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书全压低声音说道:“大哥,这是怎么回事,那伙人劫了囚车,还不快逃跑,却在这里啰嗦。”
却听那囚徒声如洪钟:“阿史那从礼,孙孝哲那厮陷害本帅,本帅到了皇上面前,自有分辨!你将本帅劫到此处,意欲何为!”
那囚犯身前,立着一员将官,黄发虬髯,高鼻碧眼。却是一员胡将,身着锁子甲,神态殷勤,向那囚徒拱手说道:“孙大人与崔大帅有些龌龊,将崔大帅打入囚车,命末将押送洛阳,末将身为孙大人部属,只得从命。只是,崔大帅乃我大燕功臣,末将万分敬仰,不忍见崔大帅死于非命,便将大帅带到此处,乃是放你一条生路,请崔大帅快快离去!否则,若是孙大人听到风声,末将便是爱莫能助了!”
“放屁!” 囚徒厉声喝道:“孙孝哲无尺寸之功,凭着溜须拍马坐上京兆尹,却在长安滥杀无辜,搜刮百姓,中饱私囊!本帅正要去洛阳面圣,奏请皇上惩治孙孝哲贪赃枉法之罪!”
“崔大帅要末将怎么做?”
“将本帅关进囚车,押往洛阳面圣!”那囚徒昂然说道。
步云飞、拔野古、崔书全伏在草丛后,听那囚徒说得真切。
拔野古低声说道:“大哥,这伙人原来是长安的燕军,那姓崔的囚徒不知因为何事得罪了孙孝哲,被人拿了,这是要押往洛阳。那青眼将便是阿史那从礼了,要放他,他却不肯逃走,却是个好男子!”
崔书全斥道:“屁个好男子,放他走都不走,简直就是个榆木脑袋!”
步云飞低声说道:“且听他们怎么说!”
阿史那从礼说道:“末将若是将崔大帅押到洛阳,崔大帅必死无疑!”
“未必!”那姓崔的囚徒喝道:“若是本帅现在跑了,才是必死无疑!”
阿史那从礼拉下脸来:“崔大帅此话何意?末将是敬佩崔大帅是一条汉子,这才冒着天大的干系,将崔大帅救出囚车,崔大帅却是把末将的一片好心,看成了驴肝肺!”
“只怕你当真就是一副驴肝肺!” 那囚徒冷笑:“孙孝哲谗害本帅,欲置本帅于死地,只是,本帅攻洛阳、破潼关、入长安,有大功于大燕,孙孝哲奸佞阴毒,却也不敢公然擅杀本帅!便让你在这崤山小路上,假意放本帅走,若是本帅逃了,那孙孝哲正好以脱逃之罪追杀本帅。”
“崔大帅多心了,末将释放崔大帅,纯属是一片好心!”
“好心?”那囚徒大笑:“我且问你,阿史那从礼,你若是放了本帅,回去如何向孙孝哲交待?”
阿史那从礼脸色阴沉:“末将自有交待,崔大帅不必担心!”
步云飞伏在草丛中,低声说道:“不出意外的话,那囚徒就是崔乾佑!”
拔野古吃了一惊:“崔乾佑乃是燕军悍将,却如何落得如此下场!”
步云飞叹道:“所谓虎落平阳被犬欺,孙孝哲仗着有安庆绪做靠山,在长安城里耀武扬威。崔乾佑岂能受他的窝囊气,必然与他不和。那孙孝哲大约是找了个借口将崔乾佑抓了,却是不敢公然杀他,便用欲擒故纵之计,让阿史那从礼放了他,然后再给他按上一个拘捕之罪,派人追杀。崔乾佑识破了孙孝哲的阴谋,不肯逃走。虽然如此,却也不妙,孙孝哲已经起了杀机,四周必然还有伏兵,崔乾佑即便是不逃,也走不出这崤山!只可惜,一代名将,却是死于此处!”
崔书全却是幸灾乐祸:“大哥,他大燕官员勾心斗角,管我等屁事,咱们自走自的路!”
果然,那阿史那从礼冷冷说道:“崔乾佑,既然你心中清楚,末将也就不多言了!你今日走还是不走,都是死路一条!你死后,也别怪我阿史那从礼,这都是孙大人的吩咐,末将只是从命而已!”
阿史那从礼说着,拔出佩剑,周围军卒举起刀枪,就要乱刀齐下。
众兵卒还未近身,一阵乱箭从树丛众射将出来,围在崔乾佑周围的军卒纷纷中箭倒地,剩下的护着阿史那从礼后退十多步
树丛中呐喊声起,杀出一队军卒,将崔乾佑护卫起来,崔乾佑从军卒手中接过一柄长刀,握在手中,一声冷笑:“阿史那从礼,本帅早就料到你心怀叵测!事到如今,本帅只有杀了你,自去洛阳向皇上辩白!”
崔乾佑却也不好惹,被孙孝哲逮捕后,早就料到孙孝哲不会放过他,便暗中联络心腹武士,尾随在囚车之后,若是阿史那从礼将他押往洛阳,也就罢了。若是他在半路上行凶,便只有破釜沉舟,杀了阿史那从礼!
崔乾佑大喝一声:“给我杀!”
众武士呐喊一声,直扑阿史那从礼。
阿史那从礼带了八十名军卒押送崔乾佑,刚才一顿乱箭,被射倒了二十多人,还剩下五十多人。崔乾佑的部下,虽然也只有二十人,但却是崔乾佑的贴身亲兵,都是百里挑一的百战精兵,那崔乾佑更是武艺高强。这一场厮杀,不到半刻,阿史那从礼的军卒便死伤殆尽。
只剩下阿史那从礼一人,却是极为强悍,手挥佩剑,与八名武士对战,却是连杀两名武士,死战不退!
崔乾佑喝道:“都给我退下!”
武士后退,崔乾佑挥刀上前:“阿史那从礼,你也是一员猛将,崔某今日便亲自了解了你!”
阿史那从礼却是笑道:“崔大帅出手,末将哪里是崔大帅的对手!不过,末将乃是押送官,你杀了我,便是拘捕而逃,孙大人正好向皇上参你一本,皇上必然会派出青鹞军拦截你。你能出得了崤山,却是根本就别想见到皇上,也是死路一条,倒不如,你我做个交易!”
青鹞军是大燕皇帝安庆绪的贴身禁卫军。崔乾佑杀了阿史那从礼,孙孝哲趁机在安庆绪面前进言,崔乾佑便成了钦犯,大燕皇帝必然会派出禁军前来截杀。到时候,崔乾佑浑身有嘴也说不清。
崔乾佑处境尴尬,逃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得问道:“如何交易?”
“崔大帅原本就是蒙冤,倒不如将末将拿下,关进囚车中,随你一同去洛阳面见圣上鸣冤,见到皇上,末将也可为你做个见证!”阿史那从礼说道:“况且,家兄阿史那承庆,也可为崔大人说的上话!”
崔乾佑沉吟不语。
阿史那从礼,是阿史那承庆的堂弟。
而阿史那承庆,是大燕仅次于皇帝安庆绪的人物!安庆绪称帝后,加封阿史那承庆为天下兵马大元帅,承义王,人称八千岁!
若是杀了阿史那从礼,即便是安庆绪赦免崔乾佑,阿史那承庆必然不肯放过他!
这便是孙孝哲的妙计,故意用阿史那从礼来押送崔乾佑,将崔乾佑置于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地。
崔乾佑可以不把孙孝哲放在眼里,甚至可以藐视安庆绪,但却不能不考虑阿史那承庆!
他是安禄山的拜把子兄弟,安禄山死了,阿史那承庆便是燕军的灵魂人物!
崔乾佑收起了佩刀:“那就委屈你了!”
阿史那从礼扔掉了佩剑,众武士一拥而上,将阿史那从礼五花大绑起来,出了山谷,来到苇丛中,当真将阿史那从礼关入囚车,押着囚车,向山下大路走去。
眼见崔乾佑走远,崔书全站起身来:“大哥,他们狗咬狗,咱们却是虚惊一场,咱们也该下山了!”
步云飞忽然说道:“不好!咱们得赶紧抄近路前往崤山小道,截住封常清、丁奎他们,让他们掉头西出隘口!”
拔野古闷声问道:“大哥,这是为何?”
“孙孝哲决意要杀掉崔乾佑,岂能如此轻易就让崔乾佑逃走!崤山之中,必然还有伏兵接应阿史那从礼!崔乾佑上当了,阿史那从礼使的是缓兵之计!”步云飞说道。
崔书全也醒悟过来:“大哥说的对,那孙孝哲若是杀了崔乾佑,担心走漏了风声,必然会清场,杀掉进入崤山小道的所有人!他们打架,别让血溅到咱们身上!”
三人正说着,就听苇丛方向,一片喊杀声,就见崔乾佑带着手下武士,狂奔而来,身后乱箭起飞,不少武士中箭倒地。无数燕军兵将呐喊着,从四面八方入潮水般攻杀而来。不一时,便将崔乾佑等人围在核心,崔乾佑手下武士原本就少,只一眨眼的功夫,便被砍倒了十几个,那崔乾佑极为强悍,挥刀连杀数人,只身冲开一条血路,身后燕兵穷追不舍。
崔书全大叫:“大哥快走,血要溅到身上了!”
那崔乾佑自顾冲杀,却是引着燕军冲向了步云飞三人藏身的山梁。
三人见势不好,正要开跑,那崔乾佑却是行走如飞,已然冲上了山梁,正好与崔书全打了个照面。那崔乾佑见崔书全穿着燕军衣甲,也不答话,举刀就砍。
那崔乾佑手中长刀,势大力沉,快如闪电,崔书全哪里躲得过去,吓得一声尖叫,一屁股坐在了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