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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在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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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建城以来,七百年间,在这个古老的城市里,上演过无数的悲喜。在那些强大的敌人,一次又一次地陈兵城外的时候,他们曾经恐慌;而当将军们得胜归来,带着无数的战利品通过那道凯旋门的时候,他们也曾欢喜和兴奋。

可不论是上述的哪种情况,和今夜的罗马,都无法相比。

从城北归来的人民们三三两两,踏着月色,他们兴高采烈。房间里的蜡烛昏暗无光,元老们还未散去,他们在激烈地争执,为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西塞罗收回了望向窗外的目光,扶着窗棂,他坐了下来。他托着头,不想说话,窗外的喧闹和元老们的争执,似乎和他都没有什么关系,他显得很安静。他想起了苏拉,他想起了凯撒。在他这一生中,这已是他第三次亲眼看到,罗马的士兵围困了罗马的都城。

“您在想些什么?西塞罗,——为什么沉默不语?”一个元老注意到了他,问道。

“看看窗外。”

烛影摇红,那红,在风中摇曳,反射到玻璃上,刺入房中,成团成片,如潜伏的怪兽,勾勒出大片大片的阴影。西塞罗推开了窗户,从三层的阁楼上,放眼望去:整条街,整条街,遍布了火把,星星点点,向各自的目的地游走如火龙,燃烧了他的眼。

“您是说,这些归来的市民?他们……”

“市民?不!”西塞罗猛地站起了身,他打断了元老的话,高声叫喊,带着颤抖:“你们看他们的表情,听他们的欢喜,噢!他们都是敌军的士兵,而这些都是敌军营寨中的篝火。”

他的声音很高,说的话更是充满了震撼,房间里立刻安静下来。元老们转首窗外,身上和脸上,落满了块块的阴翳。有人犹豫不决,低声开口:“也许,……”

“还有什么也许!”另一个打断了他的话,从怀里抽出了匕首,“先下手为强,把我们的奴隶组织起来,趁屋大维入城的时候,杀死他!”

“他有十一个军团!”

“他不可能带着他们一起入城。”

“可他带着入城的必然是精锐中的精锐,你指望一群乌合之众……”

“不去做,又怎么知道能否成功?”

“不管成功或者失败,你又怎么去应对他的士兵们的报复?”

“刺杀太过冒险,结果且是不可想象,我们不能这么做。”西塞罗制止了他们的争吵,他脸色煞白,沉思着说道。

“那?”

“我们该为自己找条退路。”

“退路?”

“是的,却绝不是投降,而是为了更好地前进。”

“该怎么做?”

“我们的亲戚朋友中,有很多都在屋大维的军中任职,去联络他们!屋大维能做的,我们也能做,他可以让阿非里加的军团倒向他,我们为什么不可以让他的军团倒向我们?他只是一个代大法官,我们代表的,却是整个的元老院!给他们好处,许诺他们官职,为了争取到足够的活动时间,我会在明天一早就前去拜访屋大维,向他表示我们的友谊。”

街道上渐渐沉寂了下来,西塞罗重新恢复了镇定,他握紧了拳头,像是在重申自己的坚决,又像是在安慰其他的元老,他说:“看看凯撒,我们就可以知道,独裁和专政,是永远无法得到善终;只有民主和自由,才会是最后的胜利者,因为,这不但是保证共和国存在的唯一基石,更是这世间唯一的真理。”

次日一早,屋大维就进了城,如元老们所料,他只随身带了一支足够的卫队。

昨晚前去欢迎他的人民们又跑出了家门,还有很多没来得及去欢迎他的人也都出来了,站满了街道的两边,人山人海。信徒们在喊叫着阿奢的名字,其他的人则欢呼着,向屋大维致敬。

夹杂在人群中,西塞罗看到了阿奢,他就在屋大维的左边,右边是梅塞纳斯,却没看到阿格里帕,或许是被留在了城北的军营中。

早晨的风很冷,石板的街道坚硬又脆弱。屋大维的坐骑是一匹高大的白色骏马,长长的鬃毛垂落一侧,他穿着耀眼的盔甲,披着短短的红色披风。有更多的红,围绕在他的周围,跟随在他的身后。这一条长长的火红的队伍,阳光洒落其上,给这冬天的城市,增添了几许温暖的色彩。

西塞罗费力地挤出人群,却穿不过街道边警戒的卫兵。他只好一边随着屋大维的坐骑向前移动,一边大声地喊叫着,最先听到他声音的是阿奢。西塞罗看到他低声地和屋大维说了句什么,屋大维把头转了过来,对视了片刻,屋大维向他点了点头。

侍卫们让开了道,他整理了下袍子,走了过去。

“很高兴见到你,西塞罗。”屋大维没有停下坐骑,他一边继续向人民示意,一边随口说道。

“得到你回来的消息,我也是一样的高兴。”西塞罗小跑着跟着马匹的速度,他尽力把自己的不快掩藏起来,他说,“你知道,昨晚我……”

“你看到了,我这会儿没功夫。”对他的借口,屋大维没有细听的兴致,他直截了当地问道:“直说吧,你有什么事。”

“我并非有意提醒,屋大维,难道你忘记了?我曾经提名你做执政官。”西塞罗措着辞,屋大维的态度叫他愤怒,他身后的士兵叫他恐惧,他说,“我只是想向你表示我的友谊,并为你的胜利表示祝贺,昨晚我确实是有其他的事情,你知道的……”

“友谊?当然,我的朋友。——不过,在我的朋友中,西塞罗,你似乎是最后一个来祝贺我的人。”屋大维丢下了这一句话之后,加快了马速,西塞罗追赶不上,只好把目光投向了阿奢。

可阿奢什么也没有说,他尊敬西塞罗的才华,但不齿他的为人。反复多变,毫无气节可言,这种人,在他的国家,往往被称之为小人。也许他的这些作为,都是为了他所谓的理想;可在阿奢的眼中,他的这些行为,恰恰玷污了他的理想。

“离开吧。”他扬起马鞭,也丢下了他。

离开?我还能去哪里?西塞罗退后了几步,人群瞬间淹没了他。他不由踉跄,险些跌倒,一支强壮的臂膀搀扶住了他。他回过头,是他的希腊奴隶,同时也是他的秘书。

“我们回去吧,主人。”

“去哪里?”他喃喃自语。

奴隶沉默了一下:“如果您愿意,回乡下的别墅吧。”

人民震耳欲聋的欢呼渐渐远去了,光芒耀眼的屋大维渐渐远去了,金戈铁马的士兵们渐渐远去了。这世界,充满了寂静和空虚,西塞罗紧紧抓住了奴隶的手臂,整个的罗马,都渐渐地离他远去了。

昨晚的勉强振作,在今早的士兵、人民、短剑、欢呼,种种直观的景象之前,如冰雪般迅速融化。他挣扎着,如呓语一般:“没了躯体,也没了形式,甚至连名字,它都将不复存在。”

“您在说什么?”

“共和!我的自由,我的民主。”

“我们回去吧。”奴隶再次说道。

“不,不!我们还有希望,最后的希望!”

晚上的时候,前去联络屋大维军团的元老们回来了。他们给西塞罗带来了一个好消息,那两个马其顿军团,愿意倒戈。

“我们简直不敢相信,是他们主动地提出!”

“他们说他们受了骗,他们不愿意反对自己的国家。”

“他们可是最勇敢的军团,这下,西塞罗,我们足以抵抗屋大维的其他军队,以等待别处军队的支援了。”

“这是真的?”

西塞罗狂喜不已,他站立地过快,衣服带倒了桌子,不过没人顾得上这些了,元老递上军团长亲笔写给元老院的信。在信上,军团长表达了对元老院的忠诚,并请求他们召开一次元老会,好给倒戈的军团一个正确的名义,安抚士兵们的慌乱。

“这么说,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了?”

“是的,屋大维。”城北的军营中,阿格里帕向刚刚返回的屋大维汇报白天所发生的一切。

“谁在城里?”

“波里欧,去参加元老会的元老,和其他的贵族们,都会处在他的监视之中。”

“现在,我们可以判断出,谁才是我们真正的朋友了。”设计了这个计划的梅塞纳斯抿起了嘴,他微笑着说道,“并且,也有了足够的借口,来处死那些顽固的反对者。”

“记住!一个反对者也不要通知,包括立场不坚决的人,参加会议的,只能是我们真正的朋友。”

西塞罗叮嘱着准备去通知其他人前来开会的元老们,在奴隶的帮助下,他穿上了正式的元老袍,他说,握着拳头,像是握着他最后的救命稻草:“从早上的举止可以看出,屋大维绝不会放过我们。胜败在此一举,元老会在今晚就要召开。你们立刻前去通知,我会在元老院门口等待你们的到来。”

每一个人都以为自己是最聪明的猎手,每一个人都在算计着别人。

阿奢感到了一点寒冷,他掀开帐篷,走了出去,空气很冰凉。他有点不自在,从昨天开始,尤其是今早之后,经意或不经意,梅塞纳斯的目光,都一直在他的身上阴沉徘徊。

也许是为了那些呼喊自己名字的信徒们,他想,他们的人数太多了,应该是引起了梅塞纳斯的警惕。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不用太过担心,寒星闪烁,他遥望城中。此时,庞倍党共和党的元老们,该已聚集在元老院了。

今夜的罗马,注定又将难眠。

西塞罗主持了元老会,为了更稳妥起见,他们派出了一个元老,前往匹塞浓,去召集军队,作为援兵;并派出了一些将校和大法官们,组织起了他们的奴隶和被保护人,叫他们去城中各地,向人民宣布这个好消息。

嘈杂而急促的脚步分散各处,相同的话语内容响彻全城,一再重复。人民被惊醒,就在更大的纷乱被酿成之前,骑着马的士兵,从城北奔出,簇拥着着马斯军团和第四军团的军团长以及将官们,带着屋大维的安抚,他们亲自出面,证明所谓的倒戈,那只是谣言。

“这是名单,所有参加会议的人,有不少都是昨天晚上曾来向你效忠的贵族。”

屋大维接过波里欧递过来的纸,大概地扫了一眼,交给了梅塞纳斯:“先保存起来。”

“保存?”梅塞纳斯有点惊讶。

“现在,并不是合适的时机,我们需要一个更合适的机会。”整个夜晚,屋大维都没有脱下盔甲,直到这时,他才松了一口气,“命令,所有的军团向前移动,驻扎到玛尔斯广场。”

这只是一段很短的道路,几万人的夜间行军,还是给这城市造成了极大的震骇。在将校的安抚下,人民还算是安静,可元老们却立刻就明白了屋大维的目的。

他们惊慌失措:“我们的名字,一定都已被记录在案了。”

“该死的西塞罗,拿着些错误的情报,来哄骗我们上当!”

“你准备怎么做?”

“我要立刻再去求见屋大维,把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他!实话说吧,我就是他的暗探。”

“这是个好主意。”他们吵嚷着,跑出了元老院。

议事厅沉默下来,一圈圈的大理石座位,空荡荡的,火把的光芒在上边来回摇曳。西塞罗茫然地环顾四周,第一次到罗马的时候,他还是个对未来充满憧憬的年轻人呢。他想起了二十年前,就在这里,他宣誓就任执政官,多么骄傲啊,那会儿,他的年龄可还没到法定年龄呢。

一次次的掌声,无数次的欢呼,他被视为是罗马最睿智的人,他这一生,都在为民主和自由而奋斗。

是的,他是最睿智的人,他又怎么会听不到伴随着一次又一次的战乱,伴随着深入骨髓的腐败,伴随着不可救药的贫富不均,道德沦丧,那共和国的基石早在马略苏拉时期,就已开始崩裂?

有太多的平民具有海外血统,他们对过去无可骄傲,无所回忆,罗马无法为他们足够的工作,他们甚至竞争不过便宜的奴隶。他们早就没有了凝聚力,谋生的手段或者是依靠国家的支出,或者是出售自己的选票。

整个城市都充满了铜臭,元老们也开始追逐钱币,商人、银行家和放贷者,掌控着所有赚钱的买卖,并为政客提供竞选的资金。

军队!那更是无形的魔手,从马略到苏拉,再到凯撒,又到现在,他们哪一个人,不是依靠了背后那强大的军事力量,从而赢得了巨大的威望,强大的权利,无比的财富,显赫的名声?

看看那些人的作为吧,对这个国家,他们都做了些什么!他有些愤怒,但很快又感到了沮丧。是的,不是有人一直都在哀叹,加图死后,共和国的精神就已随着死去了?

可他却无法放弃自己的理想,他无法忍受,把国家的命运,所有公民的命运都交到一个人的手中,即使这是历史发展的趋势,即使,这趋势人力根本无法阻挡,即使这更有利国家的强大。

他有一个理想,他一直坚信,在这个国家的任何角落,都存在着心灵健康之士,他相信,只要把他们团结起来,联合元老、骑士、平民,只要能利用这些健康的力量组成一个联盟,就能形成一股健康的民意。这才是唯一的正确,这才是保证国家健康发展的唯一办法,只要联盟建立,那腐败,那特权,那混乱,也必然会随之消散。

他坚信他是对的,可敌人有几万个士兵,几万柄短剑,而他,只有一个人,甚至包括那些元老在内,所有的人都离他而去了。

他只有一个人,他又能做些什么呢?他闭上了眼,他听到在自己的灵魂深处,有个声音在深深地叹息。

“我老了。”在奴隶的搀扶下,他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似乎是嘲笑自己,又似乎是向命运低头,“噢,提罗。”他叫着这个陪伴了他大半辈子的奴隶的名字,若是说还有理解他的人,或许,也只有这个奴隶了。

“我老了。”他重复着说道,“每个人都希望自己能活到老年,可到了老年,每个人又都会憎恨老年的到来。多么可笑啊,提罗,——可这就是人生。”

“我们回去吧,主人。”

“回去吧。”他同意了奴隶的意见,又停下了脚步,“但在这之前,我们要先给狄希摩斯,马克和喀西约,写一封信。”

“如果被人发现,……”

“这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他几乎是在祈求了,他拽着提罗的衣袖,泪水滑落,就像是拽着命运女神的衣角。(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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