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城外十里。
魏延只觉得自己浑身燥热无比,心绪怎么也无法平复下来。他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紧紧握住了手中大刀的长柄,才终于觉得多了一些信心。
此时他正蹲伏在初春的长草里,江南的春天就是这样,一夜春风之后,郁郁葱葱的野草便会纷纷破土而出,不消几天的时间就可以长到能藏住人的程度。魏延低低的伏着自己的身子,小心翼翼的拨开了面前的草叶,警惕的左右观望着。魏延身后的草丛中还藏着一百来个兵士,这些人个个都是当年与他一起在长沙城中耍赖放刁的痞子英雄,也是如今他这个小小裨将手下生死与共的结义兄弟。这一次违抗刘磐的军令偷偷出城,魏延带上了自己所有的手下。
“老大,这就是孙策的军营?”一名军士蹑手蹑脚的爬了过来。
魏延没有答话,只是点了点头。
军士倒抽了一口气,抹掉头上的冷汗,他压低了声音,颇有些紧张的道:“老大,这营中少说也有几万人吧,我们就这么点人,不是来送死么?”
魏延回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区区几万人你就怕了?”
军士脸色苍白,咽了一口吐沫:“老大,他们是江东军啊!”
“江东军又怎么了,还不是和我们一样,只有一个头两只胳膊!”
军士低下了头,讪讪的收了声,这次既然跟着魏延出来,他就隐约的感觉到,自己这次是再也没有机会回到长沙了。
“只要咱们埋伏到了晚上,趁着夜色杀进营去,就算孙策再怎么聪明,也不会想到有人敢带着仅仅一百多个骑兵来劫他的营。”魏延咬了咬牙,“你难道没有听说过么,富贵险中求。就因为咱们以前是长沙的无赖少年,所以即使现在从了军,也还是被人看不起。这一次若是我们能斩了孙策回去,绝对算是一件天大的功劳,足以让我们在人前扬眉吐气了!”
“可是他们是江东军啊。”军士嗫嚅道,“庐江血战,攻略江夏,夜袭樊城,这些在军中都被传的神了。”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魏延冷冷的哼了一声,“看看你的周围,这里已经是战场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你难道不想荣荣耀耀的回城,博一个封妻荫子,光耀门楣么?”
“老大,瞧您这话说的。”军士面上僵硬的抽动了一下,“就算是军功,也都是上面的。老大,你肯定是可以封将拜侯,哪里有我们这些小兵的份?”
“有我的就有你们的。”魏延紧紧的握住了拳头,“既然一起发过誓,说要共同进退,有赏就大家一起领!”
“万一不成呢?”军士摇了摇头,“老大,一直被黄将军看重和提携的可是你,不是我们。万一出了事,黄将军也肯定能保得住你,我们可就不一定了。像我们这样无关紧要的小角色,若是能不断手断脚,保住一条小命,就谢天谢地了。就算我们死在了战场上,也没有人可惜。”
“没出息的东西!”魏延伸手捏住他的下颌,“要是怕你就滚回去,老子自己也敢下去劫营!”
“老大,疼,疼。”军士掰开了魏延的手,感觉自己的下巴都快被捏碎了。
“只要咱们今日能够得胜回城,就立了一桩可以名扬天下的奇功。”魏延抚摸着刀杆,“若是还想活着回去,就握紧手中的刀!若是害怕,现在就自己回城去,以后也不再是我魏延的兄弟。”
“老大,你这是何苦呢?”军士苦着脸,“你不回去,做兄弟的怎么回去?”
魏延瞟了他一眼:“想明白了?不怕了?”
“说实话,还是怕。”军士的下唇微微发抖,足见他心里的紧张,“不过既然是老大手下的人,又和兄弟们一起喝过酒,发过誓,哪能贪生怕死,临阵脱逃?”军士歪着头,想了想,又补充道:“就算今天没办法活着回去,也要让长沙城中的人记住我们的名字!”
魏延微微的点了一下头,抬眼看了一下天色,低声道:“带一半的人下山去把马都牵上来,咱们随时准备进攻!”
草坡下,孙策的军营。
一日前,孙策领军来到了距长沙城不过十里的此地扎下了营寨。已经是傍晚时分,军士们纷纷开始埋锅做饭,而孙策正背着手,默默的看着矗立在远处的长沙。
太史慈匆匆的走了过来,一副满怀心事的样子。孙策转向他,笑着问道:“子义,怎么了,愁眉苦脸的,是出什么事情了么?”
“主公,我们避风的草坡上好像有埋伏。”太史慈凑近孙策,附耳低声道,“刚才在下出营巡视的时候,在草丛中似乎看见了金属的反光。”
孙策皱着眉头凝神沉思了一会,抱着双臂道:“劫营么?这倒真是不可不防。我们干脆将计就计,如此这般。”孙策在太史慈耳边吩咐了几句,太史慈抱拳领命,喜滋滋的到各营传令去了。
夜幕终于落了下来,军营周围一片宁静,只能隐隐听到些许虫鸣的声音。
“咚!——咚!咚!”巡营的士兵用刀柄敲击着自己随身带着的铜盾,空空的响声在夜里传的很远。草坡上埋伏着的魏延略略伸展了一下自己的筋骨,侧耳听着孙策营中打更的声音,自语道:“三更了,是时候了。”
“各营无事——刀剑随身——”打更的是士兵刚刚喊出报平安的这一嗓子,就被铺天盖地的喊杀声盖住了。草坡后十几匹马同时跃出,马上的骑兵高举着兵器大声嘶吼着,向孙策的军营发起了冲锋。
打更的士兵不知是没有反应过来,还是被吓傻了,面对狂吼着扑进的百余名骑兵,竟没有一丝后退的意思。魏延冷冷的笑了一声,猛的一夹马腹,狂奔中的战马接着地势再次加速,魏延扬起大刀,便准备先上前取下这一场突袭中敌军的第一条性命。可是当他逼近这名士兵时,巨大的不安却笼罩在了他的身上,因为借着月光,他竟然看到这名士兵脸上挂着森严的冷笑。
虽然不安,但是此时已经容不得他顾及这么多了,魏延一弯腰,大刀向着这名士兵横扫而去,势欲将其拦腰砍作两段。可惜魏延的动作快,这名士兵的动作更快,快到甚至连身影都因此模糊了起来。只见他抛下手中圆盾的同时,身体高高的跃起,避开了魏延夺命的一刀。魏延一刀走空,已是收势不及,被这名士兵在半空中借力一扯,便栽下了战马。
这名兵士甫一落地,又再次跃起,翻身上马。他俯下身去,将摔在地上的魏延提了上来,横放在马鞍前,随后在其后颈用手刀猛的一击,将魏延敲昏,接着他拨转马头,向着目瞪口呆、惊疑不定的一百多名骑兵冲来,刀光之中,冲在最前面的两名骑兵胸口鲜血横流,栽下了战马。
随后的骑兵们纷纷勒住了战马,不敢撄此人的锋芒。短暂的空隙当中,这名士兵拨马向后急速撤去。众骑兵一愣,失去的勇气又瞬间回到了身体之中,他们十几骑汇成一列,大声呼喊着,仗着兵器直扑而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