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钟陪笑前边引路回转,身后传来刘保本悲愤至极的吼声:“丫头,我是你亲爹啊——!”秦钟身子微颤,脚步未停,沿街向前走着。
朱寿笑嘻嘻一把搀住刘保本的胳膊,低声道:“岳丈大人失态了,你瞧瞧,这街上来往的人都看着你呢。”
刘保本使劲挣开朱寿的手,边剧烈的咳嗽,边使劲摆着手阻止朱寿为其敲背顺气。
好半天,刘保本止住了咳嗽,如受伤的凶兽低吼着长出了一口气,恶狠狠地瞪着朱寿,咬牙道:“老夫生了个好女儿,又找了一个好女婿,有福啊!”
朱寿扑哧笑道:“小婿怎么觉着岳丈大人这语气好像不像是在夸我和春华妹子。”
刘保本猛地闭上眼,又呼吸了一口粗气,冷冷道:“女大不中留,老夫就当没生养这么个白眼狼,认了!你给的这五千两强买地银子,三千两就当是老夫养她的辛苦费了,从今儿起,老夫与你们各不相干,咱们老死不相往来。”
话落,刘保本拂袖大步沿街向来路走去,朱寿笑嘻嘻跟了上去:“这么说岳丈大人是想辞了大掌柜,不再给小婿帮忙了。”
刘保本脸扭曲狰狞着,边急行边咬牙冷笑道:“大掌柜?!哼哼,老夫不是傻子白痴,要是再做你的大掌柜,恐怕要不了几日,我一家就得沿街乞讨,当然了,不包括那白眼狼。”
“岳丈大人说笑了。”
刘保本猛地停住脚步,暴怒的瞪着朱寿:“朱寿做人是要讲良心的,老夫对你虽不敢说恩同再造,但也是恩重如山了,你他娘的怎么能这般丧心病狂恩将仇报!你拍着胸脯想想,老夫不仅没要你一钱银子的聘礼就将春华那丫头嫁给了你,还曾想将一半家产白送与你们,可、可老夫万没想到,你还有那个忤逆不孝的混账竟然是豺狼心性,竟然……你们他娘的还不如现在就杀了我呢!”
朱寿抬手挠挠后脑勺,微笑道:“小婿知晓岳丈大人是一时心火上炎,可这话听着还是很伤人的……”
“伤人?!哈哈,”刘保本失控的大笑了两声,脸上的神情仿若听到了天底下最滑稽的事一般:“朱寿你现在不比从前了,老夫心里知晓老夫这条贱命在你眼里不过蝼蚁,不过老夫很纳闷,你和那狠心的丫头何必费这么大的周折,直接取了我这条狗命岂不干脆!”
朱寿笑着摇摇头:“岳丈大人的话是越来越难听了,也罢,既然岳丈大人不领小婿夫妇这片孝顺之情,还反倒误会我们用心狠毒,那这片地小婿就不要了,保安州虽然不大,但再找块合适的地方开马市,应该还不难。”
朱寿眼眸深处闪过诡异之色看着神情冰冷的刘保本,故作自失的一笑:“还有既然岳丈大人已辞去大掌柜一职,不再给小婿帮忙了,小婿原本想找家不错的馆子边吃酒边和您老谈的入股分成之事,如今看来也没必要了。想必此时岳丈大人也不会和小婿一同吃饭,那小婿就先不恭,告辞了。”
刘保本目光闪烁瞧着朱寿负手离去的背影,地不要了?他舍得?!难不成这里面真有点什么其他意思?不,不可能,哼!你这套谎言骗别人或许奏效,怎奈老夫是太知晓你这混帐小子的白、面、黑心了。
刘保本嘴角绽起鄙夷之色,也负手迈步远远的跟在后面,开始原本透出几分轻松地脚步,随着走了没多远又突然变得沉重,甚至有些乱了节奏。…,
听闻朱寿不强买他这块地了,照理说心里应该既放松又舒坦才是,可不知为什么,心情不仅没有丝毫的好转,反而越发压抑憋闷起来。
刘保本使劲吐了一口胸中的浊气,喃喃道:“难道是因为那忤逆不孝的丫头?!”
沉默了片刻,刘保本缓缓摇摇头,心里清楚,对自己丫头的愤怒其实刚才的发泄已经没了大半,随着心里冷静下来,刘保本被气得发昏的脑子也清醒了过来,迅速灵活的转动着,越想越觉着这里面有问题。
知女莫若父,春华这丫头心里只有那臭小子朱寿是没错,可要让她为了那臭小子就这么阴毒的算计自己的爹,这丫头是绝做不出来这样的事的。
刘保本抬手揉揉发热的太阳穴,眼神有些发虚的看着已在二三十米外漫步前行的朱寿,脑中闪过朱寿刚才的话。入股分成四个字在脑中定格,身子瞬间一颤,眼睛也瞬间亮了……
刚才光顾着生气愤怒了,怎么就没问上一句,这入股分成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说是这臭小子让我入股马市,能、能有这样的好事?!
心念转动的同时,刘保本飞奔起来,秦钟听闻身后脚步沉重的跑动声,心知肚明是刘保本追了上来,忍了忍,还是忍不住扭头装作瞧看刘保本,目光飞快的瞟了一眼面带淡淡笑意的朱寿,急忙扭回头。
朱寿淡淡道:“满意了?”
秦钟闻言停住脚步,脸色微变又瞬间恢复平静,转身嘿嘿笑道:“答案卑职也能猜得出来。”
朱寿沉默了一下,说道:“能保密吗?”
秦钟身子一震,静静的看着朱寿,片刻,慢慢垂下头。
朱寿扭头看着已到身后气喘吁吁地刘保本,平静地说道:“瞒得了一时,但瞒不了长久,既然如此索性敞开窗户,这一次我不和你赌,无论你如何做,我都不会怪你。”
秦钟身子又是一震,低垂的双目露出犹豫挣扎之色。
朱寿笑了一下:“没必要这么纠结,这事最坏的结果,就是私房钱交公,心里的那点有些犯忌讳的念头,我自己称之为理想的玩意,暂时没法实现罢了。”
秦钟抬起头看着朱寿的背影,低沉地问道:“为什么?”
朱寿摆手止住喘粗气迫不及待要开口的刘保本,说道:“为什么要让你知道?”
秦钟默然点点头。
背转身的朱寿仿若瞧见他点头似的,又笑了一下:“我说我拿你当自己兄弟你信不信?”
秦钟干脆地摇摇头。
朱寿扭头,笑骂道:“你奶奶的,这么干脆,你就不怕老子暴怒黑了你。”
秦钟沉声道:“请寿哥见谅,卑职不敢瞒天,你要真做了,只要你不杀了卑职,卑职就会如实禀奏上天。”
朱寿笑了一下,淡淡道:“那我就拭目以待吧。”
秦钟闻言没有再说什么,又垂下头,瞳孔剧烈收缩,双手慢慢握紧成拳。
刘保本愕然不解的瞧着两人,对他们之间的话一句都没听懂。
朱寿转而微笑看着刘保本:“岳丈大人,您这是?”
刘保本有些尴尬的轻咳了一声,不自然地问道:“卑职过来是有一事不解,不知东家能否解惑?”
“东家?既然咱们之间都掰扯干净了,岳丈大人这称呼小婿是万万不敢当了。”
刘保本又轻咳了一声,干笑道:“卑职刚才想了一下,当街请辞实在有些过于轻率儿戏,东、东家回答了卑职的疑惑,何去何从卑职自会正式向东家表明态度的。”…,
朱寿微蹙眉心瞧着刘保本:“等会儿,岳丈大人是说你现在还是小婿的大掌柜?那刚才那番话……”
刘保本脸色微红,尴尬岔开道:“还请东家解惑。”
朱寿静静的看着刘保本,慢慢笑了:“岳丈大人的意思我好像有些明白了,也就是说,我回答了你的疑惑,答案你若是满意,你就接着做大掌柜,答案你要是不满意,刚才的请辞依旧生效,岳丈大人,小婿说的没错吧。”
刘保本嘿嘿干笑,正要点头之际,朱寿突然收住笑意:“我拒绝。”话落,直接转身迈步前行。秦钟异样瞧了一眼刘保本,跟随而行。
刘保本嘴角抽搐了一下,暗暗跺了下脚,忙快步跟上,满脸堆笑道:“贤婿这样就是你的不是了,老夫刚才是有些说话不周,可抛开公事,你我不还是翁婿吗,你这样对待岳丈,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朱寿迈步拐上横街,沿右侧街边商铺酒楼门前空地,边瞧看着旗幌和经过的酒楼门面,边漫不经心道:“老七,今晚让胡侃来一趟。”走神的秦钟忙醒过神,急忙应是。
刘保本小步快挪在街边空地依旧有些拥簇的人行中追赶着朱寿,人行中不时有人翻白眼不满的瞪向乱挤乱撞的刘保本。
刘保本越走心火越大,终于按耐不住,一把将迎面走来看衣衫是书生打扮的中年人拨楞到一边,快步过去。
趔趄撞到一旁路人的中年书生稳住身形,扭头瞧着刘保本头戴四方巾,身穿锦袍丝绦同样读书人打扮的背影,气的脖颈青筋毕露,使劲冲地上啐了口痰,大声骂道:“斯文败类!”
刘保本充耳未闻,也压根不去瞧周围纷纷投射过来的鄙夷眼神,依旧推搡穿梭。
朱寿闻言,苦笑着停住脚步,刘保本气喘吁吁追了过来。“大掌柜,咱们能不能注意一点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