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沙上茫然地呆,等待着身体从昨晚漫长浑浊的梦境里苏醒过来。
这个时候,电话响了,我拿起来,kitty精神抖擞的声音从电话听筒里面传来,她告诉我顾里的生日地定在了曾经我们陪宫洺去过的外滩茂悦楼的1ou台。
我浑浑噩噩地挂掉电话之后,突然想起来几天前的梦境里,我们就是在这样一个高高的1ou台上庆祝顾里的生日,而梦境里唐宛如血淋淋地摔了下去。
我突然被胃里翻涌起来的一阵莫名其妙的血腥气弄得想呕。我死命地拍打着卫生间的门,里面顾里冲我大吼:“我在用厕所!你去自己卧室的那个!”
我站在门口,身体里一些我不出来,却能清晰感知的恐惧仿佛成千上万的黑色蚂蝗一样,密密麻麻地爬满了我身体内壁。它们吸食着我的血液,我的胸口像有一个怪兽快要撕破我的皮肤钻出来一样。
这个时候,我看见了从顾里.卧室走过来的顾源。我抬起头,看见了一个我永生难以忘记的眼神,冷漠的,嘲笑的,仇恨的,践踏的眼神。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看我,.直到他从衣服的口袋里掏出来一个信封,递给我。我看见信封上熟悉的笔记,是简溪的,信封上写着“给:老婆”。
我撕开信封,俊秀硬朗的字体.全部变成了黑色的钢丝,一根一根地勒紧了我的喉咙。
“给我亲爱的老婆,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了。其.实从那天我去宫洺家找你,我看见你和他亲吻的时候,我就知道,这样的一天迟早会到来的,我不害怕,我只是舍不得……”
我刚刚看了个开头,眼前就一阵带着刺痛的黑暗.向我袭来,我两眼一黑地跌坐在地上,胸口像被巨大的石柱压碎了。
天空撒下万丈金光。
上海在清晨渐渐升温的热度里缓慢地苏醒了.每一天,每一天,完全一样。
这个城市永远.不会缺少的,就是不断的告别,不断的眼泪,不断的死亡,不断的反目成仇。带着面具的眼睛,没有眼泪可以流了,只剩下血液,可以湿润gan涸的瞳孔。
残忍的齿轮旋转着,它卡擦卡擦地碾过破旧的棚屋、落伍的建筑、奄奄一息的树丛、曾经的耕田、废弃的工厂,它碾过失败者的尸体,碾过软弱者的残骸。它将一切跟不上这个城市飞脚步的东西,碾得粉碎。之后,会有崭新而冰冷的摩天大楼,矗立在曾经的荒芜之上,仿佛一座祭奠过去的墓碑。
怎么了,你在哭么?
怎么了,你现在就开始哭了么?
还早呢,真的还早呢。
秋风都还没有到来,不要急着落泪。荒芜的田野不是最悲壮的画面,即将到来的大雪,会把这一切弄得更加绝望,一望无际的苍茫,无边无垠的混沌,最后还有一场大火,将一切化为灰烬。
死神的阴影其实有各种形状。东方明珠、金茂大厦、环球中心、恒隆广场……它们不断投射在这个城市地表上的阴影,其实都是死神某一个局部的轮廓,当太阳旋转到某一个角度,这些阴影就会拼成一个完整的,高举镰刀的英雄。
顾里坐在马桶上,心里不停地盘算着自己生日宴会的各种细节。她起身按动冲水按钮的时候,突然现马桶里凝聚的一滩不大不的污血。她很疑惑难道自己的生理期提前了?但是感觉上又好像没有。
她觉得有疑惑,但是也没有多想,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新的卫生棉换上,然后转身走出了厕所。她来开门的时候,看见了坐在厕所门口,目光呆滞的我。
“你怎么了?”她看着我,目光里带着一无所知的困惑。
亲爱的顾里,也许你真正应该困惑的,不是我的眼泪,而是刚刚的那些的血迹。
在我们荒诞离奇的生命里,上帝总是以带血的方式,来让我们的人生变得更加饱满而沉重。他在高中的时候给了我们一个跳楼后血淋淋的破碎尸体,他也在一年前给了我一个带着血光般温柔的男孩儿,他也在梦里带给了我一个跳楼的唐宛如,他现在,轻轻地把血红色的请帖,放到了你的马桶里。
你一无所知。
这些血液,都是我们生命分崩离析前的邀请函。
天空遥远深处,厚重的云层背后,一个低沉的声音慈悲地传来:欢迎光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