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还不到夏天,但在这座南方海边的城市里,气温却已经是居高不下。在午后热辣辣阳光的照射下,无论是人是妖都晕晕欲睡,但意料之内的敲门声却打扰了司南的午休。
司南懒洋洋地应了声:“进来吧。”
门轻轻地打开,托马士和福隆额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不同的是托马士是一脸的理直气壮,而福隆额的眼神里却有着一丝愧疚。
“亲爱的老板,我们首先要通知您一件也许您不太乐意听到的事。”托马士趾高气昂地说:“经过本公司全体员工的协商,我们成立了一个工会。”
司南伸了个懒腰,斜了托马士一眼:“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么第一任的工会主席当然就是你喽。”
托马士极有风度地欠欠身:“是的,老板。不过请您不要误会,工会和老板之间其实并不是只有单纯的对抗,我们只是代表全体员工的利益与您进行一些平等的协商,并且对公司以后的发展方向提出自己一点小小的意见罢了……”
托马士的滔滔不绝被福隆额挥爪子打断,福隆额一脸歉意地对司南说:“主子,奴才并没有想反对您的意思,只不过……”
“只不过你以为我要带着你们和九幽的家伙作对,所以你就怕了是不是?”
福隆额狗脸通红,垂着头一语不发。
托马士挺直腰杆踏前一步,面色自若地说:“亲爱的老板,实际上我个人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羞愧的。现在很明显,您的决策出现了非常重大的失误,而这个失误极有可能把我们大家一起推到悬崖边上,让大家摔得粉身碎骨。所以,我们必须阻止你。”
这就是东西方文化的区别。
虽然在东方文化中,也有武死战、文死谏这一说法。但在大多数人的心目中,为自己的利益纠集同党胁迫主公改变主意却并不是一件光荣的事。团结在一个强者的周围,尽心尽力地为主公效劳并且献上自己所有的忠诚,这才是东方人心目中下位者的应有本份。而君臣相得其乐融融更是一桩值得传颂千古的佳话。
而西方人则不同。西方人只崇尚利益,不讲究感情。只要你比他强大,你就可以逼迫他服从你,并且为你工作。但是当另一个更加强大的人出现之后,西方人的忠诚却也会很容易地就会转到更加强大的人身上。西方人认为,为了让一个团体更好的发展,换上一个更加强大的领导人是天经地义的事。这就叫丛法法则,这就是弱肉强食。
所以托马士根本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地方做错了,在他看来,强硬地挟持下属与自己一块去送死的老板,无异于古代的暴君。反抗当然是天经地义的事。
司南隐秘地笑了一下,把突破点首先定在“良心未泯”的福隆额身上。他从抽屉里拿出一页纸,大声地念了起来:“大清国顺承郡王勒克德浑,其父为代善第三子萨哈辚,萨哈辚兼通满、汉、蒙古三种文字,屡建战功,崇德年间病死,追封颖亲王。勒克德浑为其第三子。顺治元年任平南大将军,顺治五年封顺承郡王,顺治九年去世。”
司南念到这里微微顿了一顿,看了看竖着耳朵全神贯注地福隆额,小心地叠起那张纸,微笑着说:“你的先祖勒克德浑以战功卓著而得爵,可惜爵位传到勒尔锦时,却因为在政治斗争中站错了队而被夺爵。你作为勒尔锦的后人,虽然也顶着个元勋之后的名头,但却沾不到半点风光,家境日渐没落。要不是你还练过几年庄稼把式,又托关系混进军队,恐怕一辈子也只能做个没落的宗室子弟,每年靠着内务府发下来的几百两银子苦挨日子了。”
“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司南故作神秘地笑笑:“我有我的情报来源。”
福隆额慨然长叹:“其实这都是些前尘往事了,你现在还提这个干什么。”
司南跟着叹息一声:“其实你那时代还算好了,至少每年内务府还会拔个几百两银子给你们糊口。到了辛亥革命以后,满清的皇室宗亲还不如一条狗,为了躲避汉人的报复,很多满人甚至连祖宗的姓氏都不敢要了。一个个改名换姓隐入民间,那日子过得可是……”
福隆额重重地一爪子拍在地上,恨声说:“这帮子挨千刀的乱臣贼子,个个不得好死。”
话音未落,司南飞起一脚踢在福隆额肚子上,把他踢得凌空翻了两个筋斗,重重砸在墙上。
“看来你并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司南掏出手绢拍拍皮鞋上的灰尘,不紧不慢地说:“难道你就只想回去看看你的后人么?你有没有想过他们现在会变成什么样子?想想看,如果他们运气好的话,你的后人或许可能会成为一个庸庸碌碌的白领;可是如果运气不好的话,他们在这个时候说不定正穿着廉价的超短裙站在红灯区一个低矮破旧的发廊门口向行人骚首弄姿,又或者躲在某个阴暗肮脏的小巷里吸食着*。”
在被司南一脚踹飞的那一刹那,福隆额条件反射地就想一口咬过去。但听到司南这么一说,福隆额犹如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定定地站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如果你看到这样的一幕,你会怎么想?你会怎么办?你想帮助他们吗?难道你认为可以靠着你那几手半调子的奇门遁甲术可以让你的后人过上好日子吗?”
司南脸上绽开矜持的微笑,目光温柔地看着福隆额,用眼神无声地提醒他:
现在谁还能帮助你呢?除了我谁还能帮助你呢?过来吧,过来抱着我的大腿求我吧。过来痛哭流涕地祈求我的宽恕吧。
托马士见福隆额似乎有一些动摇的迹象,连忙走到他身边蹲下身子握住福隆额的小爪子坚定地说:“亲爱的小福福,你还有我,还有我这个最好的朋友在你身边,我一定会帮助你的。”
司南并没有说话,只是轻描淡写地瞄了托马士一眼,目光里藏着的轻蔑立即让托马士矮了半截,尴尬地像一个和情人一起被丈夫堵在床上的偷情妇人。
“我必须承认,托马士一定会不遗余力地帮助你。但是以他的能力能帮助你的后人做到什么地步?让他中一两张彩票,然后安安稳稳地度过余生吗?哈,爱新觉罗家族的彪悍血统果然已经被时间稀释了,成为一个小富即安的富家翁的确是那些无能地八旗子弟的第一选择。”
“胡说!”
福隆额终于忍不住愤怒地咆哮起来:“爱新觉罗家的血脉或许会彻底断绝,但绝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被稀释掉。我是大清国铁帽子王勒克德浑的后代,我的后人也一定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好汉子,而不是腐朽无能的八旗子弟。”
“我们爱新觉罗家族是一个曾经统治过整个东方的家族,或许几百年的安宁和奢华泡软了许多满人的骨头,可我们爱新觉罗家族的人不会!爱新觉罗的后人绝不可能沦落到那种地步!”
福隆额单膝跪下,把头伏在司南的皮鞋上:“主子,奴才适才对不住您,奴才知道错了。从今天之后,只要主子一声令下,奴才水里水里淌,火里火里去,绝对不会有一句二话。只求主子看在奴才的份上,能够帮助我爱新觉罗家的后人重振雄风。”
托马士惊呼:“天哪,你们都疯了吗?现在早就已经共和了,这个国家再没有什么皇帝了。帮助一个失去皇位的皇族后人重新夺回江山,这个故事可太老套了。亲爱的小福福,他不可能做到这一点的。”
司南轻轻扶起福隆额,柔声说:“不错,历史不可能后退,我也没有能力帮助你的后人重登皇位。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你跟着我好好干,只要你的后人拥有水准线以上的智力,我一定能让他成为某个行业皇者一般的存在,以另外一种形式延续爱新觉罗家族的荣誉。你能相信我的承诺吗?”
“主子……”
福隆额眼泪汪汪地,一时竟然哑口无言,只是重重地跪伏在地上连连叩头。
托马士摊摊手小声说:“真是奇怪的东方人。我们西方的小孩十一二岁就开始学习怎么自立了,可你们的孩子到了二三十岁还要依靠父母买房结婚。更何况现在如果就算还能找得到你的后人,那也已经隔了好几代了,哪还有什么感情存在。”
福隆额与司南同时转头鄙视地看了托马士一眼。
这托马士算是白在东方待了一百多年了,连隔代亲这么浅显的道理都没有看出来。在东方,人们把孩子看作自己生命的延续,大多数的父母都愿意为自己的孩子无怨无悔地付出自己的一切,这一点是西方人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的。
托马士板着脸说:“好吧,亲爱的老板,我承认你您又赢了一局,因为您轻易地摧毁了我与小福福的同盟。可是我仍然强烈反对您与九幽开战,如果您仍然想用那盘录影带威胁我的话,那就尽管来好了。我想清楚了,丢脸至少总比丢了命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