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泛起鱼肚白,夜里看上去比较明亮的火光此时也翻出白色,一夜罗烈他们一面控制火势,一面清理坑中土袋和尸体,但时间太紧,加上几天的战斗让所有人都疲倦不堪,所以效果并不是太好。
罗烈这边受重伤的有五十几人,除去战死的,还剩三百二十多人还有战力,不少人身上是轻伤,但够还能坚持,重伤的不是断手就是断腿,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是撤退这些人估计也是死路一条,鲜卑人不会放过他们,而罗烈他们没有办法将他们送走,打仗的人都还不够,没有多余的人手照顾他们。
罗烈昨夜实在太疲倦,到要天亮的时候才靠在树上休息了一个多时辰,此时罗烈睁开眼,黑色的头发粘着汗水和血水在额前一缕缕的贴着,看上去像带了一顶紫黑的抹额,罗烈眼睛一睁开,才睡醒的迷茫马上就一扫而空,站起身一个懒腰一伸,身上的骨骼爆出轻轻的爆响。
罗烈面向东方站起了形意桩,时间不长,就一刻钟,罗烈停止了站桩,但此时罗烈身上已经恢复了冷峻的杀气,神完气足,连身上的小伤口都基本收口,大的几处伤已经有麻痒的感觉,显然是在恢复中,罗烈的上没有化脓,这和他现在处于练骨期是有很大关系的。
练骨期精血重换,相当于脱胎换骨,但需要强大的营养和锻炼身体的药物支撑,罗烈现在只能说是在练骨的开始而已,现在可不是能够静下心来进入锻骨期的时候,但是此时已经提高的新陈代谢功能已经让罗烈受益匪浅。
罗烈视线在山头扫了一下,看到白麻子站在靠后的斜坡,手中的长枪只剩了一半,拿在手中和他的腰刀长度差不多,罗烈知道那边是受了重伤的士兵所在,昨夜有两名受伤过重的士兵死亡。
那两人全是白麻子手下队中士兵,罗烈走了过去,看到白麻子盯着躺在地上断手断脚甚至是胸腹受了重伤的伤员,罗烈拍了拍白麻子的肩膀:“现在没有任何药物,牛哥在山中弄了写草药,聊胜于无,他们都是好样的,我们要是抵不住胡人,估计也是一个死。”
白麻子忽然转过头,双目血红,不知道是因为伤心还是过于疲倦:“罗爷……”
罗烈紧了紧抓住白麻子肩头的手,说道:“我们并肩战斗,就是兄弟了,我年纪小,不要叫我罗爷,叫我小七就行了。”
白麻子混没注意罗烈的话,自顾自的说道:“昨天死的两个兄弟都是和我一起从村里出来当兵的,和我一起五年了,一个叫白正福,是我的堂弟,我叔叔因抗胡人收草税被胡人刨开肚子杀死,叔娘一头撞死在门前,当时堂弟才七岁,我带着堂弟打了五年仗,昨天他死了,我怎么向我叔叔交代?”
白麻子一下蹲在地上,将脸藏到了手臂中,想来是不远让人看到他的泪,用低沉沙哑的声音说道:“该死的胡人,不管是鲜卑还是羯族,杀了我们多少人,后来大魏皇帝发令,要我们杀胡人,我带着村里的一百多汉子将村里的二十个胡人全部杀了,将首级在叔叔婶婶坟前祭奠了,带着这些村中兄弟就到黎阳当了兵,五年仗打下来就剩了四十几个兄弟,现在只剩二十几个兄弟了。”
白麻子抬起头,满脸泪痕,这个长大的厮杀汉子战斗意志惊人,此时却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问罗烈:“我和胡人有仇,和胡人拼了这条性命也没什么,不过兄弟一个个的死了,我心里难受,原来卫县县令樊觉通说过,南边晋国没有战乱,也没有胡人,能够生活得很好,堂弟最爱说的就是不打仗了就去南边,哪怕跟别人种地,也能够有碗安稳饭吃,现在他再也去不成了。”
说道这里白麻子哽咽了,眼泪从虎目中流出,突然跪倒在地,双拳击打泥地,悲号之声直如受伤的野兽,“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胡狗,什么都没有了,阿秀,爹娘,堂弟,叔叔婶婶,啊……….”
罗烈默默的站在白麻子身后,任由白麻子发泄悲痛,不少战士都为了过来,眼中都透出悲伤,他们都有战友战死,在军中一个村子出来的,和一个地方出来当兵的不在少数,不少都是村中兄弟,父子,亲兄弟的也不再少数,没有人讥笑白麻子,大家心中都是沉甸甸的。
罗烈知道,这是厌战的情绪,士兵也是人,再彪悍的汉子经过连续的战斗,都会有这样的情况出现,这是人作为万物之灵的本性,毕竟杀死的敌人也是人,罗烈慢慢蹲下身体,将手放在痛哭的白麻子背上,缓缓说道:“南边晋国是好地方,没有胡人,大家都知道,但要是没有大魏,没有魏国皇帝冉闵,南边是乐土吗?胡人会在江边止步不南下?”
“白正福是好战士,他舍生上前和突进来的胡人死战,身上中了五刀不退,受了重伤还不忘拉住你不要你追击,怕你被胡人弓箭射到,我们不在这里阻住胡人,那么渡口的几万百姓就逃不掉,就会成为胡人的奴隶,胡人的凶残你们都知道,把我们汉人不当人,不准种田,田地要变成草场养马,所有的山都是猎场,百姓打一只鸟都要斩首,那我们汉人百姓吃什么?不把胡人赶出中原,不杀光胡人,我们汉人就没有好日子过,既然当了兵,战死沙场就是有意义的事情。”
罗烈抬起头,看到所有战士的目光聚集在他的身上,知道说的话起了作用,就接着说道:“这些战死的士兵都是英雄,将他们的一束头发割下,以后我们有了自己的地盘和家,就建一个忠烈祠,将他们供奉起来,没有子嗣不要紧,有千千万万被他们救活的百姓祭拜。”
一些身上伤痛难忍的伤兵呻吟的声音都小了,一个左腿被砍断,脸色蜡黄的伤兵努力抬起头,说道:“罗爷,我是南逃流民中的一个,我的孩子和妻子就在后面,为了他们我死了也不算什么,罗爷,就由我们来添柴火吧,你们先走,也将我的头发带走,我叫张石,爷爷杀了两个胡人,够本了。”
说完这个叫张石的士兵努力的想撑起身体,失血过多的脸上全是兴奋,眼中流露出不舍,但表情坚定,有汉以来中国人最注重传承子嗣,为的就是死后能够有香火供奉,这种观念到现在看来是很可笑的,但罗烈刚才的一席话却使所有人都鼓起了战心,能够有祠享受香火,死亡又有什么,既然出来当兵,战死是常事。
白麻子已经收了哭声,站起了身子,被溅满了鲜血发黑的袖子胡乱在脸上一抹,转过身来看到围了那么多人,白麻子老脸一红,眼睛一瞪说道:“姓刘的,你来看我白麻子的笑话?爷爷只不过是被烟熏了眼,等下要和你比比,看今日谁杀的胡人多?可不能在小七哥面前怂了。”
刘大山苦笑:“白麻子你在这里装熊样流马尿,还说是被烟熏了眼,张石兄弟你别动了,一动伤口又要出血,我们这些人还没死光,轮不到你们来断后,小七哥,刚才牛哥看到胡人准备上来了,我们怎么打?”
罗烈看到两个士兵去将要挣扎起来的张石按住,心里也是恻然,自己这些人要是守住了,撤退的时候也难以带上这些重伤员,但此时自己的一番话已经鼓起了士气,也就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先挡住胡人到足够的时间再说。
江裂虎此时说道:“小七哥,两边都是林木,受伤的兄弟我们安排十个人将他们弄到林子里去,胡人就算通过这里也不可能搜山吧?就能够保住一些兄弟的性命。”
罗烈眼睛一亮,点头道:“裂虎这个注意好,白麻子你找四个你手下的兄弟安排,将干粮尽量多备一点,其余的人准备迎击胡人,就算是为这些兄弟我们也要争取多点时间。”
山下号角响起,鲜卑人要进攻了,大家都分头行动起来,江裂虎带着人将昨天夜里弄来的还算干燥的木头丢入火里,加大火势,箭只不多的弓箭手也站到了火堆后面,准备等胡人露头了之后就射击,罗烈站在严阵以待的士兵前面,今日胡人的攻势肯定是前所未有的强。
当第一个鲜卑士兵在山坡那边冒头时,一天的战斗开始了,火焰将对面的人影弄得摇曳不停,是幻是真,随着罗烈一声大喝:“射。”孙牛一箭就射翻了那名肩上扛着土袋的鲜卑士兵,随后弓箭手放出了手中羽箭,就像是平地突然冒出了无数人头,这一波羽箭正好迎头痛击。
除了孙牛等不到五人射术出众的箭手能够一箭就射倒对方士兵,毕竟一是弓力差距很大,二来鲜卑士兵在冲上来前都将多余的甲胄穿上,不少士兵是双层甲,除非一下射中要害,不然羽箭插在身上所受的伤害都不大。
罗烈则是带着江裂虎、刘大山、白麻子还有十余名武艺最强的人组成了突击阵容,作为反击鲜卑人的突击力量,山口的风不小,火势虽大,但温度却是不能保持在很高的程度,鲜卑士兵舍生忘死的上前,不顾可能被挤入火里烧死,将背着的土袋投入火中,冲在前面的二十几名鲜卑士兵连人带身上的土袋被挤到了火堆中,惨叫响起,身上衣服被点燃的鲜卑士兵乱冲乱撞,很快就因为剧痛和窒息倒在地上,后面的鲜卑人还是源源不断的冲上来。
“原木上前。”罗烈下令,四十名大汉四人一组抱着丈五的粗大原木上前,将冲出来的鲜卑士兵顶住,因为距离火堆也近了,这些汉子的毛发都被烤得卷曲,但火中冲出来的鲜卑士兵要是不能上前,就相当于是在火中烧炙,那种痛苦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够忍受的。
一个个鲜卑战士发出惨叫,拼命的丢下身上土袋,但温度还是能够伤人,鲜卑士兵此时也疯狂了,不是烧死就是战死,鲜卑战士拼死向前,战斗一瞬间就到了最惨烈的时候,罗烈这边也有将近一百名士兵掩护手持原木的战士,双方就在狭小的山顶厮杀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