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八章
那架ms从“迦楼罗”后部甲板飞起,变形成averider.在“报丧女妖”周围盘旋了短短一阵,随即又变回ms型态降落于“迦楼罗”的机翼边缘。完全把“报丧女妖”搁置在意识之外,浓灰色的苗条机体望向眼底的云海,左右摆头扫视着。尽管我方机体的标识与“德尔塔普拉斯”的名称一同在放大视窗上浮现,但这些细节都与普露十二号无关。因为“德尔塔普拉斯”的护罩向内凹陷,整颗头部的构造也好似具备双眼,在她眼里看起来只像一架没有双角的“钢弹”。
“你也是‘钢弹’吗……!?”
普露十二号嘴里才叫道,光束步枪的枪口就转向了对方。连回避的迹象也没有,“德尔塔普拉斯”只顾把视线继续朝向云海。位于机体中的人类思维忽然闯进脑髓,使她搁在扳机上的手指一阵痉挛。
──米妮瓦,你跑去哪儿了?回答我。别丢下我一个人,别丢下我……
那道思绪有如杂讯般地搅乱了普露十二号的意识,她能感应到思绪的主人正在哭泣。恳求的“声音”变成不快的颗粒在头盖中乱窜,感到作呕的她因而施力在扣着扳机的指头上。
“只会哭哭啼啼的家伙别来捣乱!”
光束步枪出闪光,麦格农弹的空弹壳随即由枪身排出。光束扫穿“迦楼罗”机翼,擦过了引擎区块,并且将“德尔塔普拉斯”的右臂轰飞吞入光膜。就在“德尔塔普拉斯”被冲击波弹开坠落的下一刻,“迦楼罗”的引擎区块也因为淋到飞散粒子而喷引爆的火焰,又失去一道支柱的巨大机体顿时大幅倾斜。
失去平衡的“报丧女妖”跪倒在地,驾驶舱则响起亚伯特喊叫的声音:‘冷静下来﹒普露十二号!要是“迦楼罗”坠落——’区别不出是杂讯或人声的噪音折磨着脑袋,迫使普露十二号脱下头盔猛摔。一边为散开的长感到心烦,她将意识凝聚到正牌的“钢弹”身上。自己得保护masTeR才行,这样的强迫观念正在脑中闪烁,正当她自问masTeR是谁的时候,另一道声音在无线电响起:‘玛莉妲,你听得到吗?是我,辛尼曼。’
“辛尼曼……masTeR?”
‘没错。虽然我讨厌这种叫法,但你就是不肯改。这很符合你顽固的作风,不过错的是我。因为我明明帮你取了名字,一直以来却只把你当成部下在对待。’
尽管说的度快,具有述怀般份量的声音开始在鼓膜嚷嚷。霎时间,普露十二号与“报丧女妖”同步的视野忽然中断,她看见其他地方的景象扩展住眼前。这里是哪儿?她认得这里。masTeR宽阔的手掌递来一张照片,头没像现在这样长的另一个白己把那拿到了手里。照片上能看到还只有三十多岁的辛尼曼,以及疑似他妻子的女性。用粗壮的手指指着照片中某个约五岁大的女童,他低声自白,自己有十年没看这张照片了。
要是她还活着,大概就和你差不多大了吧……对了,她的名字是———断断续续的语句在脑中炸开,更引爆剧痛的种子,从内侧压迫着脑壳。普露十二号拚命压着仿佛要裂开的头,从现实中唤道‘一起回去吧,玛莉妲’的声音让她张开了眼睛。
‘“葛兰雪”已经来了。公主也平安收容在船上。只要你回来,一切就能恢复原状。和我一起回宇宙吧。’
抽离伸进抽筋的头皮猛抓的手指,普露十二号望向缠上数根丝的手掌。那是操纵“报丧女妖”的手,也是杀了许多人类的手。就连masTeR也被她杀了。为了排除对她百般压抑的人事物,并且向夺走“光”的世界宣战。没错,她杀了masTeR。被杀的人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事情不可能恢复原状。就跟她体内无法再孕育“光”一样。
同时前进的“安克夏”散开队伍,朝接近的敌机张开火网。穿梭于火线的“葛兰雪”逼近“迦楼罗℉蹲跪在甲板上的“独角兽钢弹”则闪烁出牵制的光束。“……想恢复原状,根本不可能。”从干燥的喉咙里挤出声音后,普露十二号重新握起操纵杆。无视于无线电中叫道‘玛莉妲……?’的声音,她让“报丧女妖”面对从眼前接近的“钢弹”。
“事情没必要恢复原状。所有人都给我消失!”
爆的情绪与精神感应框体共振,从机体出的光芒化为涟漪,朝四面八方扩散。“迦楼罗”的装甲受冲击而外翻掀起,当其中一架“安克夏”被震波弹开的同时,从“葛兰雪”纵身跃起的“独角兽钢弹”也亮出光束勾棍。白色机体内含的精神感应框体绽光芒,与“报丧女妖”的光波相互接触,从中感应到大叫“玛莉妲小姐!一的声音潜入身心,对方宛如强暴般逼来的思绪让普露十二号气炸了。猛冲的“报丧女妖”同样以光束勾棍硬拚“独角兽钢弹”的,某种异于粒子束干涉的光芒爆,让“迦楼罗”的机翼产生果冻般的摇晃。
※
某种巨大物体变形的声音响遍头顶后,装甲正逐渐被扯开的咯叽声响便在空旷的ms甲板传开。光用“惨叫”二字已不足以形容这阵声响,出临死哀号的“迦楼罗”大幅滑降高度,辛尼曼浮起的身体也因而撞向墙壁。
整块舱门被轰飞,甲板上开出巨大凹痕的机内正不断流失空气,持续从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里,也夹杂乘员们杀气腾腾的鼓噪声。“退避到前方甲板!”“可能得全员逃离。先准备好逃生艇!”勉强听懂了杂乱交错的吼声,辛尼曼躲在悬架死角暗暗咂舌。毕斯特财团的人已经移动至太空梭。从这样的高度终究无法上宇宙,他们应该会以逃生为优先才对。一度恢复通讯的“葛兰雪”刚让“独角兽”降落,似乎又立刻从“迦楼罗”上方穿过,现在完全没有信息。他也联络不到德戴改上头的贝松,无论怎么呼叫,从无线电听见的只有杂讯。
杂讯透过“迦楼罗”的天线传进回路,每当光芒闪过机顶,收讯不良的状况便瞬间加剧,而亮光一消散,杂讯也就如退潮般地恢复平静。两架“独角兽”冲突催生出光芒,以及杂音。藉由接触回路,辛尼曼还能与黑色“独角兽”保持联系。把开始变薄的氧气吸进肺里,他朝无线电唤道:“玛莉妲!”但是却被突然冒出的激荡与巨响甩离地面。无线电也在跌倒时脱了手,趴在地上的辛尼曼连忙伸出手。这时候,从旁出现的男子伸腿踩住无线电,白头顶抵来的枪口则把辛尼曼压制在地。
“别让她再混乱下去。”
在枪口的另一端,抽搐着肥厚脸颊的男子咕哝般地说。即使沾上了煤灰,辛尼曼还是认得那张穿着毕斯特财团立领衫的脸——在他动突袭的前一刻,这名男子正和一群身穿白衣的研究人员守在荧幕前。
“她已经不是新吉翁的人了。你早点放弃,逃离这里吧。‘迦楼罗’可撑不了太久。”
这个叫亚伯特的家伙,就是玛莉姐现在的masTeR吗?血液冲上会意过来的脑袋,辛尼曼低声喝道“你胡扯些什么”,并且隔着抖的枪口狠狠瞪向亚伯特的脸。
“该马上滚的是你。我会把玛莉妲带回去。她不是你们所想的道具。”
用双手扶着的枪口抖得更加厉害了。眼前的男子并不习惯面对这种情况。尽管心里明白刺激对方不是好做法.辛尼曼依旧一口气把话讲完﹒然而对方回答“你讲的我当然懂!”时口气之激动,却大大出乎他所料。
“她才不是道具!她……”
一阵语塞后,嘴角扭曲的亚伯特脸上露出苦闷神色。怎么回事?当辛尼曼纳闷地皱眉的瞬间,喊道“亚伯特大人,快一点!太空梭要离开了!”的声音传来,一名全身是灰的白衣老人从视野边缘冒出。“喂,有人在叫你哪。”辛尼曼伸出下巴示意,而亚伯特则狠狠瞪了他,施力在握着手枪的两只手。布满血丝的四只眼睛相对,暗想“这下不妙……”的辛尼曼咬住嘴唇,此时由后部舱口照进来的光突然黯淡,只见亚伯特的身体顿时笼上阴影。
讶异地转向的眼中,映出的是身负推进器火光的黑色“独角兽”机体,紧紧纠缠在后的则是“独角兽钢弹”的白皑巨体。两架“钢弹”一前一后地闯入甲板,悬架被撞倒,喷嘴冒出的热流更在空旷的四周扩散而开。辛尼曼看见黑色“钢弹”倒下,跟着落地的手掌则压扁了原本站着的自衣老人。血肉当场四溅飞散,然而数十吨铁块相互冲突的撞击力与巨响又马上将其掩没,随后卷来的热风亦遮蔽一切的视野,肆虐于辛尼曼头顶。
被震开的工程车飞到半空,正好与高压空气的高压瓶撞上,使得爆炸的火焰喷涌开来。爆的能量引起地鸣,也让趴在地上的辛尼曼感到腹部一阵激荡,待热流完全扫过,他才抬起头。亚伯特不见人影,只有两架“钢弹”在眼前踏响地板,正缓缓地准备起身。黑色“钢弹”为火光照亮,在海市蜃楼中浮现出与对峙对象“独角兽钢弹”酷似的样貌,而绽放金黄光芒的精神感应框体也如呼吸般地闪烁着。
机体袖口喷出光剑的热能,使得窄道的扶手有如麦芽糖似地熔化扭曲。一面在烧灼皮肤的热流中遮着脸,辛尼曼大喊:“玛莉妲!”黑色的“独角兽钢弹”全然不顾脚下,阵阵后退的脚掌踩扁了翻倒的工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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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三十吨余的机体踩到身上,扁成一团的工程车出哀号,然而这不过是大编制的交响乐团之中的钢琴的单音而已。亚伯特顽强地抬起撞在地板上的头,撑起身子的他,随后又为耸立于眼前的两尊巨人咽了气。
火势正在ms甲板延烧的当下,双眼亮的“报丧女妖”与“独角兽钢弹”对望彼此,在壁面形成两道对峙的巨影。双方的精神感应框体都已减弱亮度,刻意不在接近时张开感应力场,会是机体在狭窄空间内自作出的判断吗?凝神看着与火花难以分辨的磷光,抖的亚伯特瘫坐在地,下一个瞬间,两机同时前进所排放的热能,便让他落得全身炙热的下场。等到亚伯特不禁用两手遮脸时,沉重的金属撞击声已经响遍甲板,光束勾棍交锋的干涉波更于现场打下人工雷霆。
四道粒子束眼花撩,乱地相互交错,飞散的高热粒子则化作光粉洒落四处。掉在两腿间的粒子陷入地板并出熔化的声音,吓得亚伯特连忙后退数步。伸到后面的手掌碰到了别人的手,他一边咽气一边转向身后。被扯断的白衣袖子包裹着的胳臂,亚伯特能认得那是班托拿所长的手,但他无法断定。因为和裹在外头的白衣相同,被扯断的胳臂另一端没有躯体,地上只能看见一滩像是打翻红色油漆的血迹。
光束的飞散粒子掉进血迹,夹杂固体的深红中冒出了白色蒸气。似乎是肉烤熟的气味钻进鼻腔,光是这种刺激,就使得知觉麻木的亚伯特继续呆坐原地。无线电在腰际鼓噪着‘亚伯特大人,请你回答!太空梭马上要射了!’的声音,亚伯特也充耳不闻,他只注视着“报丧女妖”在眼前上下移动的脚掌。直到玛莎歇斯底里地叫道‘亚伯特,你在干什么叩’的声音传进耳,他总算才想到要把无线电拿进手里。
‘我们要离开了。别再管那个检体。不管是机体或驾驶员,都只要再找替代品就行。’
麻痹的神经被话声惊醒,亚伯特俯望手中的无线电。对方根本不明白。姑姑不只什么都不明白,也完全没意愿去了解——不,或许对她来说,其他人不过是随时都能被取代的存在。‘已经没时间了,你快点——’无视于继续呼叫的玛莎,亚伯特切换了无线电的频道。“普露十二号,是我,你的masTeR。你听得见吗?”一边出声,他仰望与“独角兽钢弹”交锋的“报丧女妖”。
“没必要回收机体了。将‘独角兽’破坏。赶快打倒那家伙,和我一起逃脱。留在这里的,只剩我和你而已。”
才挡开对手的光束勾棍,“报丧女妖”立刻伸手掐住“独角兽钢弹”的头部,将其重重抡向墙壁。撞击力道使得墙际的窄道变形,吊舱也在升降轴分解后急掉落。限乘六人的铁笼砸在眼前的地板,迸出火花,但亚伯特并没有从这幕光景中感觉到恐惧,他反而缓缓站起身。“报丧女妖”已经受nT-d控制,系统本身正因为精神感应框体产生共鸣而逐渐失控。驾驶员在狂的机体中,也只是促使系统运作的装置而已,已经没有任何人的声音能传进玛莉妲耳里。尽管亚伯特明白自己再多说也是枉然,称赞道“就是这样,好孩子”的他,依旧陶醉地注视着机械性挥舞光束勾棍的“报丧女妖”。千钧一地躲过粒子束之后,“独角兽钢弹”奋力冲撞“报丧女妖”。“报丧女妖”一在倒下时举起勾棍,勾棍尖端擦过了白色机体,飞散而下的粒子宛如烟火般闪烁。
“如果是你,一定能打败‘独角兽’。这家伙是一切的元凶。只要将它破坏,通往‘盒子’的路就会跟着封闭。姑姑也只能放弃。就连我父亲……”
也会无可奈何地罢休,对吧?亚伯特不禁自问。错了,那个人才不可能收手,他阖上如此自答的嘴。即使事态变局,卡帝亚斯.毕斯特仍然会先思考下一步棋该怎么走,这就是他的作风。父亲厚颜地把过于坚强的本身当成比较基准,咬定弱者都是怠惰的分子。那个恣意妄行的男人弃自己儿子于不顾,反而将“独角兽”托付给侧室的小孩。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最先让齿轮失控的人是谁?是无法追随过于强势的父亲活下去,结果身心耗弱而死的母亲吗?还是在母亲死后背着亚伯特与父亲产生关系,甚至产下一子的侧室?或者是在侧室也离开身边后,就一头埋进开启“盒子”野心的父亲本身?官一称不得已才有意除去父亲的姑姑?帮姑姑实行计划的自己?
亚伯特想起父亲丧命瞬间的表情,那张绝望与怜悯不分伯仲的脸在脑海里浮现,使得忽然结露的情绪濡,湿了视野。他在心里反驳。不对,错的人不是我。都是那家伙不好。那个巴纳吉﹒林克斯夺走了父亲,还将父亲打造的机体一起抢走,而且他连抢人东西的自觉都没有。那家伙的存在让一切都失序了只要看着那家伙,就会让亚伯特焦躁。仿佛正被人嘲笑“你不成材”的自卑感,总会没来由地造成他的不安。要是他没出生多好。如果能和那家伙一样强——自己与父亲就不会出现决定性的绝裂、也不会深陷与姑姑之间的异常关系、更不可能亲手加害父亲。凝结的水珠满盈于眼眶,从脸颊上滴落,亚伯特将水痕擦去,把无线电拿到了嘴边。他将频道设定为公共回路,怒喝似地下指示:“散开在‘迦楼罗’周围的ms,听到呼叫后,就开始狙击‘独角兽’!”然后,他在湿润的视野中重新捕捉白色的庞然巨体。
“对方正在‘迦楼罗’甲板内与友军机交战。你们要趁它动作停止的瞬间狙击。”
亚伯特一手拿着只有杂讯闪过的对讲器,同时也让整张脸暴露在迎面扑来的热流前。新滴在脸上的水珠受热蒸,狞笑的他扬起了嘴角。在亚伯特眼里,精神感应框体的亮度有增无减,白色恶魔依旧想将“报丧女妖”逼疯。我不会再让你夺走任何事物。玛莉妲将会击败你。坚强、温柔、飘邈有如母亲的独一性命将会击败你,为所有事情作清算。我已经不需要姑姑,也不需要父亲了。待在这里就行。直到“报丧女妖”将你劈开,为我赶走没有出路的黑暗之前,我都会待在这——
咯哒咯哒地传来的小幅震动窜上双脚。太空梭的喷射舱似乎已经点火,如此判断的理性被肆虐的热风吹散,而亚伯特只是继续望着狮子与独角兽互相冲突的身影。挂在毕斯特家的织锦画图样与眼前景象重叠,为色泽昏暗的火焰更添一层阴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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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从空气稀薄的一万公尺高空,那股动能的确可以将大型太空梭射上宇宙。匹敌太空梭全长的火箭引擎喷出火焰,才在空中拖出广而长的喷射烟,悬吊于机翼的太空梭随即从拘束具被卸下。太空梭最初只是缓缓行进,脱离“迦楼罗”机翼的同时,眼看其度越变越快,待射出十秒后就已穿透了音的屏障。
冲击波的涟漪从“迦楼罗”鼻尖扩散而开,在圆锥状的冲击锥包裹下,太空梭渐渐远去。尽管承受着浓密的大气阻力,船身仍以“迦楼罗”本身的度作为后盾,经过反覆加又加之后,喷射烟立刻在云海上留下了长达十数公里的轨迹。
就在“独角兽钢弹”扳开纠缠在怀里的“报丧女妖”,准备重整体势时,巴纳吉被那阵声音与震动吸引掉一瞬的注意,由下捞起的粒子束砍穿光束格林机枪的枪身,让他暗暗咂舌。巴纳吉抛下右手枪身被熔断的格林机枪,并且用左手的光束勾棍抵挡陆续攻来的斩击。自动反应的脚跟以倒钩抓住甲板的接合孔,尽管此举让机体得以站脚,但在不安定的姿势下实在难与对方抗衡。甲板忽然倾斜,着火的工程车与倒塌的钢筋被甩往右翼方向的舱壁,“独角兽钢弹”随后也重重撞在背后的悬架上。
“地板倾斜了……!?”
不见倾斜有恢复的迹象,大量碎片正从偏了近三十度的甲板滑落。是太空梭射造成的影响。为了与原本悬吊着太空梭的左翼取得平衡,右翼下方的平衡舱已经展开,却因为开合结构故障而无法收纳至机身。结果机体便在射出太空梭之后失去平衡,“迦楼罗”整体目前正朝右侧倾斜。险些两两摔倒的机体站稳脚步,而“报丧女妖”更先将光束勾棍的尖端指向“独角兽钢弹1巴纳吉为回避而让机体扭身,窜过驾驶舱的冲击使他心头一凉。
悬架的拘束具勾住了白色机体的肩膀。当巴纳吉理解到时已经迟了,直取驾驶舱而来的光剑逼近面前,就连闭眼睛都办不到的他直视着光剑。到此为止了吗?他根本没有空闲自间,臼齿正因为滚沸全身的悔恨咬牙作响时,直逼眼前的光束剑锋赫然静止于刹那。
‘玛莉!’
同时间,机体的集音装置拾取到一阵浑厚的男性嗓音。巴纳吉微微转了僵住的脖子,口中重复着“玛莉……?”的他,立刻隔着荧幕画面,在“独角兽钢弹”的头部旁捕捉到辛尼曼立于残存窄道上的身影。
从扭曲变形的扶手边挺出了身子,那道穿着驾驶装的身影在呼唤过“报丧女妖”的驾驶员之后,又沿着“独角兽钢弹”的肩膀一路溜到腹部的驾驶舱盖。巴纳吉再度回望在极近距离下荡漾的光束剑锋,喊道“船长,这样太胡来了!”的他让机体将右手举至胸口。
辛尼曼由驾驶舱盖滑下,然后连滚带摔地落到“独角兽钢弹”的手掌,扶着足以用双手环抱的巨大手指,他站起身。‘玛莉。你的名字应该是玛莉才对。’反覆大叫着,辛尼曼仰望“报丧女妖”的脸上完全不把其他事物放进眼里,巴纳吉只能愕然地俯望他的背影。
‘我一直想叫你玛莉,却没叫出口。因为我太胆小了。我害怕又失去重要的人,才会放弃任何能到手的幸福。回去吧,玛莉。和爸爸一起回家。’
辛尼曼张开双臂,在“独角兽钢弹”的手掌上叫道。逼近到极限的光束勾棍好似随时要将他烤焦,以武器戒备的“报丧女妖”抛来沉默的目光。折服在无法插手、也不该插手的气氛下,巴纳吉屏息守候对峙的双方。“报丧女妖”的身影显露在光束刃造成的海市蜃楼中,“钢弹”的脸孔仿佛正在哭泣。
※
‘……我明白,现在讲这些都太晚了。如果你没有回去的意思,也无所谓。一起留在这里吧。我已经不想再失去任何东西。也没有其他东西可以让我失去了。’
背靠悬架的“钢弹”手掌上,有个张开双臂的男人持续仰望着普露十二号。那黑色的眼睛化作异物钻进脑里,使观者感觉到剧痛的种子再度萌,她用两手按住了脉动的太阳穴。
“这男人……到底在说什么……?”
爸爸、家,这些字眼都与她无缘。眼前的男人并不是父亲,而她也不可能有父亲。这男的是masTeR。尽管讨厌被那样称呼,他在过去还是一直扮演着masTeR的角色。剧痛的脑袋开始寻思。我和他一样,不敢踏出那一步。我不认为自己这种被玷污过的人,能取代他丧失掉的“光”。所以我才会固守于指示者与棋子的关系,打算让彼此减缓丧失的伤痛——所以,又如何?我究竟在想什么?
‘别让他唬住,普露十二号!你的masTeR是我,快打倒“独角兽钢弹”!’
哭叫般的声音闯进意识,普露十二后转向背后。倾斜的甲板一角,可以看见亚伯特的身影就待在倒塌变形的吊舱旁边。隔着烧起来的钢筋,放大视窗照出了那张手持无线电的圆脸,对方正用蕴含依赖神色的目光直视自己——与眼前流露出包容力的男子互为对比,那对眼睛让她感受到加注而来的沉重压力。
‘我能拯救你,而你也能拯救我。回想起来,“钢弹”是敌人。只要打倒那家伙,一切就结束了。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和自己一样怀有缺陷的那对眼睛,正湿润地散出热情。“‘钢弹’是,敌人……”口中如此低喃,普露十二号将目光转回正面的“独角兽钢弹”。masTeR在那里,辛尼曼正对她张开双手。对方就在“钢弹”掌中等着自己——不,不对。那不可能是masTeR。masTeR已经被她杀了。她憎恨从自己体内夺走“光”的这个世界,为了挥别一无所有的自我,她已经亲手扭断了MAsTeR的脖子。
机体将喷光束的右手抽离,并且瞄准那个张开双手、有如被钉上十字架的男子。开口时尽会让我迷惑的家伙!就在普露十二号打算连人将“钢弹”一同刺穿,正把瞄准的游标对准毫不退让的男子时——机体背后的火势又再加剧,她看见面前的墙上浮现一道巨大的影子。那道影子掩盖了陷进悬架的“独角兽钢弹一淡墨色的人影扩散在整面墙上,生有V字双角的头部轮廓正如热气般摇曳。
“‘钢弹’……?”
让机体抽身,普露十二号望向背后。后面并没有“钢弹”摇晃的黑影与“报丧女妖”出现同步的动作,回望了将视线转回壁面的她。那双手、那双脚、那副胴。体,宛若魔魅的轮廓正和“报丧女妖”用一点不差的动作蠢动。
“**纵的,是‘钢弹’……”
普露十二号放开操纵杆,用手摸了自己的脸。火光将“报丧女妖”照亮,“钢弹”的影子正弹射在墙上。意思是,我也坐在“钢弹”上吗?我就待在敌人体内,敌人就待在我的体内?杀害姊姊与妹妹们的敌人、夺走“光”的敌人。赶不去、抓不着,永远存在于我体内的敌人。
我自己,就是敌人──
有条蛇正在她脑中挣扎蠕动,使得剧痛的种子陆续引爆。她的身心逐步分裂。之前衔接于心的理念已然断离,与机体相通的血肉渐渐收敛为无力的皮囊。我的敌人就是我。我想恨的、想杀的,都是无法守住“光”的自己。某人的声音在脑袋深处响起,普露十二号当场出惨叫。她的身体弓起,眼睛也睁到最大。闪烁于摇晃视野中的框体光芒、无数的警告视窗一并映于眼底,骤然熄灭的nT-d标志则化为残像,烧烙在网膜上。光束勾棍的光刃顿时消灭,精神感应框体的光辉也黯淡下来,随后“报丧女妖”就像断了线的傀儡一般,跪倒于现场。
扩张的框体开始收缩,挪移闭锁的装甲完全掩盖了感应框体的光芒。头上双角向中央收来,在双眼被包覆的同时,失去“钢弹”形体的巨人瘫软地向前倒下。“报丧女妖”直接靠到“独角兽钢弹”身上,停止活动的机体白动开启了胸部的驾驶舱盖。普露十二号被扯离线性座椅,与机内保持正压的空气一起向外流出。
没有力气、也没有空档保护白己,普露十二号的身躯穿过舱门,摔落在“独角兽钢弹”的装甲上。到处撞伤的她,最后是倒在腰部前方的装甲,并且和“报丧女妖”闪烁于头顶的复眼感应器对上了眼。无用的零件已经排出,黑色“独角兽”似乎很满意,面罩里的双眼悄悄暗下,机体恢复成一尊钢铁巨块。头痛欲裂的苦楚,以及撞伤的疼痛都已从意识远离,普露十二号也合上了沉重的眼皮。
“玛莉妲!”
浑厚的声音立刻传来,使得差点淡出的意识产生摇动。是辛尼曼吗?masTeR正在叫我。普露十二号──玛莉妲睁开眼皮,左右转动着无法对焦的眼珠。有个穿驾驶装的男子从“独角兽钢弹”的指隙中钻出,能认出是辛尼曼的那道身影,正朝着她滑下来。对方尽全力伸了手,只眷顾她的黑色眼睛则在头盔底下冒出光芒。将自己从阴暗地下室拯救而出的,就是那只散实际体温的手……父亲的手。在意识朦胧间低语出口,玛莉妲疲软如烂泥的身躯开始挣扎。她抬起沉重的手臂,指尖颤抖地伸向了好久不见其容貌的辛尼曼。
‘住手!普露十二号!回驾驶舱去!’
“报丧女妖”的驾驶舱仍未关闭,从里头冒出了近似哭喊的尖叫声。是谁的声音呢?想思考脑袋却无法好好运作,玛莉妲勉强撑起无力的上半身,却在背后感应到忽然扎向现场的杀气。她迅回头,当日光转向后方舱目的刹那,她瞧见被推进火光包裹的圆盘型机体飞进了甲板。
一面抵抗从“迦楼罗”外流的气压,“安克夏”成功穿过后部舱口,并且让瞬间变形为Ms的机体踏稳在甲板上。敌机两臂的光束炮瞄准了“独角兽钢弹”,觉辛尼曼还愣站在原地,叫道“快避开!”的玛莉妲顺势转身仰望“报丧女妖”。双眼一度熄灭的光芒从缝隙中闪过,拾取到玛莉妲的念波,机体马上举起光束步枪。麦格农弹壳被排出、“安克夏”的炮口吐出mega粒子,两件事几乎生在同时。麦格农弹的光芒膨笼罩住“安克夏”,当爆的机体被轰出舱口外时,在另一方面,交错的光束轴也直击在“报丧女妖”的侧腹上。爆炸性膨胀的光芒将视野染成全白,承受这股热波的玛莉妲连思考都来不及,身体已经被卷到半空中。飞散粒子如烟火般地扩散开来,丧失重力感的身体亦不知被几道冲击穿过。玛莉妲有间到肉烤熟的气味,那就是她最后的知觉。全白的光芒一转为火焰的色泽,从未体验过的沉重黑暗便扑上玛莉如一全身,使她失去了意识。
※
混在燃烧的碎片之中,玛莉妲纤弱的**飞舞在半空。长宛如着火般地散开,在她摔落眼底甲板的前一刻,横向冲出的辛尼曼接住了她的身体。两人从前侧装甲滚落,就摔在机体的大腿部位。一边留意不让他们跌落,巴纳古推开“报丧女妖”,让“独角兽钢弹”举起左腕的光束格林机枪预备。将意识凝聚在后续出现的杀气上,他望向后部舱口。第二架“安克夏”已从散余热的舱口降落,装备于前臂侧边的光束炮就指着巴纳吉。
“这些家伙……!”
光束格林机枪的四连枪身开始回转,连续射出的mega粒子弹直击在“安克夏”身上。先是右臂连炮身一起被轰开,“安克夏”接着又让光弹射穿左膝,一面从身上弹孔冒出黑烟,机体重重倒向后方。敌机直接被甩出舱外,逐渐让外头怒涛汹涌的云海卷去。巴纳吉吐出憋住的一口气,打开了驾驶舱前方的舱口。
有两道趴倒的人影挂在膝盖装甲的突起处。巴纳吉从驾驶舱挺出身子叫道:“船长!”话才出口,趴在玛莉妲身上掩护她的辛尼曼就有了反应,巴纳吉在安心前又赶紧坐回线性座椅。透过操纵杆,他让“独角兽钢弹”把右手垂到两人身旁。蹒跚起身的辛尼曼抱起玛莉妲,在他让瘫软不动的苗条身躯躺上手掌之前,新的爆炸声又响彻于甲板。
接着巴纳吉等待中尼曼攀上机体,再以右手将两人送到驾驶舱前。为了先把伤患抬进机体内,他一度离开驾驶舱,然而玛莉妲被辛尼曼抱在怀里的模样,却让他不禁倒抽一口气。
玛莉妲的脸孔沾满血迹与黑灰,全然不见以往的端正。驾驶装上还能看到被飞散粒子贯穿的零星痕迹,左侧腹的伤口已经裂开,不过目前似乎还没有出血。大概是皮肤被高热粒子烧伤,连带堵住了伤口。巴纳吉没有勇气去想像驾驶装破洞底下的状况,就在身体不白觉地后退时,辛尼曼怒斥“别在那拖拖拉拉!”的声音一让他肩膀一阵颤抖。辛尼曼满布血丝的双眼,正杀气腾腾地直视巴纳吉。
“终于把人救回来了。要是在这里捅出娄子让她没命,我可不饶你。”
辛尼曼熏黑的脸颊上,有道水珠流过的痕迹。对于踌躇一瞬的自己感到羞耻,巴纳吉一声不吭地把手伸向玛莉妲。两人合力将玛莉妲抬进驾驶舱,然后巴纳吉让以膝为枕的辛尼曼坐到线性座椅旁边。关闭舱门,他操纵“独角兽钢弹”起身,并跨过倒地的“报丧女妖”走向后部舱口。“请小心不要被线性座椅夹到。”对于巴纳吉的关心不做回应,辛尼曼好似抱婴儿似地紧拥玛莉妲,脱下头盔的蓄胡脸孔则静静地继续望着前方。
高度下降,“迦楼罗”目前已完全没入云海。舱口外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整片白茫,尽管再没比这更差的视野,能让敌机难以侦查肯定是一项福音。“贝松,我们救出玛莉妲了。现在要搭‘钢弹’逃脱。你能来接应吧?”看着一旁的辛尼曼对无线电呼叫,巴纳吉让机体靠近半已崩塌的舱口。将仅剩一挺的光束格林机枪换到了右手,巴纳吉在云海中寻找德戴改的机影,这时他突然注意到摇摇晃晃地出现在脚边的人影。
是亚伯特。穿着变得破破烂烂的立领衫,他半已茫然地仰望“独角兽钢弹℉隔着放大视窗看到那张熏黑的圆脸,疑惑着“他没搭上刚才的太空梭吗?”的巴纳吉同样一阵愕然,操纵杆只被紧握一瞬,他再度开启驾驶舱盖。
因为此举,刚要恢复正压的驾驶舱空气开始外流,辛尼曼怒斥:“喂,搞什么!?”我哪知道。巴纳吉在心中朝对方吼了回去,他让“独角兽钢弹”蹲下身,又把机体的左掌垂到亚伯特眼前。用肉眼可以俯视到亚伯特显得疑惑,露出了却步的举动,巴纳吉倾全身力气朝他叫道:“上来!”
� ��待在这只有死路一条!快点上来!”
亚伯特目瞪口呆地抬起头,数度猛眨的眼睛将目光紧盯在巴纳吉身上。“别理那种人!”背对着如此大骂出口的辛尼曼,巴纳吉凝视呆站住的亚伯特。甲板深处连续传出爆炸声,立领上衣亦随风压翻飞。燃烧的碎片掠过舱口外,黑烟将亚伯特的身影掩去了短短一瞬,随后表情突然扭曲的他又把目光抛来。
“……开什么玩笑。”
不知道为什么,那道声音巴纳吉听得很清楚,他感到一股寒意。亚伯特拔出插在长裤里的手枪,开口驳斥。
“你哪有资格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