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明智光秀后,就连青山长虎也要禁不住赞叹,长身朗目,温润如玉,怪不得会生出玉子那样,流传后世的大美女。想来他这个姑娘现在已经出生了,要不要当个怪蜀黍呢。源七郎一面一脸笑容的把明智光秀和福富秀胜迎进屋内,一面心里动着龌龊的心思。
“明智大人此次亲身前来,实让家门蓬荜生辉,鄙人愧不敢当。这是今年雨前刚刚采摘下来的三河野茶,手下手脚倒也勤快,给我送来一些。我虽对这些没有什么研究,但斯波义银殿品过后,说是非常不错。听说大人茶道深厚,如不嫌弃的话,就算是在下送给大人的贺礼吧。”坐在主席的长虎拍拍手,吩咐小姓端上一带有紫色虹纹的茶入。
明智光秀看来确实是喜茶之人,把茶入拿到手后,立刻爱不释手的把玩起来。良久,才恋恋不舍的放下,赞叹地说:“久闻细川大人讲起,青山殿是尾张首屈一指的文化人。师从足利学院,果然名不虚传。单从这小小的茶入,即可窥殿下的一番苦心,让鄙人铭感五内。”说完,躬身致谢。
长虎赶紧端端正正的还礼。心中却暗暗嘀咕,不过是送你罐茶而已,虽然价格不菲,但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事,哪里有什么苦心了,跟这样人说话可真累。当年上洛时遇到的细川藤孝可比这人有趣多了。虽然话不投机,但也只好硬着头皮,无话找话的说:“哪里哪里,明智大人实在是太高看在下了。恩师可是常常把‘劣徒’这两字挂在嘴里呢。细川大人现在可好,当年匆匆一面,想不到还能记得我这乡野无名小卒。只是可惜了义辉大人。”
“义辉大人为了重振幕府,也算是求仁得仁,只可惜壮志未酬。现在逆臣当道,我们天下武门更应共襄盛举,驱除暴政,恢复天下的安宁。”一提到义辉殿,明智光秀就如同打了鸡血似地,变得慷慨激昂起来。
青山长虎深悔失言,觉得这话怎么也接不下去。那上洛之事自有主公筹划,一个谱代众,做好自己的本分已属不易。这个明智光秀想要自己做什么,拍着胸脯说即使主公不赞成,自己也要凑上一脚吗。那不是显得蛋疼。
坐在客席侍陪的福富秀胜,感到了青山长虎的尴尬,马上接过话头,“明智大人,来前你不是对我说细川殿不是托你给源七郎带来封信嘛。不知可有要事?”
明智光秀可能也感到自己这番话过了头,马上从怀中掏出信,转递给仙千代。长虎略略读了一遍,信中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提了提当年的交情和自己与明智光秀的关系,请求在明智光秀到来后,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略尽地主之谊。
“既然明智大人和细川大人关系这样好,那么也不用客气。有用得着在下之处,尽请吩咐。”看完信后,长虎爽快地说。
“此次前来,与上总介殿相谈甚欢,实是意外之喜。上总介殿雄才大略,能在这样的人,手下做事,真是做臣子的福气。公事上一切顺利,不劳青山殿劳心。但是有些私事,还请青山殿能够帮忙一二。”
“什么事,但说无妨。能够做到的,鄙人一定帮忙。”
“青山殿想必已经知道,上总介殿厚恩,在下有幸在中美浓获得数千石土地。但是精力有限,实在是无力照看。不知可否请求殿下看顾一二,足下深感厚情,来年比以重礼回报。”明智光秀伏身请求。
青山长虎心中一晒,前面那么多话,说得那样正义凛然,原来是拜码头来了。心中对织田信长的敬仰,就像后世说的那样,犹如滚滚长江之水滔滔不绝。真是一箭射下四五只鸟。分给明智光秀的土地虽然有万五之多,但是多集中在中美浓和西美浓,东美浓只有个光杆的明知城。
此举严重警告了在东美浓纷扰不休的森家和坂井家,也让远山家不敢妄自尊大,但又没有触及他们的底线,西方所说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正是此意。
与此相比明智光秀得到许多土地,又拿到了失去的本地明知城,其感激自不用提。但是他需要为了上洛事宜往返于美浓和越前之间,其连枝众现在又都在越前,显然只依靠妻木和山岸一族,是无法应付贪婪的地侍土豪们的,这样他就要求助于当地旗头。在织田家臣团中,就不可能硬气的说话。
而远在越前国的足利义昭如果得到这里的讯息,想到上总介殿如此厚待他的家臣,一定会大为动心,不再甘心于蜗居一隅之地。会自动的想方设法离开越前,与主公汇合,真是好手段呀。
紧接着之后的数个月,明智光秀数次来往于越前和美浓之间,为足利义昭前来美浓的事宜,进行紧张的洽谈。
北陆,越前国国主,一乘谷城城主朝仓义景居间。
因为山脉阻隔,稻叶山城这时虽已闷热的让人喘不过气来,但北国的一乘谷还是比较清爽,让人很是舒适。虽说如此,树上新绿的颜色也渐渐浓厚起来。因为正是游乐的好时节,居间外不时传来侍女和孩子们欢快的声音。
充耳不闻的义景,默默望着庭院里的重重郁绿,一言不发。在他面前,因为共同喜好,所以与之关系异常良好的细川藤孝端庄正坐,膝前放着的茶水一动没动,已经渐渐凉掉了。
屋内沉闷的气氛终于让细川藤孝再也无法忍受,“现在说起这件事实在非常唐突……”,顿了一下后,藤孝咬咬牙继续说下去:“这次,我家主公在殿下爱子若殿丧期中,提出如此无礼要求,让我们这些做臣子的都汗颜不已。如果殿下能够理解我们的苦衷,将使吾辈心中倍感惶恐。还望殿下能够原谅我们的蛮横,让我们离开越前。”
即使这样说,义景依然沉默不语。此时的义景脸色苍白中带着蜡黄,显然是肝脾出了问题。本来应该是饱满的颊肉,现在显得极为干瘪。双手不时的不自然痉挛抖动,常年沉溺于酒色之中,让他的健康出现了极大问题。加上爱儿被毒杀的传闻,极大耗费了他的心神,让他显得愈发没有气力。
正如后世所言,东山义政的茶汤,大内义隆的学问,今川氏真的歌道,在此乱世,皆是奢侈之物,灭亡之道。义景生性风流,常常数日沉醉于歌道,将心情托付于和歌,无心理会政事。与信长的喜好不同,义景常常召开歌宴,三、五日宿醉为平常事,又喜与京都来的侍女嬉戏。哪像信长嗜好打猎、放鹰、骑快马,身体打熬得如同铸成的铜钟。
“这么说,义昭殿下已经下定决心要去岐阜,委身于尾张那个傻瓜了?”义景总算是开口讲话了。
“这也是没有奈何的事情,现在只有上总介殿有力驱逐盘踞在京都作恶的三好、松永逆党,还天下以太平,给万民以苍生。”回答的细川藤孝自动略过了大傻瓜这个词。
“说起来,还是吾家不盛,得以让小人猖狂。”在义景心中,织田信长的家格不过是历代名门斯波家,支脉代官的家宰,与朝仓家相去甚远。现在,即将离开越前的前幕府将军弟弟,竟然为了上洛,舍本家而去屈从于那个傻瓜,实是奇耻大辱。
“殿下知道,我家主公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早日上洛,重振幕府。这也是为了天下苍生念,希望殿下能够谅解。不过,为了解除疑虑,主公让我把这个交给殿下。”细川藤孝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是用日渐流行的的金浓纸所书写。
“就是这个,主公为了表达在这段时间对殿下热情款待的感激之意,特意准备了这封书信留给殿下,以此证明双方的情谊。请殿下看看是否满意。”细川藤孝双手托起书信,递交给朝仓义景。
看到朝仓义景打开书信时,不断颤抖的双手,与一郎(细川藤孝)心中暗暗摇头,这样的身体,如何能够实现自家主公上洛的重托。
朝仓义景摊开足利义昭的亲笔信,
------在这即将要告辞的时候,想到国主热诚的款待,他日若有成就,誓不忘今日之厚恩。
从四位下左卫门督朝仓
七月五日
义昭判
“既是如此,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就连江北的浅井家也派来使者请求让义昭殿移驾美浓,可恨的尾张傻瓜、可恨的加贺一向。可恨的堀江氏。”朝仓义景收好足利义昭送来的誓书后,连拍身边的矮凳,不甘心的模样溢于言表。
这里面恐怕还会加上我家主公吧,与一郎心中暗暗寻思。好在毕竟是一国的国主,朝仓义景很快就收拾起心情,开口问:“义昭殿准备何时启程,我也好派人护卫一程,略表心意。”
“劳烦国主费心,不知左卫门督有何建议?”与一郎把皮球踢了回来。
朝仓义景略略沉思,“那就定在十三日好了,我会通知敦贺郡司的人把你们送到国境,再由江州浅井家负责途中安全。后日我会摆下送别的曲水宴,义昭殿定要赏光。希望殿下在上洛后,以天下大局为念,不要为私情所绕。”
细川藤孝明白,这番话似说朝仓,实指织田,连连应声答应下来。
七月十三日,足利义昭一行告别了暂居九个月的越前国,从一乘谷出发前往美浓。敦贺郡司朝仓景恒和前波景当率领麾下两千骑跟随护卫,一直送到江州国境。十六日,到达近江小谷城的足利义昭,受到浅井家家主长政的热情款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