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卉儿,你好好的,千万不要想不开,我出来时已让你三哥想法子去找二爷了,他若回来就没事了。”孟筱悦劝慰着,并凑到她耳边说,“也许所有的事只要二爷一句话就足够了,我寻思着老太太是想和儿子怄一口气呢。”
“可是茫茫人海,到哪里去找我二哥,只怕等不及他回来,我已经死了。”雨卉匍匐在床榻上大哭。
孟氏则道:“回来了,本已经回来了,我还与他打过照面,只是第二天一大早就带着二奶奶和穆穆出门去了,说是过两天就回来估计走不远,只要派多些人去找总能找到。你三哥不跟着来,也是为能留在家里再和万家吕家周旋,他是个横的人,不怕那些人敢胡来。事情总是有转机,所以你千万不能想不开。这两天老太太恐怕不会怎么着你,好几天几夜的赶路,她累坏了。”
雨卉不再说话,她知道子骋找不见自己一定会着急,太子在他身边呢,还怕不能在金陵城找到一个人?大嫂是懦弱怕事的主,求她还不如不求。
“**奶,让四姑娘歇会儿,您也回去吧。”有老妈子来赶孟筱悦走,就怕她们姑嫂说太多话,万一四小姐又逃跑,那赏银也打水漂了。
孟筱悦便又对雨卉道,“好孩子,千万别想不开。”说罢理了理衣裳,正色对那几人道:“妈妈们好生照顾着。”说罢才迟迟地离去。
之后便留下几个老妈子丫头在一边坐着,其余人散了去外头伺候。
雨卉趴在床上哭累了,想了许多许多的事,脑子越发发浑,加之昨夜一晚兴奋今日又早起,此刻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梦里人影晃动不知所谓,正迷茫得心中发虚,忽听耳旁有吵闹声,只听子骋熟悉的声音在喊自己的名字,那一声声“雨卉”里头满满的担心溢出来。
倏地醒来从床上腾起身子,面前却已齐刷刷站了一排粗实的妇人,为首的一个冷冰冰地对雨卉道:“小姐还是继续躺着吧,老夫人吩咐了,要您好好休息。”
雨卉则不予理会,大声地问:“外头是怎么回事?谁来了?是不是来找我的?”
“不是,小姐听岔了,你快躺下吧。”
那妇人话虽如此,脸上却把“欺骗”二字写得清清楚楚,加之唤“雨卉”的喊声不停,雨卉更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但刚站起来要往外面去,就立刻被两个女人左右绑住。
“放开我,让我出去。子骋我在这里,钟子骋,钟子骋!”雨卉大喊,企图能让外面的人听见。
“四小姐安静些吧,大家都好过。”一个女人毫不犹豫冲地上来想用丝帕捂住雨卉的嘴。
雨卉不肯就范,拼命挣扎,推搡之间额头撞在了床柱上,殷红的血顺着额角往下淌,她却浑然不觉,仍使出所有力气要摆脱束缚。
如此让这些老妈子们又怒又害怕,都喊着叫将雨卉绑起来,再不然是要弄出人命了。于是几人一起上,解了一人的腰带来将雨卉绑住,又用丝帕堵住了她的嘴和伤口,费好大劲才将她扔回了床上。
此刻雨卉已然精疲力竭,眼泪混着鲜血糊在了眼睛周围,凌乱的散发盖住了脸,形容上看起来就好似一个发了疯的女人。而此刻外头已不再有钟子骋的呼喊,雨卉的心骤凉:
你放弃了么?
实则子骋并没有离开,而是他们惊动了安歇中的冯梓君,老太太听得动静忙穿戴整齐出来,本想几句厉害的话堵死这小子的念头好赶他走,可万料不到,次子和二儿媳妇竟然也出现在了眼前。母子俩目光对视的那刻,好似万千火花闪过,只要一句话不对,便能掀起轩然大波。
冯梓君努力端着骄傲稳稳地坐下,冷声揶揄容许:“难为难为,如今我想见儿子一面,还要大老远跑到这里来。”
容许不似弟弟那般两句不合便会和母亲大吵大闹,他素来冷冰冰冷冰冰的,母亲什么话都无法激起他的火气,抑或是,除却将道理和原则立场言明,他本不愿对母亲恶言相向,不管是难听的话还是伤人的话,都不该是儿子对母亲所说。故而冯梓君也曾对小儿子说过,他哥哥是不会说混帐话的。
“娘,家里的事自然回家再说,我来只想问您,卉儿是不是在您这里?”
冯梓君矢口否认,“不在,怎么就允许你带着媳妇儿四处瞎逛悠,却不许我这个老婆子出来走走?莫不是你们自己做贼心虚吧,卉姐儿在这里么?她不是逃走了,走得远远的了?”
“老夫人,雨卉明明在您这里,为什么说不是呢?”钟子骋有些激动。
“那里来的小畜生,敢这样跟我说话。”冯梓君啐了口,与左右道,“还不赶这个东西出去。”
佟未自然看不过去,但此刻丈夫在跟前,她这个儿媳妇还是缄默为好,便伸手拦住了子骋,眼神示意他莫要冲动。
容许则仍旧不疾不徐,对母亲道:“太子也在金陵,侍卫军会随时保护殿下的安全。今日殿下本和子骋一起约了雨卉登山,雨卉会出现在书院门前,侍卫军也一早知道,所以您派人架走雨卉他们统统看在眼里。不然你以为偌大的金陵城,我们怎么能这么快找到您这里。娘,家里的事回家再说,我并不要求即刻和您商议出个解决事情的办法。现在我仅想见一见雨卉,好让那孩子安心。”
“商议?”冯梓君冷笑,“我儿子何时跟我商议过什么事情?从来哪一件事情不是你做好了决定来告知我的?”
“您知道,现在不是论这个理的时候。”容许耐着性子。
“是啊,那现在是什么时候?你们着急吗?也不见得啊,既然谁也不着急,那就慢慢来。”冯梓君哼道,“我今天没有心思和你们说话,若是乐意的话,大可明天再来。那死丫头的确在我这里,可我也不能怎么了她,你们怕什么?不是说太子殿下的眼线无孔不入么,那还怕我连夜跑了?”
容许明白,母亲今天是笃定油盐不进,除非硬来不然想让她主动把雨卉交出来是不可能了。但如今不是在家里,自己若强行带走雨卉,那母子间的情分便更加难以挽回。虽然不喜母亲种种行为,但并不愿将母子间的关系推到那般境地。
这一边允澄与乘鹤到了紫金山下,乘鹤显然因刚才的事影响了心情,脸上闷闷的,不似之前的活泼兴奋。允澄见她这般模样,又念她也算背井离乡地独自在外头,不免有几分可怜,便笑着宽慰:“他们小两口若跟着我们来,倒更没意思了,不如就我们两个来得有趣。从这里上去,山上有泉,清洌爽口,乘鹤,你还爬得动山么?”
叶乘鹤被激,不服气道:“陈大哥大概忘记我是谁的女儿又从哪里来的了吧。”说着便朝前走去,见允澄尾随上来,才问,“钟子骋真的能找到容姑娘吗?我看他的脸色还有那个容将军的脸色,都不大好。”
“没事的,你尽管放心。”允澄浅笑,忽而问,“乘鹤你好象很关心钟子骋。”
“我差点儿要嫁给他嘛。”叶乘鹤咯咯笑着,随手在夹道的树上捻下一朵不知名的花儿,扯了花瓣塞在嘴里细细嚼。
允澄心里泛起一股很莫名的不适,好在稍纵即逝,当他自己感觉到,已回忆不出滋味了。
“那你愿意嫁给他?”但还是问了这个奇怪的问题。
叶乘鹤笑道:“当然不愿意,我救了他是行医者的本分,如果救一个就要嫁一个,天呐,我要嫁给多少人?不过呢,钟子骋这小子的确不错,可惜他一早就告诉我说心里有个容姑娘了,好了,我连培养喜欢他的机会都没有。”
允澄一生所见女子包括雨卉在内,几乎没有人会这么说话——大大咧咧地毫不遮掩内心的想法,要知道皇室之中,直言不讳把一切画在脸上的人,往往不是早早地死了,就是一辈子平平庸庸。“真性情”这三个字在他眼里,已然千金难买。
“那若没有容雨卉,你还是愿意服从老寨主的意愿嫁给子骋?”允澄口吻淡淡的,心里却自我矛盾着,他不明白为何突然有这些无聊的却嫌似要刨根问底的念头。
叶乘鹤哂然,摇着脑袋道:“这就没准了,也许会也许不会,谁知道呢。不过天下那么大,人那么多,我还是愿意见见更多的人,还是很想去京城这种热闹的地方瞧瞧是什么模样的,也不枉我娘拼了命将我生出来走一遭。”
“你想去京城?”允澄眼睛忽亮。
“还有好多好多地方呢,因为和子骋赶着来书院,一路上哪儿也没好好看。我想着等结束了书院里的学业,就到处去玩一玩。将来我若接了阿爹的衣钵,就再难走得开了。”叶乘鹤越说,神情越发地认真并低落,“那是阿爹一辈子的心血,也是用我娘等了一辈子换来的,我不想慎龙寨有一天没落,那我娘等我阿爹所流的眼泪,全白瞎了。”
看得出来这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心里不好受,允澄自愧因此而叫她提起伤心事,忙道:“听子骋说寨主老当益壮正值盛年,你就放心地玩儿吧。不才和你一样,为了将来要继承家父的衣钵而不得不被束缚,我现在也要天南地北地好好玩一通,我们正好做伴同行。”
“难怪你比子骋有趣,原来我们的志向是一样的。”乘鹤心情好了许多,蹦跳地踩着石阶,扭过身子来问,“陈大哥家里也是和那些公子哥儿一样做……”
话还没说完,脚底一下踩空,叶乘鹤整个身体失去了重心,摔下后顺着石阶就往下滚。允澄眼疾手快,跃身将她抱住一个翻滚到了石阶旁的树下,单手挂住了一颗树根,总算将两人都稳住,不至于再往下滑。
“啊呀……吓死我了。”叶乘鹤竟然还能大笑,麻利地从允澄怀里爬起来,还伸出手拉他,“快起来,我们滚了一身土了。”
待允澄也起身,她才掸了掸身上的泥土,一屁股坐在石阶上捏着自己的小腿骨,疼得嘴里呲牙咧嘴地说:“还好没折了。”忽而猛地抬头四望,带着质疑的口吻对允澄道,“大哥你觉不觉得从我们上山起,就好像一直有人在我们周围。”
允澄自然知道周围有武艺高强的侍卫随时保护着他,不想叶乘鹤竟然如此警觉,但既不能说破,只能装傻充愣,“有吗?乘鹤你看见了?”
“看到没有看见,就是觉得而已。”叶乘鹤也不确定,继而很快皱眉头抱怨,“这下糟了,我估计我走不远了,腿疼得很厉害。”
不曾料到会有此事,允澄也不知如何是好,正寻思着,乘鹤那里已经很不客气地说:“陈大哥,你背我吧。”
“背你?”允澄堂堂太子,幼为皇子时,只骑过内侍门匍匐在地装的“大马”,就连自己的妹妹们也不曾敢让自己背她们,长那么大还从来不知道有背人一说。
“我走不了了,我很瘦不沉。”叶乘鹤不仅不客气,还颇有自知之明。
“好……吧。”允澄无奈,将衣袖敛了敛,下了两级台阶蹲下了身子,很快便感觉到乘鹤的身体伏在了自己背上,正如她自己所言,的确很轻盈。
于是背稳了,允澄直腰站起来欲往回路去。
叶乘鹤却在背上大笑:“陈大哥你摔糊涂了?方向错啦!”
“这不是来时的路么?”允澄不解。
叶乘鹤则道:“什么来时的路啊,我们不是要去喝泉水么?”
允澄哑然。
如是继续往山上行,叶乘鹤趴在允澄背上问:“陈大哥家里也是做官的?”
“不是。”允澄答得顺口,他已和子骋合计过,说自己家里是生意人。
“难怪你还有子骋跟那些学生不一样,他们个个趾高气昂,老来问我家里是做什么的,我又不好说我是寨子里来的,又不知道怎么瞎掰,真烦死了。”叶乘鹤自顾自地说着,一点没感觉到允澄的步子渐渐沉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