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时间长了,少数将士们脑子里的水渐渐干了,眼睛也好使了些,眼见白花花的银子进了杜乾运的中军大帐,心头起疑,却是不敢声张,只得暗暗探访,久而久之,终于看出了破绽,原来,那些银子白天进了中军大帐,晚上就被杨三偷偷运了出去,少部分去了杨国忠的府上,大部分却是去向不明。于是,众将士恍然大悟,原来大家辛辛苦苦烧炭赚来的银子,哪里是去了皇帝那里,全都被杜乾运和杨国忠私吞了!
没过多久,天威军主将私吞碳银的法,一传十十传百,在军营中流传开了。刚开始,这种法被不少将士斥为谣言,更有甚者,那些在窑子里大干苦干的将士们将传谣者斥为汉奸卖国贼。可时间长了,将士们脑子里的水也逐渐晾干了,越来越看清楚,原来那杜乾运竟然是与当朝宰相内外勾结,打着忠君爱国捐献银两的旗号,盘剥将士,中饱私囊!
真相大白,将士们怨声载道,更有那脑子进了水又晾干的人,想着自己被杜乾运当猴耍,一时间恼羞成怒,把个杜乾运恨得咬牙切齿,只是碍于他是天威军主将,堂堂神策军中郎将,又有杨国忠在背后撑腰,心中悔恨,也只得打落门牙肚里吞。
那杜乾运和杨三,每日大笔赚钱,少不了分给杨国忠一杯羹。两人数银子数得手酸,却是自以为得计,对满营的怨气视而不见。整日在中军大帐里打着生意算盘。
话今日一大早,马蹄阵阵,尘烟鼓荡,从东边来了一哨人马。这一哨人马来到灞桥上,亮出文牒,却是来自潼关西平王府,为首一员大将,名叫姜封。
自从安禄山叛军兵临潼关,灞桥上人烟稀少,却常有东来西往的信使和兵马,天威军守桥官兵都知道,这些东来西往的兵马都是身兼军机大事,不敢怠慢,只要见到文牒,立马放行。
这一次,姜封前来,守桥的天威军将士,却是没有立马放行,而是左右盘问,上下搜查,将那伙西府兵搜了个底朝天,文牒看了个七八遍,就是不肯放心。
天威军驻守灞上的任务,就是防备哥舒翰杀回马枪,如今,来了一伙西府兵,那是哥舒翰的亲兵,天威军岂敢轻易放行,却也找不到拦截的借口,只是百般刁难。
那姜封似乎早就料到天威军有此一着,却也不恼,也不着急,由着天威军盘问搜查。最后,那守桥将校也没啥词了,来了一句:“事关重大,须杜乾佑杜将军亲自审验,我等才敢放行。”
姜封却是面露喜色:“如此最好,在下正有要事,要见面杜将军相商。”
守军急忙前往中军大帐,向杜乾运禀报。
这个时候,杜乾运正和杨三坐在中军大帐中算账。进城卖炭的士卒交来一笔银子,是今天早上进城卖炭的收入,足有八千两。两人算了一个时辰,算了算去,发现账目差了三钱银子。杜乾运大怒,有人竟敢贪污爱国碳银,实在是罪大恶极!杜乾运要求彻查军中贪污腐化行为,一定要找到那三钱银子的下落,不管牵扯到谁,都要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查来查去,终于查明,原来是一个进城卖炭的校,私藏了三钱银子,没有上交,那校也是心存侥幸,以为从八千两银子中顺走三钱银子,不过是沧海一粟,料想那杜乾运看不出来。哪里想到,那杜乾运领军打仗是个糊涂虫,要是算钱,却是心细如发,别是三钱银子,就是一毫银子,也逃不过他的火眼金睛!
杜乾运查明真相,勃然大怒,命人将那校抓起来,绑在营帐外,痛责五十鞭子,以儆效尤!
这倒也不是杜乾运太过吝啬。其实,三钱银子倒也不在杜乾运眼里。杜乾运这样做,也是防患于未然,试想,天威军一万多人马,若是没了规矩,你偷三钱,我偷五钱,目数加起来,那就是个不得了的大数了!最后能落到杜乾运手里的,还能剩几个!起来,杜乾运这么做,恰恰是为商正道。只是,他没把这正道用在该用的地方。若是正经八百做生意,这是对的,可用在军营里,那就大错特错了!
正在行刑,有人禀报,西平王府偏将姜封求见。
杜乾运听西平王府来人,心头却是打鼓。
杜乾运在潼关呆过一些日子,虽然没见过这个姜封,却是知道,西平王府的人,仗着有哥舒翰撑腰,个个都是趾高气扬目中无人,而且,他们都是雄赳赳的武夫,看不起读书人,更看不起生意人!
杜乾运做生意十分精明,却是形象不佳,长得矮胖,这副形象,若是放在长安东西两市,却也是一位令人尊敬的大老板。可要是放在军营中,作为统领大军的主将,就显得太没派头了。
何况,杜乾运也知道杨国忠与哥舒翰不睦,天威军乃是杨国忠的亲信兵马,作为天威军主将,不能在哥舒翰的人面前折了锐气。
于是,杜乾运计上心头,让杨三穿上黄金锁子甲,假扮成天威军主将,去面见姜封。
杨三虽然是个市井无赖出身,却也是一表人才,穿上盔甲,只要不开口话,倒也有些儒将的派头,不至于折了天威军的派头。
杜乾运自己则是穿上兵的号服,假扮成亲随,站在军帐门口。
一切安排妥当,杨三稳坐中军大帐,传西平王府姜封觐见。
不一时,姜封迈着大步,带着十几个随从,来到中军大帐前。
杜乾运偷眼一看,心中暗暗咂舌,只见那姜封身高九尺,虎背熊腰,身着西麟甲,手按宝剑,威武雄壮,脚步矫健,踏在地上,咚咚作响,当真是一条西北大汉!杜乾运暗暗庆幸,幸亏让杨三替他出场,若是他本人,别的不,单论身高,就矮了姜封一头,岂不让人看低了!
只见那姜封大踏步进了军帐,向端坐虎皮交椅上的杨三拱了拱手,声如洪钟:“末将姜封,见过杜将军,甲胄在身,不便行礼,还请杜将军见谅。”
完,当庭一站,却是立而不跪。
杨三从来没做过大官,心里原本就发虚,坐在交椅上,听见姜封的声音十分雄壮,又见那姜封威风凛凛,心中愈发慌张,只得勉强应对:“姜将军前来,有何贵干?”
那姜封却是一声冷笑:“姜某此来,是为天威军将士主持公道!”
“什么公道?”杨三吃了一惊。
姜封昂然道:“杜将军身为天威军主帅,不肯体恤士卒,却是强迫将士们砍柴烧炭,这也就罢了,将士们辛辛苦苦下劳力,烧炭卖些银两,却被杜将军盘剥克扣!真是岂有此理!”
杨三被那姜封揭穿了老底,却是恼羞成怒:“放肆,本将军乃是堂堂中郎将,你一个的偏将,竟敢咆哮军营,来人啊,给我拉出去斩首……”
杨三话还没完,只见姜封一把抽出佩剑,直逼杨三,杨三见势不妙,起身就跑,刚跑出两步,姜封的佩剑狠狠插入了他的后背,剑锋穿过躯体,直达前胸,杨三还没来得及哼一声,便倒地身亡。
杜乾运站在军帐门口,见杨三血溅当场,惊得目瞪口呆,还没反应过来,跟随将封一起来的陇右军士卒,纷纷亮出兵器,向账外大踏步走过来。
倒是杜乾运脑子转得飞快,还没等陇右兵靠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向着姜封高声呼喝:“姜将军仗义出手,击杀贪官杜乾运,为天威军将士报仇雪恨,真乃义薄云天,我代表天威军将士,向姜将军表示崇高的敬意!”
军帐外,十几个士卒正押着那私藏银子的校行刑,原本也没注意到军帐中,忽听杜乾运被杀,远远一看,果然一个身着黄金锁子甲的人倒在军帐中,真以为是杜乾运被杀。这些军卒原本就痛恨杜乾运,只是谁也不敢出头,见姜封出手杀了杜乾运,立马跪倒一大片,齐声高呼:“谢姜将军仗义出手!”
那姜封虽然有勇力,却也是个粗人,见此情形,哪里辨得出真假,况且,任谁也想不到,杜乾运会让杨三做替身。姜封哈哈大笑,出了军帐,高声喝道:“天威军将士们听着,杜乾运克扣军饷,盘剥士卒,姜某路见不平,将其斩杀!各位将士都是受害者,姜某只斩杀杜乾运一人,其他人一概不问!”
按军律,一军主将被杀,军中将校必要截杀凶手,否则,要承担连坐之罪!
可是,天威军将士听杜乾运被杀,却是欢呼雀跃,纷纷拍手称快。这也是杜乾运做事太过分,把将士们都得罪完了。
却听姜封慨然道:“各位将士,姜某击杀了天威军主将,按律当死!各位请将姜某捆绑了,送往长安问罪!”
众将士却是齐声高呼:“姜将军仗义除凶,我等岂能恩将仇报!”
姜封道:“多谢诸位美意。只是,若是姜某就此离去,诸位却要承担主将失守之责!朝廷怪罪下来,诸位必受牵连。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