息,谋定而后夺,要大家跟着你一个没头脑的家伙一起去死,我罗烈是绝对不会去的,包括我两个哥哥。”
孙牛在边上大声说道:“对,罗烈说得对,我们听你的。”
刘垚被罗烈一顿揍一顿骂,脸上胀红,但知道自己根本不是罗烈的对手,不由眼睛往自己的部下看去,见刘垚眼光过来,好几个刘垚队中的人都低下头去,显然被罗烈的话打动了,连最支持刘垚的陈实也目光看向天上,没有和刘垚对视,刘垚心灰若死,慢慢爬起来,拿起放在偏殿的武器,就想离开这里。
罗烈说道:“皇上的魏军中最有战斗力的部队叫做乞活军,为什么?就是因为在这里我们汉人只求一条活路,只想活下去,人活着什么希望都有,死了,什么都没了,所以,我罗烈要留着有用之身,有谁向跟着刘垚走的尽管走,但是一旦留下,就要听我的,不然……”
罗烈的话没有说完,但言中之意人人明白,看着刘垚走出山神庙,所有的人都沉默了,是啊,自己为什么当兵拼命,一是有血仇为了报仇,二就是在这乱世想活下去而已,刘垚对冉闵的忠诚毫无疑问,但就像罗烈所说,这样下山除了白白送死没有别的下场。
所有人都沉默中,刘垚高大的身躯消失在门前,罗烈拍拍手说道:“大家注意,我现在要说的关系到我们的将来。”
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之后,罗烈说道:“我们现在全部人只有二十八人,战场上得来的干粮都已经吃完,现在就是要决定我们何去何从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