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语常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由此可知玉器碎裂碎之后可说是最难修复之事,『息兵堡』虽谈不上富可敌国,沈氏一脉论及生活更是谈不上奢欲之流,但即便如此『息兵堡』之内玉器也是繁多。其实真心说来,不知为何这整个‘华族’的群裔中上到帝王贵胄、下至贫民走卒都有一种‘玉’的情节。
白诚轩道:“因着人们皆有一个‘好玉’之心,因此在‘五姓望族’之中,这‘明珠无瑕玉门崔’的崔姓说到富贵更是在另外四家之上,那时正逢乱世之末,虽是看不到战乱结束的征兆,可‘五姓’之中谁又能料到,这灭顶之灾便是从这‘明珠无瑕玉门崔’验身而出,以致最后还得‘五姓’凋敝。”
沈彦尘心知这其中定然有一番曲折,不然的话以‘四姓五望’之说,‘五望’虽然是比不上这‘四姓’的根深蒂固,可一姓之家能于乱世繁衍千百年,不见其衰更自昌繁,没有写能耐那可是不行的,“伯伯,那到底是什么原因使得‘五姓’由盛转衰?”
“这个秘密在你之前,可说除了我们‘五姓’之人,没有任何外姓之人能知晓,伯伯今天将这事告诉你,其实也是想着或许有朝一日,这其中的隐秘能成为你日后成事的一个助力。”白诚轩口中发出一声轻轻叹谓,灰白头发之下的双眼看着沈彦尘的脸庞:“彦尘你可知以玉器而论,这九州六国之中是何器物最是显著于世?”
沈彦尘想了想,道:“伯伯说的可是有玉器中有‘不夜天’之称的‘火树银花’,彦尘曾听说此物乃是离末之时,离哀帝费万金之财,甚至是移国库之内军资为己用,征召数百工匠费时六、七年方才制成。”
白诚轩却是轻轻摇头,言道:“‘火树银花不夜天,霓裳一舞天下倾’,…到底你还是孩子,你说的这‘火树银华’虽是千百年来众人口口相传,可论及显著却难于我所言之物相比,更何况世人常道‘火树银花’之名,其实说来也不过是想将离朝之崩毁归咎于一个女子。正如我在『九龙蔽渊』之中给你说的那般,古往今来天下之倾绝非是一人一物所能致,只不过后来人总是带着一种‘后知后觉’的想法,总是想着给发生过的事找一个注脚,若是如此倒也没什么,也算的上是有个‘前车之鉴、后事之师’的意味,只是大多时候后来人皆是如前人一般,你看历朝历代的亡国-之君,那个不是明明知道‘亲贤臣、远小人’的道理,可最后国还是亡了。而亡国之后,后来人必然是要给这段历史找一个‘解释’,可最后往往背上这‘天下大罪’的反倒是个最无辜的人,也非是紧止于此,便是这草野江湖也多是如此。”
这时候少年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当年那一场围攻,说来自己父母不也是最无辜的人么,如周子期之流总是能找个堂而皇之的理由去解释自己的恶性,明明是罪责在自己身上,可言语之中却能带出义正言辞。沈彦尘点头道:“彦尘有些明白伯伯的意思。”
至于‘火树银花’的来历,则是离末之时哀帝所建的一件‘绝世之物’,说是‘物’其实也不尽然,甚至能将其称呼为精妙的建筑,只不过建筑本身却又是一件乐器,但凡为乐器可说尽在弦乐、管乐或者敲击之上,可哀帝所建的这‘火树银花’却是将音律和建筑相结合起来,而制此物的主体部分皆是产自极北之地的『阗玉』,此玉石色泽白洁如雪,而在玉石之上又置红珊瑚、绿宝石种种,竟是以玉石仿花、草、树、木于其上,若有人踏足其上整个建筑便会自生悦音,其上所饰的‘红花、绿草’也是缓缓转动,其上镶刻宝珠无数,昼夜之间皆是璀璨夺目,以致有‘不夜天’之称,而此物的真正妙用还不在于此,这个算是尽叙穷奢极欲为何物的‘火树银花’,它真正的作用却是个舞台。
如此精妙、奢华的制作,说来建造它的真正原因却是哀帝为看一个女子跳舞,而此女子便是在离末之时和‘文昌侯’其名的‘雅夫人’。是以,便是到了如今这一句‘火树银花不夜天,霓裳一舞天下倾’仍是流传于世。人们每每谈及‘火树银花’,也必暗暗骂‘雅夫人’一句‘祸国妖姬、红颜祸水’。
白诚轩看着沈彦尘,语气中带着长辈的关爱之情:“说到底毕竟还是个孩子啊!,伯伯说的这显著于世的玉,说来也不是你不知道,只是你一时想不到那里去,此物不是别的,正是代表帝王皇权之征的‘传国玉玺’。”
沈彦尘听到这脸色也是微微一变,急忙问道:“伯伯…你是说使得你们‘五姓’的衰败、凋敝是玉器,竟然是‘传国玉玺’?”沈彦尘虽知老人对自己定然不会有什么隐瞒之处,可听到这因由竟然是和‘传国玉玺’有关,如此分量之重的因由,由不得沈彦尘深吸一口气。
白诚轩道:“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伯伯说的便是嬴弃开国只是所制的这一方象征皇权天授的‘传国玉玺’,自离朝建立伊始这一方‘传国玉玺’便是帝业之明证。便是而今,李胤开国已有一甲子光景,可说来象征天下正统的‘传国玉玺’仍是李氏一族梦寐以求重宝。”
数千年之前,僻居雍州的离人自黑水之畔东征,不及数年便得天下一统,却说在此之前,离人军马过大河之时,有大鱼自河中出,嬴弃以剑刺之,大鱼跃水而出竟是华龙而去,嬴弃得龙鳞一片,自龙鳞便是‘传国玉玺’的前身,而后嬴弃在其上篆‘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以此作为自己的印信,至后来帝业得成遂以印称玺,以示尊卑之别。
此玉玺随后便为离国皇权、正统象征,传至离哀帝之时,‘文昌侯’篡政以致‘传国玉玺’由此失落,离崩千载乱世之中,这象征皇权的‘传国玉玺’也是天下众人多争夺的焦点。只是千年之间,此玉玺踪迹时隐时现,更是真真假假振衣辨别,以致到李胤开国之时也未能重建天日。是以,如今的胤国庙堂之上所用的玉玺也非是离朝那一方‘传国玉玺’,而
是李胤仿前朝旧制所制而已。
据说为此开胤帝君李胤也曾四处派人搜寻‘传国玉玺’下落,可最后仍是毫无所获,为此也是颇为不悦。而那是帝师宇不凡却道:“嬴弃开国以印改玺,以示尊卑之别,其书‘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然!离传二十五世而崩,国运之昌虽有天命,实赖人事之为。即便存世,前朝煨烬之物,何当本朝帝印,天下之属岂系于一玺,上定千载之干戈,给民以承平,此为天子之德,社稷之传受命于天,国运之昌在德不在玺。前朝哀帝执玺于手,社稷为倾而不能阻,山河碎裂而不能挡。上心思睿智之人,若为一死物而不悦,实贻笑于千年矣!”
听宇不凡此言之后,李胤也便放下寻找‘传国玉玺’的心思,而为彰显李氏得国的正统性,李胤便有意而为,是以胤朝玉玺之上所刻乃是‘天命明德,表正万方’,也是为了突出李氏得国既是天命,也是人德之能。即便如此,在寻常百姓眼中都是将离朝那方失落的玉玺称之为‘传国玉玺’。
白诚轩道:“传闻这‘传国玉玺’的材质乃龙鳞化玉而成,说来这‘龙’之所存本就是虚无缥缈之说,想来嬴弃开国成就帝业,自是少不了阿谀奉承之辈迎合。长此以往,后来人也是穿凿附会,将一方‘传国玉玺’越来越传的是神乎其技。古往今来觊觎天下权柄、欲谋山河之人层出不穷,为‘传国玉玺’争的你死我活之辈也是不少,可谁又能料到离崩千载之后,我们素来无涉权利斗争的‘闾左之姓’最后到却也因它为衰败,如今这‘五望’之姓中虽有后裔存世,可说一声劫后余生也不为过。”
在白诚轩的脸上沈彦尘看到一种陷入回忆的凝重感,便听老人沉声道:“若不是因着这一番变故,只怕伯伯也不会有今日‘尘埃千仞、玄衣成戮’之名,说来我们白姓一族最擅文纸墨刊之事,因此门中也是文墨之气颇重,虽是比不得『稷下学海』这样的儒门教坊,可长时的经营制书之事,家里倒也藏了不少世间少有的孤本之书,伯伯幼年之时学的也近于‘孔门儒术’之论,只不过家中所制之书也非是只儒门之类,因此倒也没能学会儒生纳一股酸腐之气。”
沈彦尘看着头发灰白的老人,轻轻的叨念一声:“伯伯,彦尘以后就是你的家人。”想起两人在「九龙蔽渊」初见的情形,谁又能想到被世间武者誉为‘道外第一高手’的人幼年其实学的是文论之学,自知道自己身世,沈彦尘颇为自伤,如今却是才知道一直伴在自己身边的老人也有一段隐秘的出身来历,而出生于一个文纸墨刊书香之家,最后却成为‘尘埃千仞、玄衣成戮’的江湖客,老人的一生不知经历过多少的坎坷。
老者轻轻的抚摸沈彦尘的头,道:“伯伯这一生虽遭家变之痛,可也因此得遇恩师搭救,后更与你父母二人结为至交好友,本想着会被老死『九龙蔽渊』之中,可竟是让我见到振衣之后,也算是老天待我不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