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世恒十分愤怒!于谦的表现深深的刺激了他,让他感到了一种人走茶凉的悲哀。他林世恒虽然致仕了,却还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吧!
竖子,欺人太甚!
林世恒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到了女儿女婿那里。见岳父来了,孟良不敢怠慢,连忙迎出了大门,林世恒的涵养还是不错的,至少在外人面前没表现出什么来,只是沉着一张脸,行动也比平时快的多。
“岳父大人,”孟良把林世恒迎到后厅后,一边施礼,一边问道:“不知岳父大人此去,可有结果?”
林世恒面sèyīn沉的叹了口气,冷声说道:“老了,致仕了,面子也不管用了!”
听到岳父这么说,孟良的心里不由一突!虽然自己这个儿子不成器,但总是自己的儿子,而且由于妻子的缘故,相对而言,他还是比较宠爱这个不成器的三儿子的。
“那怎么办?”孟良小心翼翼的问道,“要不小婿派人把杰儿送到外面,暂避风头?等风头过了,再把他接回来,怎么样?”
林世恒冷笑一声,面sè狰狞了许多,“以为老夫致仕了,就奈何不了他于大胡子不成!”看来这位草庵居士是真的怒了,什么涵养、礼节都不要了。他恼怒的不是于谦要抓他外孙,而是于谦对他这个前辈太不给面子了!虽然他林世恒已经致仕,但官场嘛,不外乎人情世故,所谓见面留一线,rì后好相见。
不想这于谦却连这一线都不给他留!让他一张老脸都丢光了!这让他如何不恼?
“笔墨伺候!”林世恒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对孟良说道。孟良连忙走到一旁,从桌上取来笔墨和信笺,把信笺扑在岳父面前后,孟良小心翼翼的开始磨墨。
林世恒提起羊毫,一边蘸墨,一边思索,这封信应该怎么写。这封信是写给他的学生,此时已经是提刑按察使司副使的李书禄。
他虽然已经致仕,但他在学政任上提拔起来的官员,都要称他一声“座师”,既然要称他一声“座师”,那么,在这个讲究法度、礼仪的社会中,座师有事,身为他的学生,就无法袖手旁观。
其实不止是李书禄,他在江苏任学政将近十年,和他有师生之谊的官员不在少数,但如今仍在江苏的却不多,做到李书禄这个职位的就更少了。
“立即派人送到南京,给李大人。”林世恒小心的用火漆把信封好,递给了孟良。
孟良心中顿时放松了一大半,恭敬的接过岳父递来的书信,他知道,这是挽救自己儿子的唯一希望了!正在此时,闻讯而来的林氏也哭哭啼啼的在父亲面前跪下了。
林世恒拉起女儿,斥道:“有什么好哭的!没什么大不了的,回去吧,回去。”
林氏不敢违逆父亲的话,只得离开,不过在离开前还是给丈夫使了个眼sè。孟良明白妻子的心思,微微的点了点头。待妻子离开后,孟良小心的问道:“岳父大人,用不用小婿和王家联系一下,若海兄在南京经营多年,说不得还是能够帮上忙的。”
林世恒点了点头,“他王家这些年经营得法,族里有几个不错的子弟都中了举,当了官,又身处南京,官面上的交往比你要做的好的多!你要多学学人家,不要只想着赚钱,赚钱,钱赚的再多,官府想要对付你,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林世恒教训着自己的女婿,“就拿这次的事情来说,如果你孟氏子弟能够有一两个官面上的人,那于大胡子岂能如此大胆!”
“早告诉过你,老夫早已致仕多年,还能有几个人买老夫这张老脸?”林世恒一脸的落寞,叹了口气,“当年老夫一步行错,如今步步被动!唉,悔不当初,悔不当初!”
孟良讪讪的低下头,说不出话来。这些年来,他的岳父总是劝他,把族中可以造就的子弟选择出来,让他们专心读书,即便只能谋个吏员的缺,对孟家而言,也是非常有意义的!但自己的眼睛却总盯着银子,对于岳父的告诫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如今看来,的确是自己错了!若是能够听从岳父的劝告,此次的事情发生后,结果恐怕就会不一样了!
悔之晚矣!现在想起这些,已经晚了,但还是可以补救的!经过此事之后,孟良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在族中挑选子弟,全力支持他们走向仕途!即便是一个小吏,也能发挥极大的作用,起码能够及时的得到一些只有官面上的人才能得到的消息!
“王家那里,最好派个心腹之人跑一趟,”林世恒揉着眉心说道,“你们孟家与王家,只是利益上的往来,缺乏深层次的合作基础,就这么冒然前去的话,恐怕没有什么用处。”
“多谢岳父大人提醒,小婿明白该怎么做的!”孟良点头说道。
“好了,该做的咱们都做了,至于后果,一步一步的看吧。”林世恒叹道。
“中丞,中丞今rì让我如此待那林世恒,不知是否有什么深意?”终于到了晚上,吃过饭后,于谦便急急忙忙的找到了王昱。这个疑问在他心里藏了一天了,对于王昱的做法,他已经有所猜测,只是不敢确定罢了。毕竟王昱究竟是怎么打算的,他只是了解了一个皮毛罢了。
王昱不可能把自己所有的打算都告诉他,有些事情,该避嫌还是要避嫌的。毕竟王昱奉的是密旨,何谓密旨,顾名思义,秘密的旨意,只有当事人才能知道,除此之外,不能告诉任何人。王昱把此来的目的没有瞒着他,便已经让于谦感动了,至于其他的,他不想知道,只要照做就行了。
“呵呵,就知道瞒不过廷益兄!”王昱也不隐瞒,微笑着说道:“廷益兄请坐,来啊,奉茶。”随着王昱的话音,姜妍端着两杯热茶走了进来。
一见是姜妍,于谦连忙站起身来,低头垂目,看着自己的脚尖。他虽然已经投靠了王昱,但他觉得,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还未曾达到登堂入室,不避女眷的程度,因此,于谦才有如此表现。
王昱笑呵呵的对姜妍说道:“来,见过廷益兄。”又转头对于谦说道:“廷益兄,此乃拙荆。”
于谦勉强的咳嗽了一声,却仍是不肯抬头,只是拱了拱手,说道:“见过夫人。”
王昱摇头,也不勉强,挥了挥手后,姜妍随即告退。
见姜妍走了,于谦终于松了口气,“中丞还未告诉学生,中丞是如何打算的。”
王昱呵呵一笑,说道,“不过是打草惊蛇罢了。那林世恒官居学政多年,门生不少,借此机会,让这些人跳出来,收拾起来也顺当,不知兄意下如何?”
“学生认为可行!”于谦连连点头,他不少迂腐之人,当然不会觉得王昱这等做法有什么不妥,“既然如此,那么学生就更得谁的面子都不能给了!”
说完,二人相视大笑。
“廷益兄明rì便可差人,到孟家抓人了!”王昱呵呵一笑。
“是,学生谨尊中丞之命!”
“遵命不敢当!”王昱站起身来,微笑着面对于谦,“学生只想与廷益兄戮力同心,开创我大明盛世!”
“是,是,学生愿与中丞共勉!”于谦严肃的说道。
送走了于谦,王昱继续埋首于与各省都指挥使司往来的公文之中,毕竟摊子铺排的太大,而两淮盐商仅仅是江南六大家便是一个庞大的、盘根错节的局面,幸亏此时的大明朝武备还不至于像几十年后那般松弛,至少卫所里的兵还是满员的,因此倒也能够胜任如此庞芜繁杂的工作。
只是这个布局不容有半点差错,因此,往来于各省与扬州之间的信使这几天来大大增多,王昱对细节的要求不是那么严厉,因为他知道,他无法亲临现场,对现场的情况无法掌握,但对大局的把握却是不容他们有任何差错!为此,他不惜调动锦衣卫,来监视这些人的行动,即便引起这些都堂们的反感,王昱也还是做了。
这次的布局,不仅是对王昱来说,就是对整个大明朝而言都是具有深远意义的事情!因此,绝对不容有任何闪失!
南京,按察副使李书禄收到了座师林世恒的书信后,皱着眉头久久不语,按说,自己这位座师的请求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若在平时,他完全可以写一封信给那个扬州的知府于谦,请他高抬贵手。这于谦虽然方正刚直,但料想也不会太过迂腐。官面上的事儿,实际上一个真谛就是“面子”,今天你给了我面子,明天我就会给你面子;今天你不给我面子,我马上就能不给你面子。仅此而已。
但是,眼下,这位李副使却是有些犹豫了,无他,奉圣命巡抚江南的王中丞此时也正在扬州!作为一个浸yín官场多年的人而言,任何事情在做之前,都要考虑的面面俱到。因此,他就不能不考虑这位王中丞,若是自己托情的事儿被这位王中丞知晓了,会不会给他的仕途造成影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