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书言到,这聂三听闻丁肉头说龙致远乃是昌盛号的太子爷,吓得是三魂不见了七魄,在瞬间就做出了取舍,想的清楚明白里面的利害关系之后,聂三立刻面色勃然一变,做出一脸正气的摸样,大义凛然的说道:“石把总,您这话说的,什么叫做快点儿?我们辽阳府的捕差办案,必须要遵照大明的法律,可不能胡来,到底谁是谁非,自有公论,但总归有一点必须要记住的,就是为百姓做主,为辽阳的一方父老做主。”
要说这聂三的话说的有些过,也语无伦次。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捕头,连品级都没有的末等杂吏,也许在平常百姓的眼睛里面,那是顶了天的大人物,手中权力可以掌控人的生死,可是实际上,稍微知道些大明官场规则的人都清楚,刚才这番话聂三要是有着品级的官身出来说这话,比较合适,现在么,嘿嘿,只能让人觉得恶心,并且感到他是鹦鹉学舌的人,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官话,套话一溜溜的往外冒。
不过,这世界上永远不缺乏的就是不明*真相的人。刚才被巡抚护卫营轰走的百姓们,不敢近前观望,但是如此好戏自然而然不能错过,于是附近民居、茶铺、酒楼之中拥满了人群,都在看个稀奇热闹,想看看这场戏法如何相斗。
就在当下,大家都听到了聂三的话语,老百姓可不管你什么官不官,在他们的眼睛里面,这聂三就是官府的一个组成部分,就是官府的身份,就能够代表官府形式自己的职能,可你听听人聂三的话,好么,铁骨锃锃,顶天立地的好汉子,一众百姓那里还忍耐的住?国人心中的那种青天情结立刻冒了出来,大声喝好的有,大声赞美的有,一时之间聂三的民心声望高涨,硬生生被他几句话刷出了个高潮。
当然,也有那清醒的,心里面暗自盘算,着聂三平日里看上去并不是这么正气啊,在辽阳城里面,知其根底的都称呼其聂鬼头,寓意为吃起百姓的冤枉他身为鬼头,带着一群小鬼可从来不手软,今天是怎么了,这事情透露着新鲜,更是愈发的不肯离去要看个究竟。
这个时候的聂三可没有志得意满的心态,满头都是冷汗,在他看来这百姓的呼好之声连个屁都顶不上,要是民意有用还要法律,还要高高在上的大老爷干什么,蚁民蚁民,你就是蚂蚁般的存在,是他聂三平日里吸取血食的供养对象,他怎么可能放在欣赏呢?
真正让他全身冒汗的是因为在他心里面清楚明白,今日之举极其凶险。明显是两位神仙,嗯,不对,应该说是大罗金仙级别的大能相对PK,让他给碰上了,只要稍有不慎,弄不好最后自家就是粉身碎骨的态势。
石鸿这边见聂三同旁边的人嘀嘀咕咕一通,突然态度就转变了过来,腰也不弯了,腿也不曲了,连声音都高上八度,刚才满脸的奴颜婢貌突然换成了一腔正气,仿若天下最秉公执法的就是他聂三头了,他还不明白其中是怎么回事?心中一惊,顿时一阵心慌意乱涌了出来,脑袋转磨不开,有些坐蜡了几分。
要知道这辽东万里沃土,乃是边地,可没有设立布政使一职,最大的脑袋就是曾山。除非是蓟辽总督才管得到辽东巡抚,但那也只是管理一部分的职权,因为巡抚一般都是兼任都察院左佥都御史以上的职位。换句话说,大明朝的巡抚身上有着数重身份保证了他手中最大权利的存在,因此这个位置才被大明官僚戏称为上管军,下管民,朝廷管一半的强势职位。
可眼下,拥有如此职权能力的官僚,却被人选择性的忽略了他所代表的权势、地位,这说明了什么?自然不言而喻,可对面到底是什么人?能让聂三害怕呢?石鸿百思不得其解,但是有一点他是清楚的,眼下的事情肯定不能善了,至少不是自己能够处理的,只有往上捅捅,看看巡抚老爷如何处理才是正途。
当然,聂三可不管他石鸿现在心里面如何痛恨自己,对于巡抚和昌盛号的太子爷来说,他聂三不过是个小人物,可小人物有小人物的生存哲学,就是依附强者,顺从强者的态势,正是因为如此,当他发现现场最强大的BOSS是龙致远的时候,立刻毫不犹豫的改旗换帜支持能够将自己利益最大化的一方。
眼下他自然不可能走上去对着龙致远点头哈腰的讨好,这不是一个聪明人应该有的手段。他根本不看龙致远分毫,仿若从来不认识似的,完全一副公事公办的神情,上前先将苦主徐老丈带到面前,满面的痛惜之色,开口就说到:“老人家,我们来晚了,让你受苦了~!”
这句话说得让徐老丈潸然泪下,抽噎着言到:“好朋友,好朋友,我这房山儿能有你们这班伙计,真是他毕生的荣幸,等事情过了,一定请诸位兄弟到家里面吃酒,让他好好给您敬上几杯酒,表一表心中的感激之情。”
吃酒?扯淡,他聂三在这辽阳城里面,除了寥寥几家酒楼不敢白吃白喝之外,还有那一家酒楼进去吃饭是需要付钱的?难道还贪图你徐老汉家里面的几杯浊酒不成?只是么,演戏就要演全套,聂三现在就是只有一个目的,让龙致远满意,这位太子爷高兴,他就欢欣,就舒坦,其他的可是顾不上许多。
更别提倒数数分钟之前,他还同丁肉头信誓旦旦的说,要放弃徐房山明哲保身呢,当然眼下如果有人在聂三面前提起过刚才他说要放弃徐房山的话,聂三断然是不可能承认的。别的不说,要是没有龙致远的出现,用屁股想都知道,这最终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局,他必然将眼前的这幅嘴脸保留,只不过是换成了另外一幅,站在巡抚衙门那边罢了。
挥了挥手,大义凛然的聂三,犹如海瑞上身,已经完全化身为正义的使者,高声大喝道:“老丈这话可是说过了,别的不说,就冲咱们同房山兄弟的交情,再加上这件事情原本我们就占着理,断然不可能做出那种出卖朋友的事情,小的们快来,送房山兄弟去医治,需要什么银钱,我聂三一个人出了,也算是尽尽心力。”
说到这里,聂三没有再顾着徐老丈的千恩万谢,只是偷眼看向站在边上的龙致远,见到这位冷面煞神的面上带着几分似笑非笑的神情,一双眼睛囧囧有神的注视着自己,心里面为之一松,知道这个开局还算不错,顺了这位昌盛号少东家的心意。
接着他回头又同徐老丈言到:“今天的事情,老丈是苦主,晚辈来得晚,还请你将来龙去脉细细说上一遍,等会儿府衙堂上,对着大老爷,也好说个清楚明白不是?另外,这件事情肯定不能不了了之的,老人家还要赶快去请个讼状之人前来打官司,如果您要是没有合适的人选,我这里倒是有几个相熟的可以推荐一二。”
徐老丈又是一阵千恩万谢,自然跟着站在一旁的衙役下去说一说事情发生的经过,而这边聂三回过头来,做出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摸样,对着龙致远抱了抱拳头,说道:“这位公子,你也有不对的地方,这是大明王朝,有朝廷的纲纪王法,可不是私人动刑的地方,你有什么冤屈和不满应该去府衙告诉,大老爷必然会还你一个公道;
这样,不管谁是谁非,您先将这些人放开,交给小的们,小的向天保证,哪怕对方有什么天大的来头,也一定尽全力秉公办理,做到妥妥当当的,至于您么,等会儿恐怕还要去府衙说一说过程,不知道可否不可否?”
说这话的过程里面,前面聂三还演的出彩,但是随着龙致远一双洞烛世情的眼神直刺他的身上的时候,在这种磅礴的上位者的气场压力之下,到了后面不免用上了什么您,小人之类的词语,腰再次弯了起来,腿也卷曲了数分,头更是低了下来。
聂三的心里面也是想着,别看人龙太子年轻,但是的确是有着人上人的本分,就这份不言语的气势,那就是自己在府尊身上也没有看到过的,自己这种小人物面对如此强势的大神,不卷曲起来,难道鸡蛋碰石头么?想到这里,他对丁肉头很是有些满意,果然是好兄弟,今天要不是他主动站出来提醒自己,恐怕现在这个时候自己已经倒霉透顶,弄不好身首异处也是说不定的事情呢。
龙致远站在一旁,将所有的一切都看在了眼睛里面。刚才聂三是什么人,干什么的,当他出现的刹那已经有人站出来同他说过了大概,而眼下,这位聂鬼头如此反常的举动,很明显,对方是在站队,将屁股站在了自己这一边。
龙致远并不是一个有道德瑕疵的人。人的欲望是无穷的,正是因为欲望所以才有阶级,正是有了阶级才有了压迫,才有了洋葱白雪和下里巴人的区分,这种事情恒古不变的事实,所以只有上位者,也就是食肉者能不能从手指缝里面多留些残羹剩饭给小民的选择,断然不可能有什么小民自己能够当家做主的事情,如果有人这么说,不管是谁,都必然是赤裸裸的欺骗,是一种完全的利诱和虚幻世界的描绘。
他心里面非常清楚,这个世界上有黑就有白,还有灰色地带。聂三是什么人?是一个赤裸裸的小人,是处于黑白之间的灰色,他们的存在起着承上启下的作用,是大明王朝黑暗世界不可缺少的润滑油,所以对于他们是否贪污,是否腐化,是否敲诈百姓,龙致远丝毫不关心,这是必然存在的,也不是他龙致远去管的范围,只要在青年城里面没有这种现象就好了,而辽阳城,呵呵,那是大明王朝的事情同他龙致远无关。
更何况,没有比较那里来的差距感呢?正是因为有了比较,才能够让所有的人知道,青年城好在哪里,大明王朝的属地黑暗在什么地方,进而让更多的有识之士,或是平民投奔到青年城的怀抱之中,成为其中的一份子。
但是,龙致远也知道,对于聂三这种小人如何去应对,不是给他点脸色他就如何对你忠心,那是扯淡,这种小人在乎的是赤裸裸的利益,只要有利益,你就是要他出卖他的爹娘,甚至是亲生儿子也是在所不惜的,而要让这种人替自己办事最重要的就是要保持威压和利益诱惑,有了这两点,聂三就是一条对自己赤胆忠心的好狗。
所以他淡淡的笑了笑,没有说话,转身向早点铺子里面走去。龙致远这是要保持自己的威势和身份,小人么,就是喜欢大人物这种高高在上的姿态,越是这样,越是让他们觉得自己投靠的对象应该是非常有价值的,有着无上的威势。
果然,这个动作之后,聂三面上的笑容更是盛开了几分,言语里面的软和度也提高了不少,恐怕连对亲娘说话都没有这么温柔,开口接着言到:“如果您要是贵人事忙,也没有关系,只要让手下的那位大哥出面,跟着走一遭说一说大概就行了~!”
正当聂三心中为龙致远的态度而感到心慌的时候,边上的丁四站了出来,面上带着笑意,径直拍了拍聂三的肩膀言到:“聂三是吧,嗯,今年三十有六,就是辽阳本地人,贪财好色,家中父母齐全,有一妻三妾,两儿三女,最近看中了东城的一个小寡妇,想要将人娶过来做妾,可有此事?呵呵,还真没看出来,你这家伙是个风流种么~!”
听到这段话聂三浑身都在发抖,他没有想到,在这片刻,人将自己的什么老底都摸的一清二楚,这是多大的势力,多么强大的背景关系?此刻的他从心底深处感到了一丝庆幸,还好刚才没有站在巡抚那一边,要不然的话,估摸真的是连死都不知道是如何死的。
面上的冷汗滴滴答答的往下流着,聂三说话腔调都变了,膝盖也软了下来,当场就要跪下来,语无伦次的开口就说到:“小的,小的,小的罪该万死,糊里糊涂,还请少东家,哦,不,龙大人责罚,饶了小人,饶了小人吧~!”
眼明手快的丁四上前一步,将聂三搀扶起来,面上带着几分柔和,言到:“我说聂捕头,这么紧张干什么,腿硬些,好歹是七尺男儿,这么容易就软了?公子还怎么将重任交给你去负责呢?打起精神来,别让旁人看了笑话。”
真是一脚天堂,一脚地狱~!这个时候的聂三那里还敢有什么幺蛾子心思乱动的想法,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这位年轻的少东家怎么说,自己就怎么做。
挂着媚笑,聂三恭恭敬敬的说道:“是,是,公子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小人无敢不从,必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要说我膝盖软那也是在大人的面前,从今天起我就是大人的一条狗,他要我咬谁我就咬谁,如有二心,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当然,这不过是聂三被龙致远的手段拿捏住的当下心态,你要说他对龙致远会有什么样的忠心度,这就完全是扯淡。丁四心里面也清楚,这种小人说的话,十分里面能够信的住一两分也就烧高香了,所以他对聂三表忠心的这段话根本不置可否。
转头看了眼对面的巡抚标营,低声说道:“这件事情,说起来,也算是巧合,我家公子今日来拜访巡抚大人,正好碰到了这位冒认巡抚贵亲的所谓曾公子出现,欺压良善,破坏巡抚大人的名声。我家公子同曾大人的公子是世交,自然不能看到如此匪徒招摇撞骗,行此恶事,所以才愤然出手,这就是整个过程,你可明白?”
明白?聂三是即明白又不明白~!他明白的事很简单,就是一点,丁四刚才所说的就是“真相”~!而这个真相就是处理这件事情的调子,曾六金的身份是冒认巡抚大人亲戚的骗子,就是这样。什么?你说曾六金本身就是曾山的族侄?哪又怎么样?这三木之下,岂容你胡言乱语?说你是你就是,说你不是,自自然然你也就不是了~!
不明白的事情也很简单,聂三不明白为什么龙致远要弄出这么一场大戏出来。既然你说同人巡抚家是世交,又同巡抚的公子相交甚欢,如此关系为什么要弄得彼此之间产生嫌隙?这里面必然有其他故事存在。
当然聂三可不管这么多,不明白就不明白呗,这年头就是一个难得糊涂的年代,作为一个人有时候还是糊涂些好,太聪明了,明白的事情太多了,对你可没什么好处,弄不好一个跟头栽下去,一辈子就这么没了。
于是想明白了的聂三,连声不迭的言到:“是,是,您说的是,这就是个冒认巡抚贵亲的骗子,我带人立刻将其缉拿回府衙之中,并且禀告上官,严加审讯,不敢有丝毫怠慢,只是么,您也知道,小人职小权微,这么天大的骗案,最多能做个传话跑腿的人,您要是再给我担上更重的担子,恐怕小人这膝盖就挺不起来了。”
见到聂三这幅皮赖的摸样,丁四是又好气又好笑,不过他也知道,这个时候不给实在话,像聂三这种小人肯定不可能出大力气的,面对这种人,龙致远的态度一向是,既要拉拢,好好使用,又要提防一二,免得被其背叛。
所以他开口面色一肃说道:“其他的你不用管,只管按照我所说的去做,将人带回去,好生看管起来,好吃好喝养着,别处什么纰漏,这就行了,其他的事情,不需要你理会,自有人回去办的,明白了么?现在你去对面同那位巡抚标营的石把总通报一声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