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一淮分青扬’,沈彦尘虽也是游历过不少地方,可所经行之地多在北方,此时也算是真正的踏上扬州之地。跟在白诚轩的身后缓缓而行,此时上岸已有多时,可春风是和煦的,让沈彦尘是感觉不到一点的寒意,已是有了些微的暮色起来,可在淮河水道的仍是能见到比北岸更多的营生,更是可见不少头扎冲天辨的小孩在河边相互追逐,淮河千里支流水系本就极多,这些年承平已久,也是更能在早春里看出胤国已可称的上殷实的国力,虽行走没多远,但见河岸两侧田地之中便有不少农夫,在远一些更见村落民舍,一路行来,沈彦尘只觉着此时的淮下之地却是要比江北活泛的许多。
在天下九陆之中,沈彦尘其实许多次的遥遥的想象过扬州,因在宇不凡所编撰的《九州堪虞志》中,扬州素来便被称为‘天下膏腴’、‘神州仓禀’,可说是神州九陆之中最为富庶之地。在此之外。其实对于扬州的种种遥想,在此之外还有个可称之为少年人皆有的好奇之心,皆因扬州素来便被人描绘成绮丽非常的摸样,那是既是才子、佳人最多的所在,也是天下真正的淑色的云集之地。在沈彦尘所听过的描述中,扬州被赋予最多的便是『十里菱歌』的歌舞,还有那画舫之上女子的绝世风华,说起来少年人谁人不在心里贪慕一个红粉高楼起歌舞的场景。
沈彦尘从没来过扬州,可在自己所见的记载中,这个扬州其实是带着媚色的,如今真个的来带此地,亲眼一见,实则也是看出很多和北方很多不同的地方。
白诚轩似乎也是晓得沈彦尘的心思,笑着道:“只怕彦尘你也是看过不少的文人墨客所书的扬州,可真正的扬州也不是他们所描述的那本摸样。可真个说起来,天下九州之中,扬州还真是和别的地方有所不同。这地方咋看之下就像是如文人墨客所说一般,像极了一个女子,可说是美则美矣,但也是为此,此地也是烽烟之时、粘连之下强者们最是垂涎的所在,偏偏能占据此地之人最后都是没能有大的作为,还真是像个女子一般,渐渐的就消磨了人的意志,可你要说这里的人怯弱去又是不对,便是‘诸胡乱华’之时,反倒是此地之华族之民的反抗最烈。”
只见白诚轩右手遥遥的朝着南面一指,言道:“若真要说扬州的真味,那还得再往南两日,等越过比淮河更为宽广的大江之后,等你见到可与冀州『君临城』相媲美的苏杭城,你才真的知道什么是个南北之别。”白诚轩一声见闻极广,此时也是颇有兴致,大笑一声道:“说起来,当年你妈妈可最是厌恶那个苏杭城。”
沈彦尘急忙问道:“那是为何,莫非那城里有妈妈的仇家不成?”
白诚轩摇头道:“仇家到真不是,可你妈妈虽是聪慧非常,可她自是和振衣相识之后,却是将『苏杭城』称做‘媚城’,只因那城不远有一处风月之地,被称为‘十里菱歌’,据说其
中皆是些风华绝色的女子。”知道老人说的是自己妈妈身为女子的嫉妒之心,但沈彦尘听在心里却觉高兴,只因听着白诚轩的叙述,对自己来说妈妈的印象就越显得真切。
沈彦尘和白诚轩两人走到一座小镇的时候,天色已经真个暗了下来,这座小镇名叫悦来坊,见天色已黑,小镇之上的铺子也是纷纷掌灯在外,非是此时北方寒意犹甚的天气可比。走到小镇的尽头才见到镇上唯一的客栈,两人随即缓步走进一间客栈。
跑堂的小厮立时迎上来招呼,满脸的欢颜道:“两位爷你们是要用些什么,小的这边为你们准备。”
白诚轩道:“替我们准备两间上房,在备些小菜和白饭便成。”便见跑堂的鞠躬哈腰道:“立马就给而为爷准备好,只是这吃食是要在客栈厅堂,还是小的给您二位送到房里?”
就在这时,却听客栈厢房过道之中有一人呼喊道:“店小儿还不快快将酒水给我送来,你就是欠你三日的酒钱么,今个我胡是非是走南闯北的说书人,靠的就是这一张嘴混营生,今个便给大伙讲讲这几日里的所见所闻,若是讲的好,你还怕赚不出你那几个酒钱不成。”但见过道之中边有个潦倒的中年人一摇一摆的走了出来,一见沈彦尘、白诚轩两人,眼珠子一抓,打了个酒嗝道:“今个肯定是吉日,要不然怎么会在我胡是非穷困潦倒,被店家逼迫的得以劈柴抵债之时,竟是能遇见故人,真个是‘虞阳山千古剑器汇一堂,胡是非否极泰来逢故人。”
自在兖州的『笃行客栈』见过一次胡是非,沈彦尘也是对此人印象深刻。也不知道这胡是非到底饮了多少酒水,还未走到跟前,可沈彦尘已是能闻到他那一身的酒气冲天,但见胡是非满面堆欢,一手指沈彦尘,一边对着跑堂的小厮道:“今个本来还以为非要惊木一响,我胡是非需得费半天唇舌才能赚的出欠下的酒水钱。如今好了,既是‘否极泰来逢故人’,我的酒钱你便算在这位公子身上便好。”
几日以来来跑堂的小厮也是受够了胡是非的胡作非为,一边朝着沈彦尘点头哈腰,一边朝着胡是非骂道:“你个酒疯子,见人进来便称呼是你故人,你还想在喝酒,我看几个还是将你送到官府去才好。”说着便是对挡在过道出的胡是非推推搡搡。
听白诚轩道:“既是如此我们便在这厅堂见用饭就好,你再给这位爷送上几壶好酒,数日以来的赊欠算在我们账上便好。”跑堂小厮也是料不到来人竟会真的是胡是非的口里的‘故人’,立时便又是眉开眼笑,将胡是非搀扶到一张桌椅上。胡是非一落座便叫囔道:“先给把酒水送上来再说,还有那个在来一盘店里的干烧鲫鱼,这鲫鱼我要今个才送来的鲜鱼,在你这店里劈了三日的柴火,今个可得把本钱给吃回来。”
白诚轩送身上取出一锭银子仍给跑堂小厮,跑堂小厮也是立时为胡是非拿上三壶酒来。
沈
彦尘知白诚轩此举必有深意,也不多问便也落座,只听胡是非仰头将一壶酒喝完,粗哑哑笑道:“今个既有了金主,我可得把这几日欠下的酒水喝回来不可。”然后瞧了一眼沈彦尘抱在怀里的两只木匣子,言道:“想不到几日不见,你竟还捡到两个宝贝匣子,嘿,要我说抱着多累,还不如将这东西卖了才好,俗话说的好‘手里有钱、心里不慌’。”
白诚轩道:“那日兖州之时,在客栈之中曾听胡先生高论,今日幸能再见,不知今个胡先生可愿说说近几日又有什么见闻?”胡是非又是打了个酒嗝,朝着白诚轩摇头道:“别人称呼我为先生我也不觉什么,可前辈你一句先生却非是我能受的起。今个既吃了前辈酒水,我胡是非也不能白吃白喝,今个我便讲一段今日见闻。”
只听胡是非道:“说来这几日所见所闻,其实也和那日兖州之时所说有关,只不过兖州之时,我胡是非说的是‘剑器’,今个却是的加上两个自己,如此便是个‘山河剑器’。那是兖州之时我是非以诸子百家宗门、天下族裔评说剑器,可一路南行后,路上所见、所闻剑器却是平生仅见,在这其中有雎阳公羊的质朴剑、有青州『君子堂』所藏有南风剑,有陇阳赫连氏的祁连剑,如此在一姓之中、或者在一宗门之中传承数百年的名剑可说不下数十柄,可以薪火相传而论,这些剑还真比不上昨日所看见的。”
胡是非又是喝了好大一口酒水,才道:“昨日中午的时候,我可是半天内将‘华胤四姓’之中的世家之剑看了个够,那可是:山右裴氏的龙泉剑,西河王家的碧落剑,东陵唐门的荆棘剑,江左赵姓的永宁剑,便是如此的四柄世家之家,只怕便是比之所谓的‘五方帝剑’也是不遑多让,可偏偏在这四剑之外,又是让我瞧见一柄自稷下‘配水剑子’之后,真正的天器之剑。”
沈彦尘心中好奇,急忙问道:“天器之剑,这是如何之剑?”
“若不得明主,其实剑还是剑,此时的剑只有材质之别,但若得真正的剑主,你时再观剑而论,便是要看剑于剑主所聚合之后的剑格、武魄。昨日所见‘华胤四姓’之中所持之剑,单论材质未必便输给最后一柄剑,可偏偏那最后一柄剑和剑主人匹配之下,可真是毫无瑕疵,如此情形可真算是在商恨雨之后,我胡是非所仅见,今个可真算是天下剑器汇东南。”胡是非又是饮了一口酒,续道:“只怕数日之后天下名剑是要尽汇『铸剑山庄』之中!”
沈彦尘不明白为何胡是非最后的语气竟会是没来由的叹谓,而在其中似乎还有一种忧心忡忡,言道:“即便是天下名剑都汇聚铸剑山庄,那又有什么关系。”
胡是非此时却不在饮酒,而是慢慢说道:“那关系着一个关于虞阳山由来已久的传说,那传说不知是真是假,可传说里说的便是一柄剑器,和由它引发的天下兵燹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