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香居”座落在镇江城南城靠里的一侧,离商贩聚集的“小街”不远,是城里一家不错的馆子。由于价格便宜,口味甚佳,颇受过往的商旅青睐。
狗子爹的粮食卖了三十两银子,算是破天荒的有了回钱,见李苦儿仍未消气,就难得的大方一把,请他吃顿好的,也好借此开导一番。果然,一进酒楼,李苦儿便被体面的大厅和热情的小二吸引过去,刚才的不快没过多会儿就烟消云散了。
此时离正午尚早,还不是吃饭的点,大厅里只稀稀落落的坐着几桌客人。当下两人选了一张靠近角落的桌位坐下,唤来酒保点了几个便宜的小菜,又要了半斤烧酒,准备大快朵颐。
方自坐下,便听踢踏踢踏,从楼外走进一个儒生,方巾斜带,下巴削尖,印堂泛白,手里摇着把扇子,扇面不似寻常人家的山水诗词,却是画着几位妖娆妩媚的女子。
酒保瞧见,忙不迭的叫道:“吃白食的又来了!”说着张开双手就把那人往外推。儒生身形一晃,闪过酒保,大马金刀的往堂上一坐,笑骂道:“放你娘的狗臭屁,谁说老子今天吃白食,你要老子丢人,老子偏不让你如意。”他在袖子里一掏,拿出一锭大银子来,“啪”的一声拍在桌上。
那酒保又惊又喜,急忙抢过掂了掂分量,验过真假,眉开眼笑道:“我说赵亮,你从那偷来的?是翠红楼的小青,还是怡春院的妙姐啊?你不怕下次去了,被她们赶下床去?”儒生白眼一翻,骂道:“瞎了你的狗眼,这银子方方正正,明摆的十足货色,哪里来路不正了?废话少说,张三儿,老子今儿个拿着银子买你一桌上等酒席,你可记住了!”
酒保冷笑道:“是了您的,今儿这顿咱两不赊欠。不过小的也没忘了,往日您还欠着掌柜的八两六钱儿银子呢,怎么算?”
儒生刷的打开扇子,端详了片刻,“啧啧”几声,方才懒声道:“你这没长脑子朽木,要不然只能做个跑堂,连个眼光都没有,没看见么?爷儿如今富了,岂会还欠你那点小钱。” 跑堂平日与他胡闹惯了,闻言也不着脑,只道:“那可好,我记住了,你想赖账也不成。”
儒生挥手不耐烦道:“快去给爷上菜,怎得苍蝇一般,好不烦人。”
酒保瞪了一眼道:“权且让你做回大爷,来日等你穷了,我再与你计较!”转身往厨房走。还没走出几步,儒生又叫道:“张三儿,酒菜先不忙上,给爷拿瓶好酒润润喉咙。”酒保心里暗骂,也不答话,径直去了。
李苦儿听这两人一翻对话,却不大懂,问狗子爹道:“大伯,他们说的那翠红楼、怡春院是什么地方啊?”狗子爹一杯酒刚喝了半口,险些呛到,干咳几声,还没想好怎么回复。旁边那儒生却是听见了,往二人这边一看,见是个半大的少年,笑嘻嘻道:“那边那位小哥不知道翠红楼、怡春院么?大哥告诉你,那可是好地方,男人的天堂,温柔乡销魂冢啊。啧啧,待你再大点,去见见世面,也好脱去一身童子鸡,哈哈。”
话音刚落,忽然听到另一侧靠窗一桌骂了声:“无耻!”声音清脆稚嫩,像是发自孩童。
李苦儿闻声望去,只见是个俊美的少年,十三四岁年纪,头戴一顶公子帽,身着白色缎子袍,脚上穿着素面轻靴,配上腰间一柄五尺短剑,倒是精致到一块去了,让人看了不免赞叹一句“真是个漂亮的公子啊”。
儒生一见,顿时两眼冒光,直咽吐沫,笑道:“呦,我道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原来是个颠倒黑白的雏儿,长得真是不错,滑溜白嫩的,不如就嫁给赵某,做个便宜媳妇儿。”
“你找死!”少女初时听闻对方识破自己女扮男装,不由有些面红。但随后儒生的话越来越不入耳,待到最后实在忍受不住,大怒之下拍案而起,就欲抽宝剑寻儒生玩命。正在这时,从旁边伸出一只手拉住她,往下一看,却是同桌的另外一人。那人在她耳边言语几句,少女脸色数遍,终是被拉回座位,狠狠的朝儒生瞪了几眼,不再言语。
儒生见此正待继续挑逗几句,酒保已经把酒水端了上来。
往桌上一放,可惜道:“上好汾酒,便宜你了!”儒生倒了一盅,提鼻闻了闻,泯上一口,略一沉吟,撒在地上。酒保见了肉痛不已,呵斥道:“你疯了么?”
儒生呸了一声:“这酒兑了水,哄小孩么?”
酒保把手中铜托盘“当啷”摔在桌上,叫道:“姓赵的,说话要有据,骂人得讲理。这酒明明是我丛窖里现打的,你却说兑了水,有天礼么?”儒生笑道:“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我方说了一句,你就这么大反应,还说没有鬼?”
酒保气的发抖,一把拽住儒生的胸衣,颤声说道:“你再胡言乱语,我……我就把你丢出去……哎哟……”
惨叫声中,但见酒保有些臃肿的身躯腾空而起,越过几张桌子,直往那少女飞去。原来这叫赵亮的儒生竟身怀武功,酒保伸手拽他,反被他劈手拨到一旁,顺势揪住衣领,抛了出去,只是他出手甚快,在场众人都没看清楚。他有心戏弄少女,所以借机发难。
可谁知天不从人愿,只听得一声冷哼,坐在少女旁边的那人一挥手,长长的袍袖甩在酒保的身上,登时阻住冲势,停在半空。少女也不甘示弱,抬手一掌,空空落落的击在空中,酒保随即又是一声惊呼,身如弹丸,原路返回。
赵亮瞧在眼里,心中暗暗吃惊,不论是之前的那一袍袖还是少女的凌空掌力都是极为不凡,很明显自己这回碰了钉子,渐渐生起暂避风头的心思。当下见酒保身子已经飞至,用扇子在他腰上一点,借来力转了个方向把他从堂内推出酒楼大门,大笑一声:“两位好身手,赵某佩服,呵呵。”
少女看到赵亮服软,轻哼了声,不再理他,小声和旁边那人说起悄悄话来。
赵亮心下稍安,坐下身来有些兴致缺缺,发觉酒保还没回来,不觉疑虑起来。便在这时,忽听得楼外响起一阵“咚咚”的脚步声,片刻之后,一身高过丈,膀大腰圆的汉子瞪着圆眼,气势汹汹的走进堂来。把手中已经蜷缩成一团酒保放在地上,大声骂道:“是那个不长眼的龟孙子把这厮扔出去的?砸到爷爷了知不知道?”
赵亮一见来人大喜,叫道:“黑子!”
黑子闻声扭过头,看到是儒生,也自嘿嘿笑道:“原来是你小子,刘老谋说你去了怡春院,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赵亮脸上一红,戏谑道:“我到了怡春院,没想到我那相好的来了那个,做不得事。我待的没趣,就来吃酒了,嘿嘿。”说着往外面望了望,低声问道:“怎不见他们几个?”
黑子道:“大哥有事分开了,约在这里聚头。我嫌刘老谋他们走得慢,就先过来了。”
赵亮闻言笑道:“那正好,我要了桌上好的酒席,刚好赶场。”他踢了脚仍然坐在地上惊魂未定的酒保“快去把老子的酒菜上上来。”
酒保此时哪敢再顶撞于他,连滚带爬的跑进厨房。不大一会儿,一桌菜肴便摆了上来。黑子看了连夸丰盛,大笑道:“你他妈的怎么这么有钱?”赵亮耸了耸肩,抖了抖袖子苦笑道:“咱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吃了这顿就又两袖清风了。”
大汉听了眼睛一瞪:“他妈的,那你和老子借的一百两雪花白银怎么办?还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