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从许昌来的圣旨基本上没什么好事,以至于孙策最近一听到圣旨到就苦着脸,只要曹操不给自己脑袋上扣个屎盆子就谢天谢地了,绝不相信曹操会把什么好事推给自己来做。
不过这一次倒是一个特例。
孙策的军帐中,这是打下江夏之后孙策第一次在军帐中召集手下的将领。文臣和武将分列两边,安静的跪坐着,孙策坐在上首,面前的几案上摊放着刚刚接到的圣旨。
“我看曹操这次还是没安什么好心。”甘宁皱着眉头,笃定的说。
“他还能怎么样?”周瑜摇着头笑道,“曹操不会那么傻,现在袁本初的几万大军在黄河北岸虎视眈眈,此时要是再来招惹我们,他还哪里还腾得出手去对付袁绍。曹操这个人虽然喜欢在背地里搞些偷偷摸摸的勾当,但是对大局的判断和掌握还是很精准的。”
“总之我对曹操这个人不太放心。”甘宁一再摇头,“你记得他在寿春城里做过的事情么?屠城啊,杀的全是手无寸铁的老百姓,这样的疯子,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我都不奇怪!”
孙策笑了一笑,收起了摊在面前的圣旨,道:“兴霸多虑了。与其说曹操是个阴险的权臣,倒不如说他是个精明的生意人,只不过他做的买卖太大,以天下为货物而已。这么一个会算计的老东西,怎么会做赔本的买卖呢?”孙策摆弄着手中圣旨,接着道:“这一次曹操可是诚心诚意的很了,亲手写了这份诏书,不就是间接告诉了我之前的血诏密旨都是他耍的把戏么,这算不算是对我敞开心胸啊,呵呵。”
甘宁挠了挠额头,笑了起来:“我们这些提刀的人都不如主公狡猾,也不如公瑾、文和他们聪明,主公说话还请干脆一点。”
孙策脸上的笑容不褪:“之前曹操假传皇上密旨,告诉我可以对刘表任行征伐之事,但是除了传旨太监的一句话,半点凭据都没有。在我看来,红口白牙还是不如白纸黑字来的实在,曹操嘴里说出来的话,无论伪装成什么,基本都是靠不住的。至于血诏,曹操就赌的有点大了。如果我奉旨发兵许昌,必然得将血诏公布天下,那么不准我继续攻伐刘表的旨意我也必须得接受,今后再想染指荆襄,就困难的很了。总的来说,就是血诏和荆州之间,我只能选择一个。曹操恐怕也是想借此来试探一下,看我是否有偷袭他后方的心吧。”
程普点头道:“曹操果然狡诈。但是主公可以攻下荆襄之后再奉旨讨贼啊,偷袭许昌的心,谁没有啊。”
“抗一旨再奉一旨么?”孙策摇了摇头,“违抗的旨意是对我不利的,奉行的旨意是对我有利的。若是这么做,目无臣纲的罪名我是逃不掉了,血诏一呼百应的效果也会大打折扣,说不定世人还会认为捏造圣旨的人是我。这一点,应该也在曹操的计划之内吧。”
甘宁拍了拍腰间的战刀,大声道:“那不如我们就先不打荆襄,去抄了曹操的老窝,夺了皇帝过来。之后我们再来个挟天子以令诸侯不就行了?到时候还有谁敢多说一句半句的。”
“不妥。”周瑜苦笑摇头,“若我们趁着袁曹交战的机会突袭许昌,攻灭曹操自然是不在话下,但是同时我们也就成为了第二个曹操。到时候我们所面对的困难恐怕比此时的曹操还大。第一难,长途奔袭之后士卒必然疲惫,强弩之末难穿鲁缟;第二难,新定中原,民心必然不稳;第三难,扬州虽然富庶,但是几年内还恢复不到战前的水平,无法负荷这么长的战线;第四难,交州的士燮虽然投在我方帐下,还送了质子来朝,但是扬州一旦局势不稳,难保他不起异心。有此四难,突袭许昌迎回圣驾,我们真是有心无力。”
甘宁讪讪的住了嘴,咕哝道:“这也难那也难的,读书人就是读书人。”
孙策淡淡的一笑,没有接甘宁的话头。孙策抬起头来,叹了一口气,轻描淡写的说道:“最近和文和先生下棋,是越来越喜欢下残局了。”
众人听孙策没来由的说了这么一句,都是一愣。孙策也觉得自己思维太过跳跃,自嘲的笑笑:“如今皇权旁落,诸侯各自心怀鬼胎,汉家的万里河山,不正是一盘残局么?只是我们还没有掌握棋艺的精髓,就被自己的血脉和命运推上了战场。”
“不过对于某些人来说,历史已经结束,而对于另一些人,历史才刚刚开始。”孙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猛的从坐席上站起身来,大声道:“众将听令!”
几日后,孙策的大军已经进入了南阳地界,孙策的军中的三面大旗在风中烈烈作响。除了居中的红色猛虎旗外,又多了两面大旗,一旗上书“保国安民”,一旗上书“奉旨讨贼”。不过新增的两面大旗效果真的还是不错,一路上复阳、襄乡、湖阳等县的守将望旗而降,这让孙策也不禁感叹汉室正统的力量——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啊。
孙策带着马,手里拿着地图,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问张绣道:“张将军,我们现在在什么地方?”
张绣凑上前去,指着地图上的一处道:“主公,我们现在在这里,前方不远就是新野县,只要攻下新野,北行可以直取宛城,南行可以攻打襄阳。如果能攻下襄阳,便等于打开了南郡的大门,刘表恐怕就只能南窜了。”
“新野?”孙策闻言也是有点小兴奋,诸葛孔明初出茅庐之后的第一战就是在这里打起来的,若是自己记忆不错,此处不远就应该是诸葛亮隐居的卧龙岗了。孙策随口问道:“张将军之前驻扎在襄阳,可曾听说过荆襄之地的伏龙凤雏啊?”
“伏龙凤雏?”张绣张大了嘴巴,“龙和凤凰都是神物,亦是祥瑞,天下此时正是混乱之际,况且在下又是肉眼凡胎,听是听说过,见倒是真没见过。”
孙策挠了挠头,算算时间,孔明现在可能才只有十三岁,说不定还在庞德公那里发奋图强呢,庞统此时也不过十五岁的年纪,真是个雏儿呢。这“伏龙凤雏”的名号可能还要再等几年才能震动天下吧。孙策仰天打了个哈哈,又问道:“不知新野的守将是哪位呢?”
张绣道:“此人姓霍名峻,字仲邈,现暂居中郎将之职,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能耐。”
孙策听了却是心中一惊,纵观三国,守城将军里,能与驻守合肥多年,逼退孙权数万大军的张辽相媲美的人,除了霍峻,还真找不出第二个来。此人投奔刘备后,在刘备伐蜀期间孤军镇守葭萌城,曾以“头可得,城不可得”之言,义正词严的拒绝了张鲁的诱降。后来,刘璋派遣扶禁、向存率领万余兵众围攻霍峻,霍峻仅以数百兵坚守一年有余,并乘敌人松懈之机发动奇袭,斩杀向存,大败敌军。若不是天不假年,恐怕蜀汉后期防守汉中的就不是魏延而是他了。
孙策搓了搓手,虽然师出有名了,但是碰到这样的名将,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