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位上宇文化及张了下嘴又闭上了。他自知孟庆厉害,那一日看过张孟比武,估摸着若是上场与斗,大约百招内不至失手。孟庆力大,手段招式却没甚么出奇,来来往往就是砸、刺、扫这三下。这般使用重大兵器,战阵之上自然是所向披靡,无人能挡,到了两人约斗么,就没那么简单了。心想我若使用轻巧兵器,不与他硬碰硬撞,只怕还有胜机。便闭上嘴,任杨秀应答。
杨秀与张素一般年纪,都好惹事,听闻张素要赌彩头倒真来了兴致:“妹子的邀约,四哥一定奉陪!”从怀里摸出个小小玉葫芦,道:“妹子的碧玉蝴蝶是好物件,四哥没甚么相抵的,这是前些时真腊国王刹利进献的宝贝,叫作乌头银咬玉葫芦,妹子看来。”
孟庆正不爽,心想老子现下是左御卫元帅!两个小孩斗狗么?欲要出言推拒,却听张素叫:“黑厮来看,这葫芦有趣得紧,十分象你……”看去,这玉葫芦色作淡黄,通体透亮,晶莹光洁,里头凝冻着一只粗壮的蟋蟀,油滑滑的黑色,顶头张出来两片大牙是白的,做个蓄势欲斗的姿态,乃是一个罕见的琥珀。
正看,张素道:“怎样?这个彩头咱们赌了罢?”
孟庆一咬牙:“赌了!若是赢了,这个玉葫芦归我。”
张素听见,一面撇嘴,一面点头:“归你归你。”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将杨秀的宝贝视作了囊中之物。旁边列娃觉得有趣,抿嘴轻笑。
杨秀见列娃笑意盈盈地看着孟庆,气不打一处来,这便犹如行军打仗,两军未接,气势上先输一阵。忙道:“一个玉葫芦算得甚么!本王再将一对红睛玉狮子作押,妹子拿甚么宝贝来赌?”
张素略觉诧异,那对红睛玉狮子以纯金铸就,四只眼睛嵌的夜明宝珠,黑夜里能放出红色毫光,乃是杨秀七岁生辰时前朝皇帝赐下的,价值连城,拿来作注她却没什么宝贝可以与之相较的。想一想,道:“我尚有二十斤金子,四哥要不要?”
杨秀立马摇头:“不要。妹子可以这座宅子作注,四哥便接了。”
张素大喜:“一言为定。”心想这所宅子是娘娘赐下的,这句话等如没说,乃是无本生意。
列娃见杨秀要赌宅院,知是为了自己,心下暗暗烦恼。看看孟庆,看看杨秀,这两人一个是元帅,一个是王爷,偏偏各不相让。不禁叹了口气,若是在女国,哪个男子敢在她眼前这般明目张胆?当初为孟庆所擒,无奈之下遂了这黑汉的意,如今就有许多麻烦,便低下头,也不笑了。
几人吵吵嚷嚷一会,宇文化及下注一千两金子,张素不在乎,接下。处罗要将事情闹大,跟着下注良马两千匹,却寻不着对家。张素私房不多,接不住,孟庆要以雪花银一百两搏处罗两千匹马杨秀又不让,说“孟将军好生吝啬”。说来说去,只得约定日子,待处罗寻个接手的再在校场比武。
那处罗巴不得如此,回去了便四处宣扬,一连几日人前人后的讲,一传十十传百千万,弄的长安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左御卫大将军、赐佩千牛刀的猛将孟元帅庆,要与从无败绩的领军都统、益州总管、赐佩千牛刀的宇文化及将军比武啦!
朝堂之上,各官也都听得这个传闻,便有人向宇文化及又或孟庆萧齐打听,得了确切消息。朝中一时沸腾,下注搏胜负的有,两边劝止以示忧心的有,暗中上书皇帝斥其为“违律私斗”的有……更有甚者例如李渊,一面寻处罗加注,要赌三千匹好马,一面亲进内苑跪见杨坚,请旨观斗,又教家丁百人去校场,在正面划出一块三丈见方的空地,安排坐椅竹凳以备使用。
杨秀料不到事情闹出这般大声响,略有担心之时,皇帝杨坚旨下:“扬大隋武勇,教诸戎臣服……”竟然准了。一张皇榜贴将出去,说“朕将亲临,以乐众民,拔擢有用之人。”又将比武之期推迟,定在一月后,再出金十斤,锦绣百匹作彩头,如有百姓军将愿下场比试的,赢三阵便可拿走,且能得朝廷任用官职。
这件事便哄将起来,牵涉极广,朝中的势力派系因此分的越发清晰。杨勇与杨广赌了个小注,金十斤,元胄与杨素亦是金十斤,无伤大雅——杨玄感却拿长安郊外的良田五百顷作注,与元胄族弟、太子妃的父亲元孝矩豪赌一处庄园,有字有据,童叟无欺。这便赌的大了,犹如搏命一般,底下各人也都效仿,以表忠心。
军伍中也是如此,各军兵士将领虽然不及朝中重臣有钱,却舍得搏杀,只要看准了,便是倾囊而出。西北回京的军将无一不服孟庆,得了消息便往其他军营寻人作对。大家在战阵上都小有斩获,此次得着一个发财的机会,自然要倾其所有,力求袋中银钱翻倍,连麦铁杖这样与孟庆不对头的也下了一千两银子,押孟庆胜。只急了一个人,便是任蛮奴。
这厮在战阵上只顾杀人,做的官又小,没捞到甚么油水,无钱下注。急迫之下去寻孟庆借钱,孟庆却没借银子出来,交给他一张家生奴儿的契约——乃是大破处罗后,雄阔海回去正官庄,孟庆要来的——这份契约在孟庆看来比多少银子都来的贵重,那是还了任蛮奴一个自由之身啊。任蛮奴不以为然,他不敢在孟庆跟前吵闹多话,背地里去找萧齐,好歹弄了五百两银子,回去营中便连银子带契约一并押了,赌纹银二千两,从此得了个诨号:“一千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