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追风确是被刘山武用铁砂枪打死。刘山武因在家里没事可做,大感无聊,于是取出枪来叫上韩桩子,去鹰沟庙打猎。
两人走到破庙旁边,见头顶上空有孤鹰徘徊不已,便端枪打了下来,那鹰正是追风。刘山武一枪得手,对自己的枪法不禁佩服起来,和韩桩子一起在鹰沟庙里又接连打了几天,时常倒也有些收获。
鹰沟庙里多野鹿,每年夏秋季节,满山乱跑,惹人垂涎。刘山武于是对鹿打起主意来,在山上下了不少套子。
这一天,两人又携枪来到鹰沟庙的沟堂中,刘山武对韩桩子说道:“你拿枪先在这里看着,我上山去查看鹿套。”
他走到自己放鹿套位置,见那副鹿套已经被弄乱了,想是套住过鹿,只因下套的方法不对,所以又被野鹿给挣脱了。他脱下戴在手上的白线手套,夹在两股之间,弯腰整理鹿套。
韩桩子在山下两眼死盯着上面,手里端着铁砂枪,未敢稍怠,忽然看见有一个长白尾巴的野鹿,于是上堂瞄准就打了一枪,见那鹿儿应声而倒,心中大喜,急忙喊道:“山武哥,我打中了一只白尾巴鹿!”他跑过去一看,那倒地的却不是野鹿,而是套野鹿的刘山武。
刘山武把一双白线手套夹在股间,还弯着腰,在韩桩子看来,咋看他咋像一只长白尾巴的野鹿。于是一枪下去,刘山武屁股开花,扑地而死。
发呆拿着追风的尸体走到了地庄后面的松林间,想把追风就埋在这里,松林离发呆家较近,埋在这里以后也好再来看它。当下找个木棍在地上掘起坑来,把追风放到里面掩上些土。
发呆又想为追风立个墓碑,便回到家里,找个木版,把一端削尖,又找出笔来,在木版上写上“挚友追风”四个字,再回去松林,插于追风坟前。
发呆郁郁回到家中,觉得追风的死全是他的过错,是他太没有责任心了,如果他不是为求去旗里读书而把追风放到野外去的话,追风断然是不会死得这么惨的。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叹息顿足,闷闷不乐。
到了吃晚饭时,发呆母进来说道:“发子,吃饭了,快去吃饭。”
发呆漠然说道:“不饿,不吃了。”
发呆母看出了儿子有心事,就坐在发呆的床边,问道:“傻小子,又怎么了?”
发呆蹙眉说道:“追风死了,被刘山武用枪打死了!”
发呆母道:“你的那个追风啊,本来也是活不了的,连个老鼠都抓不住,你说放到山上去即使不被人家打死也得饿死。”
发呆道:“那这十几天它是怎么过来的,它一定是已经学会捕食了,却被刘山武那个混蛋给一枪打死了,我恨他!”
发呆母道:“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又去了鹰沟庙?”
发呆摇头说道:“我都还没到鹰沟庙呢,就发现追风的尸体在刘全武家的厢房上挂着,一定是刘山武给打死的。”言罢想到刘山武如今已死,此番杀友之仇终究难得一报,又说道:“刘山武也给人打死了,可怜追风死得那么惨,我连仇都报不得。”
发呆母奇道:“刘山武死了?真的还是假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发呆便把事情的端尾讲了出来,又补充道:“刘山武为人阴险霸道,他这次被自己手下的人失手打死,真是天理昭昭。”
发呆母说道:“快去给你爹讲来听,叫他别日夜不停地担惊受怕了,这些天可把他累的不轻。”说完起身去把消息告诉给董坤,竟然毫不理会正在伤心欲绝的发呆。
发呆想,母亲也是个狠心的人,追风死了,她一点都不伤心不说,还觉得那是理所当然的事。
董坤听完发呆母说大话,暗自欣喜起来,却还不放心,又来到发呆屋里,让发呆把事情的始终再详细说一遍。
发呆不耐烦地又阐述了一通。董坤听后,却忘了欣喜,反而长叹一声,说道:“刘山武虽然该死,这么个死法却好象太不光彩了,这老天爷的报应有点过分了吧。”又低头沉思良久,说道:“韩家寨又死了一条硬汉子啊!”
发呆道:“这么死怎么就过分了?他打死追风,足见是个心肠歹毒之人,现在又死了,叫我有仇不能报,他这么死我看都是便宜了他。”
董坤看了发呆一眼,不屑道:“你还报仇,你有什么本事报仇?你那只老鹰根本就是你自己害死的,人家在老鹰窝里头呆着多好啊,你非要把它拿回来,拿回来就好好养也就是了,你却又把人家送到山上去,那只鹰连捕食都不能自理,到山上怎么活?你让它成为了全村人的笑柄,每天都有一堆人当怪物一样来看它,那也就是一只鹰,要是你自己呀,恐怕早就死了!”
发呆被董坤说得牙口无言,心里颇有疑问,当真是他自己害死追风的吗?他觉得父亲说得有些道理,他对于追风,表面上充满爱意,视为知己,其实追风到底愿不愿意成为他的朋友,它自始至终都未曾表示过。发呆因为爱追风而把它拿回村来,百般玩弄,折磨羞辱,旋又把它送到山上去,让它身陷囹圄,四面楚歌。哎,发呆对追风来说,真是一个多情杀手!
发呆想到自己喜欢追风,尽心竭力地照顾追风,反而会害死它,心里起了一阵凉意。他觉得自己太自私了,他当时拿追风回村里,确实怀着一中激动而私自的心理,想借此做一下炫耀,他只是想找一点安慰,找一点生活中的生气,而今这生气却变成死气了。
他又想起了琼菊,琼菊对他的感情,是不是也因为他的自私而导致这种结局呢?他不愿意和她一起分担苦难是不是一种堂皇而虚伪的借口呢?对于琼菊来说,他这样做公平吗,在琼菊的心目中他又是怎样的绝情的人呢,是否也是一个“多情杀手”呢?
发呆想到这里,心好象被什么刺了一下,胸口一疼。发呆很奇怪,心被刺了,胸口疼什么,又不是胸口被刺。倘若是胸口被刺,那心会疼么?发呆拿起一根钢笔来,掀开衣服刺了一下,觉得胸口很疼,心却不疼了。
发呆想,自己的心原来也是忍心的,枉胸口天天细心保护着它,胸口受了伤,它却表现的无动于衷,而它若受了伤,胸口却要为它疼痛。发呆发了会呆,觉得自己和自己的心真是人如其心,竟然都绝情绝义一至于斯。
发呆没有吃饭,跑到商店买了瓶套马杆子拿回来,准备晚上偷偷喝个酩酊大醉,他要在醉生梦死之中寻求自己无情的根源。
可惜他的计划破产了,晚上王小飞来到家里,和发呆谈了半夜,最后竟提出要和发呆一起睡的无理要求。发呆却之不恭,受之不愿,于是喟然长叹一声,想到不愿总比不恭要轻得多,因为不愿是一个人的事,而不恭却已经涉及到了两个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