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什么!有什么大不了的事!”黄日春喝道。除掉了白孝德,又减免了壮丁数额,黄日春想不出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军户们反了!”
张通幽一声冷笑,喝道:“胆敢造反!把领头的抓起来,就地斩首,胁从者一概关入刺笼,直接送到娘子关!让他们知道,学安禄山造反是个什么下场!”
衙役喘着粗气叫道:“大人,来不及了,军户已经包围了县衙,眼看就要冲进来了。”
黄日春吓得一个哆嗦:“谁领的头!”
“是个外乡人,名叫步云飞!”
“谁是步云飞?”黄日春问道。
张通幽听见步云飞的名字,脸色大变,做声不得。
就听堂外喊杀声起,衙役也不顾张通幽和黄日春,拔腿就跑,刚跑出门口,就听一声惨叫,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就见那衙役血淋淋的人头径直飞了进来,摔在了黄日春的面前,滴溜溜乱转。
一群衣衫褴褛的军户冲上了大堂,为首两条壮汉,一个紫髯碧眼,身材高大,手持金刚杵,正是西域胡人拔野古!另一个园胖粗壮,浑身血迹斑斑,手持一丈长的陌刀,直扑黄日春,不是别人,正是张通幽声称已经死了的白孝德!
黄日春吓得一声惊呼,待要逃跑,脚下发软,却是动弹不得,只得站在原地发抖。
白孝德一手举起陌刀,一手指着黄日春的鼻子破口大骂:“姓黄的,老子不是军户,你和你舅子合谋,把老子整成了军户!这也罢了,我老娘何罪之有,却也遭了你们的毒手!”
“白先生,误会……”
“误会你个鸟!”白孝德大喝一声,手中陌刀迎面劈向黄日春,黄日春完全吓傻了,却不知躲避,只见血光喷射,陌刀从黄日春头落下,直透胸腹,落下地面,黄日春连一声惨叫都没发出来,就被开膛破肚,劈成了两半,两半身躯劈裂开来,五脏六腑四分五裂,流了一地。
张通幽站在黄日春的身边,就如同是下了一场血雨,鲜血带着内脏,扑簌簌落了张通幽一身。
“狗官,老子叫你过和拆桥!”白孝德手中的陌刀划过黄日春的失尸身,在半空中划了一个弧线,劈向张通幽。
陌刀乃是重兵器之王,普通陌刀重二十五斤,已经达到了常备兵器的极限。大唐军队中的陌刀手,都是专门征召的体格健壮者,普通士卒不要是舞动陌刀,就是扛着陌刀行军,都是一件苦差事。
而白孝德的陌刀,却是重达五十斤,能够举起这样重量的人,已经是极为难得了,而能把如此重的陌刀,舞动自如的人,更是聊聊无几。
白孝德的勇力,由此可见一斑!
黄日春面对白孝德的陌刀,没有逃跑,不仅是因为害怕,更是因为,他知道,根本就逃不出陌刀的杀伤圈子!陌刀是骑兵的克星,一支五十人的陌刀队,只要行动得当,可以击垮百名骑兵方队的冲击。何况,黄日春只是一个不懂武功的文人。
张通幽也知道陌刀的厉害,自知难逃,只得闭目等死!
却听耳边当啷一声巨响,震得张通幽头皮发麻,浑身颤抖,睁眼一看,陌刀在半空中被金刚杵隔开。
拔野古手持金刚杵,拦在了白孝德面前,喝道:“姓白的,这个人不能杀!”
白孝德瞪着血红的双眼,怒道:“这狗官利用老子刺杀公主,又在老子的背后下黑手!这等狗官,老子为什么不能杀他!”
“大哥有令!这县衙里,白先生想杀谁都可以,唯独不能杀他!”
“老子非要杀呢!”白孝德喝道。
拔野古一声冷笑:“那就要看看,是你的陌刀厉害,还是我的金刚杵厉害!”
白孝德掂了掂手里的陌刀,悻悻道:“还是拔野兄的金刚杵厉害!”
“多谢!”拔野古道:“把张通幽绑了,去见大哥!”
白孝德放下陌刀,三下五除二,把张通幽捆成个粽子。既然不能杀,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白孝德下手极为凶狠,胳膊腿一顿扭打,竟然扯断了张通幽一只胳膊。把个张通幽痛得哀嚎不已。
……
关帝庙,灯火通明,人声吵杂。
厢房里,仇阿卿躺在卧榻上,双目紧闭,脸色因为失血而变得极为苍白。
钱恩铭头上裹着白布,白布上透着血迹,站在卧榻边,望着昏迷不醒的仇阿卿,摇头叹息。
一个郎中跪伏在卧榻边,正在给仇阿卿把脉。
刚才,白孝德行刺公主,房门外突然喊杀声起,白孝德一时慌乱,,又被钱恩铭死死抱住,行动不便,手中的钢刀又被针钳磕断,只能用断刀砍中了仇阿卿的后背,伤口并不深,虽然如此,仇阿卿一个弱女子,却也是受伤不轻,虽然没有立马毙命,却也是昏迷不醒,气若游丝,看这情形,只怕是熬不过一时半刻。
钱恩铭的脑袋被刀背砸了个口子,流了不少血,却是捡了一条命。
良久,郎中抬起了头。
“怎么样?”钱恩铭急急问道。
郎中摇头不语。
“公主怎么了!!”
“公主背上伤口不深,并未伤及内脏,原本并不致命,可公主却是脉象虚弱,时断时续,只怕熬不过多长时间……”
“并无内伤,如何又熬不过多久!”
“的也不清楚,大概是气血郁结,急火攻心……”
钱恩铭一把揪住郎中的衣领:“若是公主有个三长两短,你就不要回去了!”
钱恩铭为人一向和气,今天如此失态,完全是急了!
若不是仇阿卿,他早被王承业杀了!而今天,若不是仇阿卿用针钳替他挡了一下,他现在已经被白孝德砍成了两截。仇阿卿再一次救了他一命!而仇阿卿却因为要救他,没能迅速脱身,被白孝德砍中。
他被仇阿卿救了两次命,而第二次,是仇阿卿用自己的命换了他的命!
郎中吓得浑身颤抖:“大大大、大人,公主病症凶险,的已经尽力……”
门吱扭一声开了,步云飞快步走了进来。
步云飞穿着细麟甲,衣甲破败,浑身血迹斑斑,手按宝剑,脸上透着杀气,却显得更加英武。
房若虚跟在步云飞身后,也是一身戎装。
十天前,步云飞一行三百多人,从苍岩山西崖脱险,却正好绕过了井陉关。虽然躲过了蔡希德的追杀,却被夹在了娘子关与井陉关之间。
众人在山坳里躲了一夜,天亮后,派人前往娘子关下探查,这才知道,王承业亲自坐镇娘子关,太原军主力正在娘子关集结。
一行人不敢靠近娘子关,却又不能后退。幸好,那兴善寺的行脚僧却是本地人,虽然不熟山中路径,却有个远房表亲是山中猎户,就住在西井沟。行脚僧带着步云飞,找到了那表亲,那表亲却也是个实诚人,听步云飞一行是常山落难的军民,也没多问,便带着众人,从北侧山崖间的一条间道,绕过了娘子关。
步云飞给了行脚僧和那表亲二百两银子,二人作别,自回西井沟。
众人这才一路向西而行。
娘子关以西,本来是有官道。这些日子,为抵御安禄山叛军西进,太原军不断向娘子关集结,以加强娘子关、井陉关一线的防御。官道上,车水马龙,军马络绎不绝。步云飞一行三百人不敢走官道,只能在沿着官道两侧的山川河流中寻找路径,盘桓而行。
结果,行军速度极其缓慢,有的时候,为了躲避太原军,还不得不向东迂回。如此一来,从娘子关到阳泉关,直线距离只有短短五十里地,步云飞一行却是走出一百八十里地,整整走了四天。而且,还得忍饥挨饿。太行山一带原本就贫瘠,如今井陉关战事已起,娘子关井陉关一线都成了前线,百姓四处逃难,要找吃的,十分困难,好不容易遇到村子,村里人要么早就逃走一空,遇上强悍的村寨,以为他们是响马,村中壮丁持械据守,不准他们进村。
原本,步云飞手下三百人都是一等一的精兵,攻破一个村子并不在话下,可是,一则,这些村子原本就很穷,没啥油水,二则,步云飞不忍向无辜百姓下手,三则,又怕事情惹大了,引起王承业的警觉,遇到持械据守的村子,就只能绕村而过。
好不容易走到了阳泉关前,却再也寸步难行。
对于这一行人而言,最大的威胁不是太原军,而是饥饿!
原本,阳泉关是三关中最为富庶的地方,如果是太平时节,可以在这里好好饱餐一顿。可现在的阳泉关,是娘子关的重要战术支撑,与娘子关一样,处于戒备状态,只准出关,不准进关。城门口戒备森严,吊桥高悬。
连续四天的跋涉,大家早已是疲惫饥饿到了极,不少兵卒已经饿得迈不动脚步。
后退是不可能的,要想绕过阳泉关也可以,但要向北跋涉八十里,再进入大山之中,大家都已经没了那个体力。
现在,只剩下一条路——强攻阳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