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董坤依旧早起放马,他叫起发呆,父子俩一人一骑来到山上。董坤害怕神火会欺负白电,把两匹马隔得远些。种马在马群之中是实足的王者,群中但凡有马碍着它了,便飞起一蹄将它踢出老远。董坤年轻时也曾放过几年马,他深知种马的神勇,每年在群里被种马踢死的骟马骒马在所多有。神火和白电都是绝世难寻的好马,神火若欺负白电,势必打击白电的傲气。白电虽被阉了,力气可决不逊色神火,只是神火未被阉割,雄性太盛,自然打斗起来比白电神勇。
一个早上,董坤都抽着烟,想着是否要把神火阉掉,思谋良久,终于决定不阉它了,他还没养过种马,心底很希望有一天能养一匹好种马。起初打算阉掉神火是担心这马会克主,现在他觉得不会了,他相信付得山的话,也更相信自己的眼力。以后把两匹马分开来养就没事了,付得山家的院子太小,养上十几匹马还只能在同一个马棚,自己家的院子却很大,又只养两匹马,把两匹马分开来前院一匹后院一匹,两匹马就不会发生争斗了。他决定后,脸上绽开了笑容,养一匹像神火这样的儿马子一定很费事,但是那马可是神火!
发呆却不一样,他虽看着神火可爱,却从心里更加喜欢白电,白电现在已经十几岁了,和发呆差不多大,可以说他们俩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呆第一次骑马就是骑白电,他还记得那次真是太危险了,白电健步如飞,前山后山到处乱跑,自己却吓得魂飞天外,趴在马背上,抱着白电的脖子,再也不敢抬起头来。本来他是决不敢骑马的,每次看到父亲骑马时那雄风凛凛的样子,心里虽羡慕不已,自己却无论如何也不敢亲自尝试。那次却纯属意外,他牵着白电去河边饮马,见河中有一块大石头,便跳到石头上,站在那里,觉得很是威风。白电走进河水中,尽情喝水。谁料等白电喝饱了,竟箭直向河对岸走去,发呆拉它不住,前面是深至腰部的深流,急忙之中,只好一跳,趴在白电身上。白电对发呆素有好感,想捉弄他一下,到得对岸竟又小跑起来。发呆大急,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趴在马背上紧闭双眼。白电越跑越快,竟开始放蹄狂奔。发呆下不得马,只好迈腿索性骑将上来,一手抓紧缰绳,双腿用力夹住马背,觉得还不够安全,又用另一只手抓住马鬃。白电前山后山一味乱跑,直跑了一个上午才停下来。发呆感觉安全了,畏缩着跳下马来,见白电回头来舔他的脸,一时又好气又好笑,腿还犹自抖个不停。他和白电感情很好,视它有如弟弟。现在突然又来了个神火,一时间还接受不了,又听说这匹马脾气颇大,是以更加不敢接近。
发呆牵着白电走到离神火远远的地方坐下,取出笛子吹奏起来。白电一边吃草一边凝神倾听。发呆吹着吹着,想到父亲竟为了神火不再理白电了,心中气急,于是跳到白电背上,侧身坐下接着吹笛子。
这几天韩家寨方面毫无动静,可能是韩家寨的人也忙于打草。地庄人还是不敢放松,杨有信、董坤和付得山三人轮流看守十三太保和朝天洼的草场,日夜不息。韩家寨的村民近年出外赚钱成风,男人外出打工,女人就在家里种些西瓜和豆类等经济作物,于是村民富裕起来,一有钱就变得不本分,再也看不起地庄人。仗着人多财旺,想从地庄夺走十三太保和朝天洼的大片草场。不料地庄人却不服硬,偏不放手。自从刘山武在地庄大队里把唐竟显绑走未遂后,韩家寨的人发火了,又是恐吓又是威逼,来地庄大队进行了几次谈判,底线是朝天洼韩家寨可以不要,十三太保却非要不可。叶守成看出了韩家寨的意图,他们要十三太保并非是真的看中了那里的草场,而是看中了那里是敖包的所在地,每年的六月十三和六月二十四两天里,方圆百里的村子都来这里祭祀敖包,届时车水马龙,川流不息,他们好借此赚钱。叶守成对乡亲们说:“十三太保是块神地,是祖宗留下来的命根子,我们决不能容忍韩家寨的人去那里玷污神灵,破坏风水。韩家寨的人说要出钱买,我们地庄不要钱,我们决不允许有人无视祖宗,在这块神圣的土地上,岂容他韩家寨人放肆,我们决不放弃!”唐竟显也表示了决心:“我们地庄就是拼了命也要保住这块土地,他们就是绑走我一千次一万次,我唐竟显口中只有‘不’字!”
刘山武有个弟弟,名叫刘全武,在韩家寨是个出了名的地痞恶霸,此人自从跟人家赌博输了所有的家当,老婆也跟别人跑了以后,便再也没做过一件好事。仗着哥哥在大队的威望,妙取豪夺,极尽无赖之能事。便是韩家寨的队长韩冒仁他也不放在眼里,韩冒仁在父老乡亲面前训了他一顿,他便俟机报复,白天在村口贴了一张大字报,尽道韩冒仁自任村长以来犯下的所有罪状,又在其中择优录取了十条大罪,说以此十条罪状,足以让其下岗,并扬言说如果韩冒仁在三天之内不下岗,他就亲自出手,牵红牦牛去顶他。三天之后,韩冒仁还在其位,晚上家里便着火了。原来红牦牛所指的就是火。
刘全武自幼崇拜暴力,在家中挂个沙袋,日夕苦练,成就一双铁拳,能一拳打断一棵碗口大的树。村里人向来对他避而远之,他无家无业,一身自在,谁要是一不小心招惹了他,他便缠住不放,或则暗地里放几把火,或则把人家老婆睡上几宿,又或则直接就动强,用武力逼人屈服,直到对方求饶为止。他在韩家寨本是一只过街老鼠,村人看着他哥哥刘山武的面子,明着不敢动他,暗地里也没少糟践他。
刘山武瞧地庄人在大举打草,十三太保和朝天洼一带因为尚在争夺之中,还没有人敢来,现在防备空虚,韩家寨人终于有机可乘,于是就用上了弟弟,筹划做一桩大事。他欲将事情闹大,使两个村子群殴起来,这样自己也可以从中取利。原来有杨有信、董坤、付得山三人各守一面,他难以下手,始终惧惮三人的三匹快马,白电、矮兔和花腰三匹良驹在山路上追逐摩托车是丝毫不费力气的,何况那三人骑术精湛,勇猛如神。现在守山的只有一人了,就好下手多了。
这日轮到付得山看守这一片草场,他一个人要守三面显然力有不逮,这些天表面上的宁静更使他放松不下来,他不想轮到他看守时出什么乱子。他立马站在十三太保上,韩家寨的动静尽收眼底,看了半天,也不见有丝毫异象。心里轻松了不少,遂由十三太保骑马而下,来到朝天洼,下马坐在那所破旧的房子旁边。想起当年发生在朝天洼的种种事情,土匪头子宋小胖之所以骁勇善战,所向披靡,与他的坐骑是分不开的,如果没有类似黑风和花腰这样的良马,他能从这里逃脱吗?又想到评书上说曹操当年征讨张绣的故事,曹操若没有好马绝影,也断然不能逃脱张绣的围攻,他试着想象当年的情景,一人一马在乱如飞蝗的箭丛中穿行,那马颊上和前足中箭,人则右臂也已中箭,好一匹护主的神驹,身中三箭仍能奋蹄疾驰,而且速度快极,最后被流矢射中了眼睛这才倒了下去。他喃喃道:“绝影,绝影,速度之快,连影子都跟不上,这是怎样的快法,不知道比起花腰来如何?当年宋小胖的骊蟒被人百般称赞,更写了诗句来赞美,‘呆思踏雪顾绝影’,骊蟒想着踏雪赤兔,回头张顾绝影,骊蟒的神勇真可让人称道,好马的豪兴比起其主来,也不遑多让啊。”他天**马,又作了二十多年的马倌,可以说阅马无数。年轻时到红山乡修路,自己在山上放马,不料自己的十几匹骒马竟拐来一匹野马,那野马红身白腰,高大威武,体态*,飞奔咆哮有踏空翱翔之态,正是现在的花腰马。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套住花腰,谁知这马野性难改,几个蹶子就把他甩在地上,又飞起一蹄踩断了他的右腿。他非但不怒,却越发高兴起来,喊道真是一匹罕见的好马。等治好了腿伤,又继续驯它,一次次被甩到地上,又一次次爬上马背,终于把花腰驯服了。
付得山拍了拍花腰的后腿,对花腰说:“被你踩断了腿,却得到了你的信赖,值当啊!”他站起来,骑上马,向西面的孤松岭方向漫漫而行。孤松岭素来水草丰美,前些天下的那场雨似乎也顶了些用,让草稍微长高了些。花腰到了那里,停下来,低头啃草,吃得不亦乐乎。付得山翻身下马,坐在一块石头上,卷起旱烟来。忽听得南面的草帽山上有人喊他名字,他站起来看时,却有一群羊在草帽山上。付得山点着烟卷,牵马走向草帽山。那人是羊倌孬子,孬子朝他招手说道:“这几天都在忙着打草,你还来看山?”付得山说:“以防万一嘛,今天不是轮到我了吗。你怎么不去前山放羊?这里很危险,让刘山武那伙人看到了,把羊都赶去韩家寨,不是麻烦得很?”孬子笑道:“没事,我在这放了三四天了,这儿草好,前山都在打草,没几块清闲地方。”付得山心里也想不会出什么事,还是说道:“还是小心点好,万一来了人,你这三四百只羊,一时间还不乱套。”孬子拿出一瓶酒来,拔开瓶盖,递给付得山,笑道:“有你和花腰在,怕什么?”付得山笑了笑,掂量着酒说道:“六十度的套马杆子,挺够劲儿啊。”说着啜了口酒又道:“在山上没事喝上两口小酒,你也真会享受。”孬子陪笑道:“你就别笑我了,像我这种人,家里外头一人乱窜,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在山里实在闷得发慌,喝点小酒再唱段小曲儿,也好解解闷嘛。”他拿过酒瓶,呷了一口,看着羊群又说道:“今年年头不好,草都长得不高,比起去年那光景差得远了,羊吃不上草,光啃地皮。”付得山说道:“这边还是不能多放,你明天就换其他地方吧,前山打过了草的草场,先将就一下。”孬子说:“你也是放牲口的,看见它们挨饿的样子,比自己挨饿更难受,前山打过草的草场,根本吃不上东西。”付得山也理解,说道:“现在非常时期,一切从权。”孬子说道:“也好,我明天就去前山。”付得山刚要搭话,忽见十三太保上面有人影蠕动,他还以为自己喝一口酒就醉了,问孬子道:“你看十三太保那边是不是有人?”孬子忙转过头去看,点头说:“好象真有人哩。”付得山说:“你在这等着,我过去看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