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这位元老一起前来的,还有埃及人招募的雇佣军。
按照阿奢的要求,都是骑兵,来自北非的努米迪亚。这个地方在埃及以西,北面是阿非里加,东西两面濒临地中海,和意大利隔海相望。同高卢一样,努米迪亚以骑兵出名,是罗马辅助军团的重要组成部分。
拉美西斯常年做奴隶生意,和努米迪亚的贵族多有来往;在贵族们的眼中,商人的地位固然不高,但足够的钱币,还是足以买到他们适当的友谊的。这支雇佣军就是在他们的帮助下募集而来,总共有两千人,除了个别军官,全都是黑人。
队伍整整齐齐地排列在帅帐前的阅兵场上,安静肃穆,带着一股经久沙场的杀伐之气。他们都没有穿盔甲,只是弓箭长剑,头上沾几根羽毛。阿奢注意到,大部分人都没有给马上辔头,只是松松垮垮的在马脖子上拴了一根绳子。这是努米迪亚骑兵的一项绝活儿,只用一根绳子就可以操纵自如。
这些人都是职业雇佣军,一年到头,罗马不发生战争的日子屈指可数,而只要有战争的地方,就有他们的身影。他们中有不少人,因为服役的时间够久,甚至都已取得了罗马公民的身份。
对此阿奢非常满意。这些都是轻骑兵,他解散了队伍,把他们编入了华瑞欧麾下。送元老过河之后,盖约依然只是遥遥监视,并不主动挑衅。
阿奢一力要求前来高卢的最主要目的,本来就是为了汇合华瑞欧所部,战斗是不可缺少的磨练,但和盖约的血战之惨烈也着实出乎他的意料。现在他也乐得轻松,全力消化补充的兵源,每天轮班训练新抽调过来的重骑兵,锻炼努米迪亚人同高卢人之间的配合。
罗马军团以步兵为主,骑兵和弓箭手只是辅助。
骑兵分为两种,一种是正规军团中的,一般一个军团只有四个中队,一百多骑兵,多充作警戒部队和信使。一种是辅助军团中的外籍骑兵,真正的精锐都在这里,一般用在追袭和突击。除了高卢和努米迪亚,最富盛名的,还有日耳曼骑兵。
罗马本土的重骑兵,其实就是骑马的重装步兵。他们多不用来冲锋,只是先迂回到敌人侧翼或者背后再下马列队,和步兵大队一样战斗。而轻骑兵一般作为侦察兵使用。
外籍军团的骑兵好一点,但一则意大利地形所限,一则他们多属蛮族,作战思路很粗糙。这和阿奢在自己国家的所学所见所闻,大相径庭。
不过还好,有经历过几次战斗的信徒们帮助,训练进度还不是很慢。为了更利训练,在编制上,阿奢没有做任何改动,还是按照罗马人的惯例,一个骑兵大队三百人,一个中队三十人。
在这期间,屋大维又给他送来了一些辎重,以及一封信件。
在信里,和西塞罗一样,他先是赞扬了阿奢的功勋,接着通报了几则时事动态。为了募集武器和军饷,在罗马,西塞罗常常举行人民大会,连连发表演讲,一方面劝诱武器制造者无偿劳作,一方面对安东尼的党人勒索苛重的捐税。安东尼的党人看起来毫无怨言,屋大维在信中写道,但我相信,他们绝非心甘情愿,而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人身安全,避免西塞罗对他们的诬告。
新任命的执政官已经上任,开始在全意大利征兵,虽然屋大维没有点明,但阿奢可以看出,他对此有着隐隐的忧虑。因为一旦执政官的人选出来,那么,指挥军队的,就只能是执政官,而不能是代大法官了。
在信的末尾,他再次赞颂了阿奢的功绩,并承诺,尽管军团还在训练中,但他会以最快的速度结束训练,带兵前来支援。不是为了元老院的再三催促,也不是为了复仇心切,仅仅是因为对阿奢的关切。
信的落款是:你的朋友,屋大维。
“有一些内容,不方便写在信里。”信使是阿奢的熟人波里欧,他现在是屋大维的军事保民官,他说,“屋大维向元老院提出了申请,他希望西塞罗同意,晋升你为骑士。你知道,这是担任一切高级官职的基础。”
阿奢对此不感兴趣,军情紧急,一旦安东尼腾出手,他只有几千人,决计抵挡不住。他问:“援军什么时候能够到达?再过几天,可就是十月了。”
“第一神圣军团,在我来之前,就已经出发。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到了佛罗伦萨,十天之内,就可以赶到。”
“我需要更多的粮草,辎重,军饷。军队越来越多,你看到了,我又雇佣了近万名的骑兵。这可是最耗钱的东西,你送来的这一点军饷,根本不足用。”这是句老实话,阿奢忧心忡忡,信徒们好说,雇佣军可都是奔着钱来的。再加上粮草,后勤,单凭他之前存储下来的信徒们的虔诚,是支撑不了多久的。
波里欧有点为难,他措着辞,说道,“就这一点军饷,还是在新的执政官任命后,屋大维才决定给你的,你请来的雇佣军,老实说,叫他很不高兴。你们原来的约定,只是两个军团,现在,你可是有三个了。”
“执政官征来了多少士兵?”
“我离开罗马的时候,征兵刚刚开始。”
“他们名正言顺,人民必然踊跃支持。他们并且会夺取他的指挥权,而我,只会奉献我的友谊和忠诚。”阿奢避而不谈,着重点出屋大维面临的困境。
“只此三个军团,绝不能再多。这是屋大维给的底线,我对你有不同寻常的好感,阿奢,但我实在无能为力。”
“在你们的国家,我只是一个过客。异国他乡,唯一能支撑我坚持下去的,是痛入骨髓的仇恨,转告我的话,你叫他尽管放心。待仇恨完结,也就是我归去之时。我召集的军队,早晚,都是他的。”阿奢坐下来,铺开信纸,准备给屋大维回信。
笔尖才蘸过墨水,还未落笔,守在帐篷外的侍从进来通报:“又一个信使,从罗马而来。”
阿奢和波里欧对视了一眼,他立刻传令信使进来,还是屋大维的信使。那信使满头是汗,一身尘土,站在一边,气喘吁吁:“屋大维请您,一定要千万谨慎。”
是罗马发生了变故,西塞罗的苛税,越来越过分,许多的安东尼党人为此倾家荡产。有人实在忍受不住,跑到了凯撒所建立的殖民地去,以他们在那里的威名,为安东尼征集了两个军团,并要开往罗马去捉拿西塞罗。
罗马大为惊慌,他们甚至惊慌到把大多数妇女和儿童都迁徙了,西塞罗本人也逃出了罗马。这两个军团知道了这个情况,他们没能侦得西塞罗逃跑到了哪里,就改变了方向,准备前来高卢,支援安东尼。
“这是什么时候的消息?”
“十天之前。”信使回答道,一路上他几乎没有休息过,脸色难看得厉害,“屋大维和执政官之一赫西阿斯,已经率兵前去阻拦,但就我来时的情况,双方尚未发生接触。”
“你来的路上,有没有遇到第一神圣军团?”
“我也通知了他们这个消息,按照路程,星夜兼程的话,五天后,他们可以到达。”
“传令。”阿奢挥手让信使下去休息,叫来了传令官,“侦骑四出,警戒百里之外。加强远近渡口驻扎兵力,按照中队,每日巡弋河边,禁止一切人员过河,防止消息走漏。其他各军,停止训练,做战前准备。”
“他们召集的都是老兵,河对岸又有盖约的军团,若是让他们前后合围,……”波里欧大为担忧,他有些焦躁,在营帐内来回行走,“河边通道一失,意大利屏障就无,安东尼又会处在有利位置,进可攻,退可守。”
阿奢转过头,再次强调:“我需要粮草,辎重,军饷。”
“我立刻回去。”
波里欧走后第三天,第一神圣军团未到,日耳曼人范德萨和弗莱特先到了。他们不是从河对岸而来,而是绕过了高卢,辗转自日耳曼人的领土。除了一千个信徒之外,还带来了两千个没来得及送到罗马的奴隶。
阿奢立刻动手,把经过锻炼的信徒们编入了神谕营。简单武装了奴隶们,许诺只要他们能杀敌十个,就可以获得自由,交给范德萨和弗莱特指挥。
连续的援军,加上终日在河边巡弋的士兵,造成了对岸的不安。盖约按捺不住,在将校们的请命下,他进行了几次偷袭,试图抢占几个渡口,却一一都被阿奢击退。
第五天,第一神圣军团到达。阿奢这边军势大振,骑步兵合计已达一万七千人,旌旗遍地,声威喧天,盖约顿时老实了许多。但阿奢却越来越愁不堪言,屋大维历次给他的补充,加上他缴获自盖约营中的辎重,根本不够使用。
算算时间,即使一切顺利,屋大维的援助,也至少还得一个月才能到达。无奈之下,他只得命令军官们分头前往远处的城市自行征集。但这些边境城市,都不很富庶,这许多人马的食用,单靠那几座听从元老院命令城市的捐献,是远不够的。
为此,他甚至指挥军队,攻破了几座投靠安东尼的城市。在没收了城中安东尼党人的家产之后,军饷粮草,这才勉强敷用。
自元老过河之后,半月以来,大仗没有,小仗不绝,他几乎都快扫平这边的所有叛逆城市了。穆提那一直没有明确的消息,但从盖约坐视他在河这边四处攻掠的表现可以看出,这座城市一定还在坚持中。
元老体弱,路上的速度不会很快,又在盖约营中耽搁了一阵儿,但现在,也该到那里了。不知道安东尼的态度会是如何?他肯定不会同意,只是不知,他愿不愿意虚以委蛇,暂时地恢复和平。
十月底的天气,骤然转凉。
凉风扫过森林,发出低沉的回旋呼啸,河面上波光粼粼,青萍芦苇,不胜萧瑟。远处的山川,和近处的原野,夏日时那满眼喧闹的绿,也都渐渐安静下来,人的衣服越穿越厚,那绿,却越来越薄。
屋大维送来了第三封信,在离罗马二百里的地方,赫西阿斯遭遇到了那两个军团,并进行了一次战斗,那两个军团被其击败,向匹塞浓方向逃窜,那里距离阿奢军团的所在,并不是很远。
百密一疏,对岸的盖约还是得知了这个消息,从这几天的情况来看,他有些蠢蠢欲动。
就在这时,凯鲁斯回来了。他带回来的,除了安东尼的回信,还有那个元老的脑袋。就**在一支削尖了的木头之上,血肉模糊,兀自睁大了双眼,这元老的脑袋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为安东尼居然敢杀了他。
阿奢也有些吃惊,这可是明目张胆地藐视,正面挑战罗马法定权利机构元老院的权威;安东尼不是傻子,他当然会知道他这样做的后果。他不再只是元老院和屋大维的敌人,决裂,彻底而且决绝。他主动撕下了最后一层面纱,用暴力和血腥,换来了整个国家,现在都站在他的对面。
“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安东尼先询问了元老院的决定,面色还算和善,还命令侍从给我们倒上了好酒。在看过信之后,却勃然大怒。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就踢翻了矮桌,亲手砍下了这个元老的脑袋。”凯鲁斯回忆当时的情景,他跪下来请阿奢治罪,“尊敬的拯救者,是我的疏忽,没能完成您给的任务,保卫这元老的安全。苟延残喘,只是为了带一封安东尼的信给您。”
“不,不是你的错,把信给我,我要先看安东尼给元老院的回信,这中间定有内情。”
阿奢猜得不错,安东尼的回信就写在西塞罗的信的背面,字体潦草,一眼就能看出,写信的人,满怀了无比的愤怒:“西塞罗,你这颠倒是非,挑拨离间的小人,你的所作所为,令你的祖先也为之蒙羞。你还是一个有着尊贵身份的元老?你简直就是一个有着恶毒心肠的长舌妇!你伪造这样的文书,唯恐天下不乱。
“西塞罗是个什么样的人?凯撒在战争中俘虏了他,饶恕了他的生命,而现在,他却恩将仇报,宁愿帮助暗杀凯撒的凶手们,也不愿意帮助他的朋友。
“当狄希摩斯是凯撒的朋友时,他仇恨狄希摩斯,但是因为现在狄希摩斯是杀害凯撒的凶手,他就热爱他了。他袒护一个在凯撒死后,没有得到政府许可,而夺取高卢行省的人,却对一个从人民手中得到这个行省的人宣战。
“对那些原来表决归我的军团中叛变的士兵,他给以奖赏;对那些忠诚的士兵,他反而不给任何奖励。因为他自己的利益,就肆意败坏国家的军纪,他就这是这样的一个人。他对凶手们给以特赦,我之所以同意,是因为马克和喀西约这两个值得敬佩的人的缘故。
“在凯撒战胜了庞倍之后,他曾把多拉培拉视为能保全他生命的可爱女婿,因为多拉培拉曾是凯撒的海军大将;但现在,他又把多拉培拉和我视为敌人,只是因为我们坚持保留所给我们的,不愿让他成为唯一的领导者。这就是真正的原因,只要我从高卢撤退,我就既不是敌人,也不是暴君了。
“你们,我所尊敬的元老院,尽管如此,我还是愿意在各方面都听从你们的命令,并把这当作祖国的声音。但是西塞罗,高卢是人民根据法律给我的,我将控告狄希摩斯,因为他不服从法律。我只处罚他一人杀凯撒之罪,以他作为全体凶手们的代表,使元老院能够洗清这样的污垢。因为你,西塞罗的支持狄希摩斯,这也使元老院参与了这项邪恶的行为。
“看看这个死去的人的眼睛的吧,西塞罗,这是你的拨弄是非造成的。我相信你对此会毫不内疚,但我宣言,若你仍然执迷不悟,我必将决心取消那个你还不满意的特赦令。”
阿奢翻过信的正面,是西塞罗书写的元老院命令,他理解了安东尼的愤怒,因为这和那个元老所说的,完全不同:“安东尼应当马上解除对穆提那的围攻,把山内高卢交给狄希摩斯,在指定的日期之前,把军队撤到卢比孔河的这边,把他的一切事情交给元老院来处理。”
元老院正式向安东尼宣战,安东尼成为国家公敌的结果几乎已经注定,阿奢随手把信扔在一边,这正合我意,他想。决裂的越决绝,战争的开始就会越早;战争开始得越早,离对阵塞克斯都的时间,就会越短。
无论最终,屋大维和安东尼的战斗谁胜谁负,这都不关我事。我已经有了足够的骑兵,现在需要的是好好保存实力,并趁势再借机壮大。一待派索传来消息,阿奢握紧了拳头,他示意凯鲁斯下去休息,对未来,他还需要反复地,仔细地考虑,一步不能走错。
“还有另一封信,是安东尼写给您的。”
“我的?”阿奢伸手接了过来,展开信纸,只有不多的几句话。
抬头是:致我的朋友,阿奢。
信的内容是:“你的仇人已不是秘密,他也正是我的敌人。感谢你在城门口救了我一命,阿奢,现在是我还你这份救命之恩的时候了。
“胜负显而易见,这战争毫无悬念。我有十个军团,除去你的三个军团,屋大维只有五个。并且他只是个黄毛小子,在曾经凯撒的麾下,他的胆怯,是出了名的。我不愿看你随他惨败的结局,为了仇恨,为了荣誉,我们应该握起对方的手,而不应该刀剑相对。”
落款同样是,你的朋友,安东尼。
短短的几个月里,他已经有了三个朋友,但不管怎么说,这是个不错的主意,阿奢掩上信纸,他想。虽然现在还不是时候,但或许,在静坐观望之后,这报仇的时间,可以提前。
——
Ⅰ,阿非里加,原迦太基本土,经过三次布匿战争,罗马征服了迦太基,把这里变成了自己的行省。
在第二次和第三次布匿战争中,迦太基杰出的将领,终生和罗马为敌的汉尼拔,给罗马造成了极大的威胁。他是第一个翻过阿尔卑斯山的将领,这样的壮举,只有两千年后的拿破仑,才第二个做到。
从西班牙侵入意大利之后,在罗马腹地,他一支孤军,十年间,连战连胜,未尝一败。坎尼会战,他指挥四万人包围了罗马八万军队,以自身伤亡六千的代价,换来了罗马人的七万伤亡。
但迦太基贵族惧怕他的军队,他又是在罗马后方作战,后勤补给困难重重。罗马名将大西庇阿在扫清了西班牙之后,转入北非,远征迦太基。汉尼拔奉命回军救援,在迦太基城之外的决战中,被大西庇阿打败。
战后,他担任迦太基的行政官,但不久,在罗马人的逼迫下,他就被迦太基驱逐,出走东方,流亡到塞琉西王国。再之后,罗马打败了塞琉西王国的国王安条克三世,并要求引渡汉尼拔,他又逃到小亚细亚北部的比提尼亚王国。即使如此,罗马人仍然不放心,一直争取把他引渡到罗马受审,公元前182年,他服毒自尽,一说是被罗马人毒死。
Ⅱ,内战中,互相攻占对方阵营的城市,并夺取财物,是很正常的事情。马略苏拉时期,苏拉胜利后,一些支持马略的城市,被拆毁城墙。而凯撒,曾焚毁过一个投靠庞倍的市镇,之后,那里荒废了上百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