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团长办公室内/日
[王庆瑞解开手上那封标着“机密”的卷宗,将里边的文件递给参谋长。
[两个人的神情都绝对的沉重。
参谋长:为什么是他们?
王庆瑞:因为他们最好。
参谋长:非得把最好的拆散?
王庆瑞:最好的,拆不散。
2、靶场外/日
[一阵自动步枪的急速射击,七连正在打活动靶,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有
几个团部参谋拿着本在各人身后记录。
[人人都格外地抖擞精神,经常出现几支步枪同时打得一个活动靶四分五裂
的情况。
[参谋面无表情地记录。
[枪声渐渐稀落下来,只剩下伍六一和许三多两个人在射击,众人都看着,
因为看这两人的射击简直是一种享受,似乎他们和子弹有一种默契。
[参谋面无表情地记录。
[伍六一打完一个弹匣,迅速换上另一个弹匣。
[许三多忽然打脱了一枪,又是一枪。
甘宁(看一眼身后的参谋)怎么啦?
[许三多摇摇头。
[射击场上只剩下伍六一的步枪独奏。
3.靶场外/日
[许三多从停放的步战车中间走过,发现白铁军和新来的学员兵马帅在
着什么。
许三多:这是聊天的地方吗?
马帅:是。(跑开)
白铁军:嗳哟,许班代,这厢有礼!
许三多:代理班长就代理班长,别班代。
白铁军:我看着你长大,有权使用老兵专用词。
许三多:老兵哥,有话就。
白铁军:绝密内参。
许三多:那你怎么是个散播谣言的表情?
[白铁军绝不怕被人,他指着许三多看,远处几个参谋在交换着意见。
白铁军:他们为什么天天跟着咱们?
许三多:评估。
白铁军:为什么要评估?而且出动团干部评估?
许三多:做坑主时候有很多想入非非的机会?
白铁军:是透过表象看本质的机会,本质就是,钢七连即将改编!
许三多:听到了,听过了,过了气的谣言。
[白铁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许三多:别又搞怪。
白铁军:班代,也许我该认真叫你班长,因为你班长做得很认真,马上就知道维
护军心第一重要。
许三多:也许我该放你去跑十圈。
白铁军:你知道这回是真的,要不你打靶时候为什么让着伍班副?
许三多:今天竞技状态不好。
白铁军:现在似乎无意搞的每一次测试,都关系到每个兵以后的去留,所以你让
他。
许三多:没有。
白铁军:我肯定是去的那一部分,我也不是要跟你传播谣言,不过你人还不赖,
最大的优是连对老白我都很待见……
许三多:你不被待见的最大原因是废话太多。
白铁军:好吧,只简单提醒一句,班代很多情,别多到连立足的地方都给砸了…
这是老白我复员前最不愿看到的人事变迁。
[许三多叹了口气,他瞒这件事已经瞒得很吃力。
许三多:谢谢。不管怎么,改编的事是流言蜚语。
4.战车内/日
[战车在行驶,晃动着车里的兵。伍六一在整理装备,许三多在出神,两人
都似乎漠视对方的存在。
伍六一:今天怎么回事?
许三多:没发挥好。
伍六一:最后几枪打得比白还飘。
[白铁军笑了笑,一副“你瞧”的表情。
许三多:他进步快。
伍六一:你现在话越来越象班长了。
许三多:我是班长。
[伍六一头,过了一会。
伍六一:今天不算,单挑吧。
[许三多不话,车里的气氛开始紧张起来。
5.三连食堂内/日
[灶上的大铁锅被人给揭了下来。
[司务长急得直跳。
司务长:喂,改编的事传了个满天飞!你们还给我掀锅!
伍六一:瞎什么。
[伍六一和几个兵,两人抬一口锅,到门口。司务长只好跟着。
伍六一(对门口的许三多)这是单兵携行具里最难背的家伙。
司务长(牢骚满腹)单挑这个?上坦克连借坦克呀!
6.操场外/日
[一军帽握在甘宁手上,甘宁发声口令,军帽落地。
[许三多和伍六一一人背口锅,手上两箱机枪弹,射了出去。
[很想清那样跑起来有多别扭,背上一口直径一米多的锅,手还占着没法
扶。
[每一步,铁锅沿都在两人腰上重重打磨着。
[许三多皱着眉,伍六一象块木头,他那接近自虐。
7.操场外/日
[高城心事重重地在旁边看着。洪兴国过来。
洪兴国:这两兵有过。
高城:别管。
洪兴国:别出事。
高城:这两人不会出事。
[洪兴国看看高城,高城看着那两兵。
洪兴国:谣言越来越多。
高城:谣言论吨装,也还是论吨装的谣言。
8.操场外/日
[甘宁卡下秒表,伍六一终于比许三多领先一步冲过终。
[伍六一也是强撑的,跌跌冲冲撞在士兵身上,士兵扶住,将他背上的铁锅
解下来。
[甘宁和白铁军解下许三多身上的铁锅。许三多苦笑着被人扶开,迎头却
碰上伍六一。
伍六一:不算。
许三多:别自虐。
伍六一:这话轮不到你。
许三多:我输了。(他想走)
伍六一:七连没有认输的班长。比出来算。
9.七连宿舍外/日
[伍六一和许三多在宿舍门前此起彼伏地做着俯卧撑,甘宁和白铁军分别
给两人记着数。
[一群士兵在旁边呐喊助威。
甘宁:274,275,276……
白铁军:270,271,272……
许三多(os)我始终没能做好这个代理的班长,三班也始终没回到从前的融洽。
连长我只算半个兵,时间长了,我都为缺了的那半拉觉得遗憾。
[许三多终于瘫在地上。
白铁军:班代,起!
[许三多不动弹,过会摇摇头。
[伍六一又撑着多做了一个,终于在战士的叹息声中整个人砸了下来。
10.三班宿舍内/暮
[许三多和伍六一,两个人大眼对眼地躺在床上,一个趴着,一个侧着。
[外边操场上的连队正在集合,报数声。
高城(声音)列队进入,一排先行参观。
[伍六一悻悻地将目光从许三多脸上转开。
[门开了,一个排的士兵神情古怪地列队进来,高城领着队。
高城:成纵列队形,向右转,立正,稍息。现在看好了,两位人瑞,下午超负
荷跑了一万米,而后,两百多俯卧撑,现在大稍息,趴了。两位,有台风,
衣服撩起来。
[两人不情不愿地撩衣服,两张磨破的背上全打着绷带。
高城:同志们什么感想啊?
伍六一:爬起来又是一条好汉。
高城:爬起来先做检讨吧。白铁军,你们同班,又是帮凶,你发个言。
白铁军:班代……
高城:什么?
白铁军:班长和班副这种敢练敢比敢拼的精神是值得我们学习的。
高城:嗯,现场学习吧,两百俯卧撑。
白铁军:报告连长,我不是尖子,撑死五十。
高城:一百。
[白铁军二话不就做。
高城:甘宁,你态度。
甘宁:我能做一百,一百五十吧。
高城:两百五十。
[甘宁趴在白铁军身边开始做。
高城:现在二排来。
洪兴国(声)有个意思行了。
高城:不刹住这种歪风邪气,我怕他们至死方休。
[白铁军和甘宁一上一下地起伏着,大声报着数。
[许三多趴在枕头上展示着伤口,出着神。
11.团大院外/日
[今天的许三多如劈了胯的山羊,扶着腰从操场上蹒跚走过,士兵们年青的
脸从眼前一张张晃过,许三多二十一岁的眼神已经带上了些许苍凉。
成才(声音)三多?三多?
[许三多站住,很艰难地转身。
成才:你怎么啦?
许三多:没怎么。
成才:我请你吃饭好吗?
许三多:我正上食堂。
成才:跟我一起吧。我很久没跟朋友吃饭。
[成才的眼神里比许三多更加落寞,明显得许三多都能看得出来。
12.军地餐厅内/暮
[是吃饭,实则是喝酒,成才一口气又拎过来四瓶啤酒,许三多看看已经
有打晃的成才,阻挡。
许三多:成才,我们都不是能喝酒的人。
成才:天下有能喝的人吗?没有。只有能扛的人。当兵的都是能扛的人。
许三多:……三连不开心吗?
成才(似哭又似笑)三连?三连?我真想回钢七连。
许三多:你自己一双腿只能走一条路嘛,对呀,看你走得多好……
成才:好吗?打晃的好?
[许三多疑惑地看着他,忽然发现一件早该发现的事情,成才的军衔和他不
一样了。
许三多:你是士官了?已经是士官了!哈哈,看你高兴的!
[成才看看自己,他都有些怀疑。
成才:高兴吗?我是高兴的?
许三多:你看看,你什么都走在我前边。得庆祝一下。我喝酒?我不喝酒的。我
给你敬个礼吧,士兵给士官敬个礼!
[他真给成才敬了个礼。
成才:我不高兴!连你也取笑我?我真的就那么好笑吗?
许三多:笑?没有啊。
[他脸上仍带着笑纹,不过是高兴,而绝非取笑。
成才:还在笑还在笑。好吧,许三多,我很笑,我知道我要去的班就冲着自己
傻笑-你知道我去哪个班吗?
许三多:哪个班?
成才:……你来的地方。
许三多:……我来的地方?
成才:你从哪来的你不知道啊?
许三多:……下榕树乡?咱老家没驻部队呀。
成才:荒漠里,油管边,舅舅不痛,姥姥不爱……
许三多(惊讶得要笑出来)……红三连五班?!
成才:你看看!你又笑你又笑!
许三多:我是觉得真巧……(他想了想)我想他们。
成才:巧啊,你来自落后兵的疗养院,所有班长的坟墓!我要去落后兵的疗养
院,所有班长的坟墓!
许三多(笑)不是你的那样。
成才:好大的一个圈啊。醒不来的梦。七连的人得罪光了,三连也没朋友……
许三多(回味着)五班不错,老魏、薛林、李梦,都不错。
成才:还李梦,就这李梦,好好的班长不干了,他去团部做公务员!我刚提士
官,整好他的缺!
许三多(对他来是又一个惊喜)李梦去团部啦?
成才(阴着脸)听管团报的张干事特赏识他,他文章写得好,杂志发表的
有……
许三多(又一个惊喜)他的终于写出来啦!
成才(越发地阴郁)他能在一里外打一个烟盒吗?我能。他在臭沟里一趴一天
等一个目标吗?我等。他拿老鼠肉作过节日大菜吗?我吃。他……
[许三多一直看着他在苦笑,成才忽然觉得很沮丧,他不下去。
成才:骂我两句,三多。
许三多:骂什么?
成才:机关算尽,自私自利什么的。
许三多:你没有啊……至少,都能理解。
成才:只好你比较宽宏大量……我要是象你一样踏实就好了,我就还在七
连,除了我的狙击步枪什么都不想……三多,天天想那些真的好累。
[许三多呆呆地看着他。
许三多(os)如果还在七连,改编就是悬在他头上的一把刀。这些天,全连的
人都在等着那把刀落下。
13.团部团报编辑室外/日
[许三多敲门,对着开了的门敬礼,张干事正拿一块刚刚刻的印在桌沿上
可劲儿摔打。
许三多:报告!
张干事:等一下。
[就等,莫名其妙瞧着一个人在好好的印章上制造裂纹。
张干事:是找我吗?
许三多:找李梦。
张干事:喔,李梦……我怎么瞧你眼熟?
许三多:您画过我。
张干事:我画过的兵多了……嗳,嗳,你是拿了全军奖的那个!
许三多:是您拿了全军奖。
张干事:当然是我拿了。那幅画画的谁也不重要,是构图和笔触创造的意境……
什么事?
许三多(有不习惯这么个浑噩)……找李梦。
张干事:对,你们是战友来着。等等,等等,你来了个正好。(他甚至把他的印
章给放下了)我正写一篇关于战友离别之情的征文,听你们连就快拆
了,正好谈下体会……唉,太忙太忙,浮生空自忙。
[许三多愣了,顿时僵在那块,低了头看着桌边。
张干事(以为在看那印章)这是撰刻。一种古老而高雅的艺术。
许三多:哦。
张干事:可现在咱们先把文章搞了。战友-嗯,这两字现在让你有一种神圣的感
觉吗?
[他有象要把许三多给催眠了,又象要念咒施法,许三多奇怪地看着。
许三多:什么是……神圣?
张干事:无法形容的?难以言喻的?冲动?
许三多:冲动的兵不好。
张干事:哭?
许三多:也不好。
张干事:别压抑啊!放松……放松。
[许三多只好把立正改成了稍息。
张干事:唉,如果我能精确地形容还问你干嘛呢?……一种超越一切的…情感?
你知道,炮弹炸过来,你会扑在他身上。
许三多:都是模拟弹,那么搞会挨骂的。
张干事:你可以想象啊!
许三多:我不愿意去想我的战友…流血…牺牲…或者走了。
[张干事摇摇头,他彻底绝望了,继续砸他的印。
许三多:为什么砸坏它?
张干事:我是在这方印上造出历尽沧桑的效果,看见这裂痕没?这代表岁月的
年轮。
许三多:就这么造呀?
[张干事很敏感地抬头瞪他一眼。
许三多(连忙找补)我是您真行,这也能造。
[现在张干事瞪牢他不放了,幸亏李梦进来,先把一塑料袋土豆放在桌上。
李梦:买回来啦,这可是新土豆……许三多!他是我的战友啊!您不正要写战
友情吗?
[他热情奔放地把许三多一把抱住,可最后一句多少让这种冲动有些做作。
14.团部大院外/日
[许三多翻着一本很不知名的杂志,终于看见一篇叫《荒原上的老马》。
许三多:梦尔斯泰?
李梦:笔名。我的。
许三多:老马?
李梦:人物。我的。
许三多:哪个老马?
李梦:当然是那个老马!但在我的笔下他终于不那么庸俗了,浪漫了,也脱俗
了,他甚至开始追求……当然,爱情。
许三多:……是老马临走时的那个?他和牧羊姑娘啥啥啥的?
李梦:很纯洁的情感,为什么被你成啥啥啥的这么暧昧。
许三多:可严重违纪了呀,要被处分的……
李梦(把书拿过来合上)所以它是而不叫散文。
许三多:……可是老马会不高兴的。
李梦:他当然会高兴的,不是每个人都能被写进的。
[许三多的眼神里写着否定,可李梦决定相信自己的话。
许三多:薛林和老魏呢?
李梦:薛林还五班。老魏复员了。
[他轻松得如风过耳。
许三多:……为什么不通知我?
李梦:……你很忙,尖子嘛。
许三多(默然了一会)……你们每个人走的时候,我都想在。
李梦:我可不会走啦,许三多,我以后就在团部了,以后你那边有什么先进事
迹要先告诉我,我是军报的特约通讯员。以后你抓事迹我写稿,咱们俩一块
风光……
许三多:天天训练,有什么先进事迹。
李梦:那就挖掘一些有亮的语言吧!比如现在闹改编,弄些象别看人走心
不凉,回家建设为国防一类的……
许三多:我回连队。
[李梦看着许三多低着头走开,脸上终于露出些不满之色,悻悻回屋。
15.团报编辑室内/日
[张干事终于把那块印砸完了,如释重负地放在桌上,挑肥拣瘦地检查土豆。
张干事:李,你这战友麻木得很哪……土豆也不咋的嘛。
李梦:挑土豆我有一套,听我的错不了……战友嘛,他怎么的我都不在乎,这
样的情感是不计较回报的。
张干事(扔了土豆)这话是对!李子,你再给我来两句。
李梦:同了班,那是身上长出的胳臂呀,一块长了两年,你能跟自己胳臂计较
吗?
[张干事在电脑边敲着字。
张干事:调你来,就看中你生活的语言。接着。
李梦:战友绝不会成为往事的,因为我们都是一块儿成长的……
张干事:你有!这文章差不离了。李子,这文章咱们俩一块署名!
李梦(倍受鼓励地)那是最男儿的交情,因为我们在磨炼时相识;那是最无私
的交情,我怎能跟自己胳臂计较……
张干事:胳臂有了。
李梦:哦。战友不是某一个人的名字,是一个整体,一个世界。如果你牺牲了,
我不会哭只会痛,因为我也失去了一部分,胳臂……
张干事:胳臂有了,有了。
李梦:膀臂?
张干事:膀子?
李梦:肘骨?
张干事:这样倒是有解构主义的感觉。把每一个战友比作身上的一个部位。
李梦:左边心房下边的第三根肋骨?
[由他们造去吧。
16.七连连部外/日
[七连操场上几个活动的士兵齐齐愣住,因为暮色下参谋长和几个团部军官
正向这里走来,从表情和阵势看,来的是七连兵一直哽在喉头的一桩心事。
[甘宁发着愣,手上的排球落地,一直滚到参谋长脚下。
军官:你注意……
[参谋长摇摇头,捡起那个球递到甘宁手上。
[甘宁有些茫然地接过来,和参谋长短暂的对视中,他的脸上忽然现出一
丝悲怆。
17.七连连部内/日
[高城和洪兴国在窗口看着,两人的面色一般的沉重。
[洪兴国转身,戴上军帽。
洪兴国:走吧,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高城:什么叫该来?要来的又是什么?
[洪兴国叹了口气。
高城:你打牌输给我,打球输给我,打赌也总输给我。你信不信,这次绝对你
猜错了!
[洪兴国忽然转过身来,深深地看了高城一眼,而这一眼也看得高城的身子
都几乎蜷了下来。
洪兴国:嗯,我输了。
[高城再没了话的勇气,跟在洪兴国身后出去。
18.七连会议室外/日
[参谋长和几名军官面色沉重地在偌大的一间会议室或坐或立,参谋长手指
间的一根烟已经烧出很长的一截烟灰。
[高城和洪兴国终于进来,是极正式的装束,极隆重的表情。
高城:钢七连连长高城报到!
洪兴国:钢七连指导员洪兴国报到!
[一名军官被他们喊得身子微微震一下,挪挪身子将桌上的一本册子拦住。
[但高城的目光已经从那上边扫过。
参谋长:坐下。
高城:—请参谋长指示!
[高城的话和眼神都带着敌意,带着刀子,参谋长叹了口气。
参谋长:没有什么指示,七连长。
高城:请参谋长下达命令!
[洪兴国终于捅了他一下。
参谋长:命令已经下达了,就在桌上。
[高城径直地迈向桌边,那名军官让开,高城翻开了那本薄薄的名册。
[《三五三团第七装甲侦察连编制改革计划:首期人员分配名单》。
[第一个跃入眼帘的名字便是指导员洪兴国,改任某团九连指导员。
[下一个是三班的老兵白铁军,复员。
[高城一张一张地翻着。
19.钢七连连部外/日
[微风拂动,钢七连那两幅招摇的连旗显得有些无力。
[高城和洪兴国目送着带来坏消息的参谋长离开,洪兴国有些茫然地伸出一
只手,高城会意地给他一枝烟,火的时候却连打了四五次还没有上,
因为洪兴国的嘴和他的手都抖得厉害。
[两名抖得不成话的军官终于放弃,洪兴国将手上的烟揉成了一团。
[外边活动的士兵传来一阵阵的笑闹声,那显得极遥远。
洪兴国:……不要声张,不要搞大。
高城:嗯。
洪兴国:开个联欢会,我来操办。军纪和人心都得顾到。
高城:嗯。
洪兴国:三十多个人都得悄悄走,不能送,不能搞以前那种仪式了。一次走三分
之一,送就乱了,军心可千万得留住。
高城:…你下自己的事好不好?
洪兴国:指导员……指导员自己干嘛?
高城:我对不住你,我老压你。
洪兴国:我是指导员,是协助你工作的,你怎么压我了?
高城(欲哭无泪)我打球犯规,下棋使损招,打牌我跟对家使眼神。他们都
知道惹指导员没事,惹连长就得出事,都帮我捣鬼。
洪兴国:你是连长嘛,钢七连的一号,你不能输的。
[高城狠狠给了洪兴国一拳。
高城:不要再恶心我。
[几个兵拍着球进来,洪兴国反跺了高城一脚。
洪兴国:别穿帮。(对士兵笑着)一班赢了四班赢了?
[高城转过身去看着连旗,一个背影恍似老成持重。
20.七连食堂外/暮
[七连炊事班的兵正从车上颇为丰盛的鱼肉蔬菜,鸡蛋水果。
[司务长一声不吭地在一边指挥。
路过的兵:七连是真不赖,伙食也是盖全团第一。
司务长:滚!
[提着两串香蕉进屋。
21.七连食堂内/暮
[几个兵正郁郁地在布置联欢会场。
司务长:死人啦?又不是殡仪馆!音乐!
[一边的音箱响了起来。
[从士兵们正拉起的横幅上可以看出他们郁郁的原因,上边写着“欢送战友
怀念战友祝福战友”。
22.团队操场外/暮
[操场上训练的各部队都已经拉着吃饭号子往食堂里去。白铁军和许三多还
坐在操场边沿。
白铁军:班代,开饭了。
许三多:等一会。
白铁军:等什么?今天会餐呀!
许三多:不跟他们抢。
白铁军:不抢多没意思!
许三多:你坐。
白铁军:就不坐。坐下你又车轱辘话!都半时啦!
许三多:不了……我谢谢你。
白铁军:现在站着你都了!该谢我的事多啦!你谢哪个季度的呀?
许三多:…所有的…全部的。
白铁军:那你帮我把袜子洗了吧。
许三多:……对不起。
白铁军:还有裤衩子。
[许三多看着他,一脸茫然。
白铁军:不敢叫你洗了,看得我汗毛都起立了。
[许三多苦笑,转头看看,他终于看见七连的一位班长扶着一个哭得不成话
的士兵向食堂走去。
[许三多如释重负地站了起来。
许三多:走,去会餐吧。
白铁军:你玩死我了!真的,冲这也帮我把袜子洗了吧?它们现在也都能起立
了,还有裤衩子,象帐篷了……
[两人成列,白铁军唠唠叨叨地跟许三多走向食堂。
23.食堂内/暮
[一个连的人都在布置好的会场里静静坐着,只有刚进来那几名兵轻轻的啜
泣声。
白铁军(声音在门外)……还有背心、工作裤,对了,球鞋!再不出声当默许啦!
哈哈,这种事情我可是非常较真的!……
[门推开,白铁军一张没心没肺的脸晃了进来,他看着围了整圈的兵愣住。
[洪兴国和高城站起来,毫不含糊地开始鼓掌,这是个信号,全连的士兵一
丝不苟极其用力地开始鼓掌。
[白铁军终于看见那幅横幅,他看着,似乎一个大字不识的文盲。
[掌声渐渐停了下来。
白铁军:怎么……又是我?(强笑)怎么……就……就这么快呀?
[白铁军蹲了下来,一只手抠着桌角,他咧开了嘴,肆无忌惮地大声哭泣。
24.食堂外/夜
[窗户里映出人影幢幢,哭声一片。
[张干事保护着他的相机,李梦抓着纸簿,被司务长和几个兵毫不含糊地从
屋里推了出来。
司务长:不要照相!
张干事:上团报的!
司务长:不要上团报!
张干事:团报啊!
司务长:报别的行吗?我求你!
[那门砰的一声在他眼前摔上。
[张干事和李梦悻悻看着门。
25.食堂内/夜
[酒愁加离情,七连的欢送会已经发展成不分官阶,不分班排的胡乱拥抱。
[一名士兵拿着麦克风跳到了桌子上。
士兵:以我的三等功保证——我会想你们!保证想你们!……
[他被连人带麦克风掀了下来。
[在拥抱的人群中哭声笑声和骂声嗡成了一片:
那一百块钱不用还了。
来看我,管路费!
那你好好挣钱,我要机票。
和了啊。千错万错都是你错,但是和了。
你子不写信我咒你八辈子!
[洪兴国被很多人拥抱,高城积威犹在,散着双手靠边站,显得很是难堪。
白铁军(身后)连长!
[高城转身,欢快地张开双臂。
[白铁军踏前一步,啪的一声来了个军事生涯中最为象模象样的军礼。
[高城失望地看着白铁军跟别人拥抱,好在他的屁股终于被人没大没地踢
了一脚。
[那只能是洪兴国,洪兴国张着双臂。
洪兴国:老七。
高城(严肃地)还好。
洪兴国:我明天就兄弟团了呀。
高城:对手了。
洪兴国:你非得这会装吗?
高城:总是不太好。
[然后很投入地和洪兴国拥抱。
[许三多和伍六一坐在一起,因为按班排列坐,这对冤家不得不坐在一起。
[许三多静静地看着眼前,从他的神情能看出他把每一个人看进了心里。伍
六一一根根填鸭子似地往嘴里塞着香蕉,那种不辩滋味的吃法简直充满了
愤怒。
26.三班宿舍内/凌晨
[白铁军悄悄从床上爬起来,从床下够出早收拾好的背包。
[一个屋的人似乎都在睡着。
[白铁军走到门口,又郑重其事地往这间住了三年的宿舍看了一眼,这回他
发现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在看着他。
[白铁军无声地跟所有人挥了挥手,出门。
27.七连宿舍内/凌晨
[走廊上各班要走的兵都在各宿舍门前等待着,直到洪兴国和高城轻手轻脚
从指导员宿舍出来,看大家一眼,向外边走去。
[七连的兵已经很默契了,一个个跟在后边。
[洪兴国从连旗下经过,将背包倒手给高城,珍而重之地对那旗敬礼。
[打连旗下经过的士兵一个一个地敬礼,然后出去。
[这一切都是无声的。
28.七连空地外/凌晨
[外边根本还是夜色,一辆车停在空地上,洪兴国带着他的兵无声地爬上车
后厢。
[车无声地开走。
[一切都很程式,与以往任何一次人走都不同,这次象是例行-因为这趟走
得实在太多。
[高城一直低头站着,而其他人,包括洪兴国,直到走的时候也没再回过头。
[高城孤寂地站着。
29.三班宿舍内/凌晨
[外面的车无声地走了。
[屋里的人躺在床上大眼瞪眼地看着,你看着我,我看着他,他看着你。
[一片死寂。
[许三多在上铺,他的位置可以看见空地上站着的高城,孤零零的,一个人,
站在许三多当日想念史今的角落-放垃圾桶的角落。
许三多(os)那天走了三十六个。
他在我站过的地方站到天亮,连姿势都一样。我一直看着他,后来我看
见…
[他看见自己站在那里,被迫在挫折中长成,愤怒、沮丧,甚至带仇恨。
许三多(os)站在那的是我自己。
[马帅的声音瓮瓮地从下铺传来,带着哭音。
马帅:班长?
许三多:嗯。
马帅:我们得一直这么躺着吗?不能送?
许三多:不能送。是死命令。
马帅:躺到什么时候?
许三多:……躺到我们站起来,别人不觉得我们少了三分之一。躺到那时候。
[窗玻璃上飘飞过第一雨,许三多看着高城还站在窗外。
30、七连宿舍内/黎明
[高城是伴随着起床号一起进来的。
[步子在空空落落的走廊里显得很重,一步一个**的脚印,愤怒而无奈。
[安静,在吹响起床号的时候七连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安静。
高城:耳聋掉了吗?-起床!
[尽管少去了三分之一,但三分之二的人跳落在地上的声音象是地震。
[他们已经等了很久。
31、七连空地外/黎明
[雨水淅沥下是雨衣乌亮的闪光,高城和他短了一大截的部队站在雨地上。
[军靴践踏着雨水,雨水在雨地里溅起湿蒙蒙的雾气,枪械装备在雨幕里泛
着光。没人发口令,七连在沉寂与靴声的轰鸣中完成着变队。
[高城沉默地看着,七连给人的第一印象不是少了三分之一,而是翻了个倍。
天天与连队食寝与共的高城也感觉出一种威压。
[队列静了下来,只有雨水淋浇的轻声。
高城:你们列位……
[几十双看着他的眼睛,连目光都似乎凝固,动的只有雨水。
[这让高城几乎有不下去。
高城:…都很对得起七连的祖宗。……老洪,你来…
[他下意识地转了半个身子,然后想起那个人已经走了。这让高城又哑然了
几秒。
[哑然。哑然之后是爆炸。
高城:目标靶场!全速!冲击!
< p>[钢七连炸了出去,成了貌似无序但杀气腾腾的冲锋阵型,高城冲在队侧。高城:吼!
士兵:…吼什么?
高城(挥了下并不该他这连长拿的自动步枪)-杀!
[士兵们都愣了一下,这样的口令并不是拿来随便喊的,尤其是在团大院里。
伍六一:-杀!
[有第一个人就有了第二个,第三个直到第十三个是一起喊的,往下呼应的
是一个排,半个连,整个连,全速冲击的七连把那一个字喊得山呼海啸此
起彼伏,带着全部抑压的愤怒-因全连命运而生的愤怒。
[许三多跑在队伍的另一侧,他是全连里没有呐喊的唯一一个,但他没有拉
下一步。
32、团大院外/黎明
[王庆瑞和参谋长着雨看着那支漫过操场的队伍,自然,那是所有晨练队
伍中的最引人注目的一支。
参谋长(皱皱眉)七连长搞什么?要起义吗?
王庆瑞:他在鼓舞士气。
[参谋长看着那些愤怒的、抑压的士兵从他身边冲过,那样的旁若无人和充
满了力度,从他们身上弹走的雨花甚至溅得他脸上生疼。
[一个戎马数十年的老军人渐渐被一群毛头伙子感染、震慑。
[钢七连的最后一个人也已经消失于雨幕,但犹存的势头仍让操场上所有的
队列哑然。
参谋长:也许真不该动这个连。
王庆瑞:你看见一个连吗?
[参谋长看着他。
王庆瑞:我看见枪林弹雨,刚射出去的子弹。…他们够种,能找到他们要的答案。
32.公路外/黎明
[靴声,视线中的公路在奔跑中晃动,呼吸,心脏的跳动。
[雨幕中前边战友晃动的身影,路人惊诧的目光,路边打横停下的车辆。
[视线中的路有三条,都被淹没在溅飞的雨雾中。
许三多(os)出了团部有三条路。最宽阔的那条代表漂亮得只能想象的少艾男
女、璀璨都市,它与我们永远无关。最窄的那条通向草原,演习场地,可
也是大笑、奔跑和会餐的地方。我们总在走的是现在这条,通向更多的军
队和更多训练场,也通向接兵与送兵的车站,这条路是命令、服从、忍耐、
坚持。血。泪。汗。
33、靶场外/黎明
[射击阵位已经积了深深的雨水,那已经是个近尺深的泥坑。渐近的跑步声
让它泛起了微纹。
[然后一个年青的躯体扑了进来,别管它是谁了吧,在泥浆里每一个人都是
一样的。画外响着同样的,在泥水里滚跌的声音。
[然后,瞄准一个雨幕下的目标,击发。
[一发出膛的子弹。
[全黑。
34、红三连宿舍内/日
[许三多也顾不得烫,一口将成才刚端过来的热水喝下了一半,他看起来很
萎靡,病了,被烫得一时不出话。
[这是成才的宿舍,没别人,两个朋友在谈私话。
成才:你们连最近很拉风呀。玩命呢。
许三多:士气嘛。必要的。
[成才没话,从抽屉里翻出几片药放在许三多面前,许三多心地打量。
许三多:感冒药……吃了不会困吧?
成才:困就困,你还要玩命吗?
许三多:不是,班里事太多。
成才:代理班长。
[许三多看看成才的军衔,微微有些苦涩。
许三多:早问你了,我转士官怎么样。你又不。
成才:我在想。
[如果以前这话是在应付,那他现在是真为许三多在想。
成才:我现在是士官,我很后悔,以后的日子要在荒漠里过了。你呢?如果我
还在七连,我就你看着办,因为我们是对手。现在没那个了。
许三多:我知道。
成才:七连以前是最有前途的,那是以前,现在是全团最没落的。从你们连长
开算,个个朝不保夕。你明白吗?
许三多:明白。
成才:你现在单杠大回环能做多少?
[许三多有赧然,他是把那当作羞耻事的。
许三多:早不做了。
成才:多少?
[他又有不耐烦,这让许三多诚惶诚恐。
许三多:三百六十七……不能再多了。
成才:就这一件事,你花的这份心思,做什么不是轻轻松松的?你可以志向远
大一吧?
许三多:……不懂你的意思。
成才:出了团大门,最宽的那条路,上高速,到尽头是大城市,宽得没尽头的
大城市,咱们谁都聊过,谁都没有去过,机会很多的地方,很多选择的
地方……你这样认真的人,到哪都天下无敌。
[许三多惶然看了他一眼,低了头专心吹凉那杯水。
成才:吓到你了吗?话都不。
许三多:走那条路……象个逃兵,七连,为战争生存。
成才:那是你们连长。我们这些兵豆豆,为生存而战争。
许三多:那条路…走上去会觉得欠了好多人。
成才:你欠的人已经走了。
许三多:……很难得清。
[成才苦笑,把那几颗感冒药又推过去一次,看着许三多服药。
成才:七连是幢楼,这楼着火了,你打算戳那看火烧到最后?(他摇摇头)总是这么天真,我走的时候会不放心的……许三多,明天我就走了,去荒漠,五班。
[许三多愣了,成才给他倒水,许三多看着水汽在成才脸前蒸腾消散。
[一个人影在对面狂挥着手,那是甘宁。
成才:怎么会知道你在这?
许三多:我跟他了。怕班里有事。
成才(苦笑)你不会走最宽的那条路,你比感冒还顽固。
[许三多甚至没在听,他已经打开了窗。甘宁没有多看成才一眼,钢七连
的叛徒。
甘宁:班长,连长要上团部去打架!
[成才和许三多愕然。
34.钢七连连部外/日
[钢七连的一帮兵扎上了武装带,撸起了袖子,连那两杆连旗也扛了出来,
看起来不善。
[许三多和甘宁匆匆跑了过来。
许三多:连长!
高城:许三多,你浴血先锋!伍六一,你装甲之虎!
[他的是那两杆旗。伍六一二话没有,把一杆旗扛了上肩。
许三多:连长?
高城:想做连史上第一个逃兵?你有这素质!
[许三多扛上旗。
[这一队兵踏着雨水向团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