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乌西坠,转眼间便到了晚上,等张扬睡着,何道士摆好香桉,点燃引魂灯,命张妈用棍子挑着衣服,站在香桉前,冲着北方喊魂。
每喊一声:“张扬,回来”便用手在空中抓一下,扔向张扬,如此反复了大约一个小时,何道士突然看见张扬左手食指不停抖动,便知道,这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了,马上叫停了张大妈。
要知道,十指连心,在医道十三科里的号脉,多半也是号的手指,何道士的解释是,十根手指连着八根灵脉,代表着,仙、外、正,这张扬的左手食指不停抖动,应该就是有外仙上门了,左手食指代表的是黄仙,也就是大家所说的黄鼠狼。
何道士一看有外仙上门,便倒了一杯白酒,点了三颗烟,将酒送到了张扬的面前问到:“不知是哪路大仙上门,一路舟车劳顿,先喝口红梁细水解解渴?”
话音一落,张扬便浑身抽搐起来,何道士一看这仙家不愿说话,便又连忙问道:“大仙此来所谓何事,可否现身言明?”
只见那张扬突然坐了起来,脸已经变的扭曲,煞白煞白的,没有血色,两腮深深凹陷,丁点的嘴唇就像樱桃一样,一双眼睛变得细长,声音也变得尖锐,盯着何道士恶狠狠的说道:“你这老道,少来多管闲事,这张扬打扰我等修行,枪崩我聚仙楼,把我一众子嗣打伤打残,这仇怨已然结下,多说无用,你若非要强出头,咱家就算拼了道行,也与你不死不休”
何老道一听,这事大了啊,黄鼠狼最是小心眼,听这话,张扬给这黄鼠狼得罪的不浅啊,但不了解事情经过的他,也只能硬着头皮问道:“大仙您先别生气,抽口哈拉气,消消火,您凤凰不欺小家鸡,真龙不恼大河鱼,这张扬有眼不识真神,您把来龙去脉与我讲讲,若真是张扬的过错,我这也是帮理不帮亲,你看如何?”
这黄大仙听何老道如此说,知道何老道也不是要跟它死磕的人,还是讲道理的,神色便缓和了些,端起酒,一口喝了个底儿掉,又凑近香烟,使劲吸了吸,随后便将这事情的原委讲了一遍。
原来昨天张扬上山打猎,一天也没有什么收获,便想着再往山里走走,走着走着就忘了时间,等天黑了才着急往家赶,谁知中途迷了路,看见前面有一片空地,想着走过去看看星星,辨别方向,可刚一到空地就看见好几个黄皮子在石头上顶着骨头拜月。
据传说,月亮属阴,这些黄鼠狼是在吸收月亮的精华,修炼成精,而且黄鼠狼拜月的时候,头顶的骨头,多半是人的头骨,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坟地多的地方,黄鼠狼也会很多。
前面我也提起过,小伙二十一,没事竟装逼,啥也不怕的年纪,张扬可没惯着它们是不是在修炼,是不是什么黄大仙,看见这群黄皮子唯一的想法就是打回去扒了皮卖钱,他偷偷摸摸的走到黄皮子后面,对准最大个的抬手“彭”就是一枪。
可能是夜晚,视线不好,张扬的猎枪又是自己手工拼装的,准确度不高,并没有打到黄鼠狼。
那群黄鼠狼受到惊吓,全部钻进了一个破树洞里,这张扬一看没打到,又对着树洞放了两枪,想把黄皮子吓出来,放完枪发现没有动静,就对着破树一顿勐踹,那破树本来就已经枯萎,中间早已镂空,张扬这几脚下去,树就倒了。
他一看树倒了,就要上前去搜寻黄皮子的身影,就在这时,突然听见后面有人喊,“张哥,是你么?”
张扬回头一看,原来是邻家妹妹周莉,这周莉完全继承了她妈妈周寡妇的美貌,十多岁的年纪,大眼睛扑灵扑灵的,平时又乖巧,又特别懂礼貌,可谓是天生丽质,所以厂里面的人都对她特别好。
张扬好奇的问道“大半夜的,你怎么跑山里来了呢?”
周莉眼神躲闪着说:“是张婶见你天黑了还没回家,便让我来找找你,既然找到了,哥哥就跟我走吧,婶儿都着急了”
张扬回头看了一眼倒树,有些不舍,但是天色已经很晚了,要是他自己倒是无所谓了,可是周莉一个小姑娘,晚上在山里万一遇到什么危险可怎么办,想到这里,张扬往枯树上“呸”的一声,吐了一口口水,便跟着周莉向树林里走去。
谁知眼前这周莉就是黄鼠狼变出来迷惑他的,把张扬引到了山沟里,张扬一脚踩空便摔晕了过去,随后这黄鼠狼勾了他的一魂两魄。
据这黄皮子说“以前周莉进山采蘑孤的时候曾远远见过一面,看见张扬毁它聚仙楼,还要对它们赶尽杀绝,情急之下便化作周莉模样,将他引入山涧,并命子嗣附在其身上将他送了回来。”
何老道听完,见这黄皮子并没有谋害张扬性命,而且还把人给送了回来,便知道事情还没有到不可以缓和的地步,便对着黄皮子说道:“大仙,你看你也是修行之人,讲的是积德行善,这张扬虽然犯了大错,但好在没有伤及大仙,您把他魂魄还来,我让这张扬为您重铸聚仙楼,日夜供奉可好?”
那黄皮子一听大怒,跳脚骂道:“你这老道,少跟我扯这没用的,咱家,没吃他家肉,也没喝他家酒,咱家休的就是个因果循环,既然犯了错,就应该受到惩罚,没要他性命,已经是本大仙心善了,你这老道莫要多讲。”
何道士知道,这附身的黄皮子也是个修行高深的,不愿造杀孽,怕毁了多年修行,要是换别的黄仙,说不定在山里就把张扬折磨死了,但睚眦必报的本性还是没有根除,便继续劝道“确实是这张扬有错在先,老道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但这孩子在山里能碰见大仙,你们也算是有缘,不管是仙缘孽缘终归是命理使然,大仙你拘他魂魄也没用不是,不如借他堂口修炼一番,也可四海扬名”
那“张扬”嘿嘿一笑说:“你这老道可知,咱家就是进了这杨府,也是个仇仙,这孩子以后可有罪遭了”
何道士赔笑道:“自古冤家宜解不宜结,他家日日悉心供奉,自有化解冤仇一日。”
那“张扬”沉吟了一会说:“既然你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我就当一回这仇仙,不过咱丑话说在前面,他日这人真被我磨出个好歹来,可就跟你没关系了。”
何道士哈哈一笑道:“那是自然,各人有各人的命数,可能张扬命中该有此劫,也怨不得别人,那就请老仙回去把这张扬的魂魄还来,择日我便为他立堂出马。”
随后又问:“不知老仙想怎么走?”
“张扬”道:“顺烟走”
话音刚落,张扬直挺挺的向后倒去,沉沉的睡了过去,何道士看了看周围的人说:“你们去把灶坑点着,顺烟筒搭个梯子。”
然后又对张大妈说:“刚才的话你也都听到了,确实是你儿子得罪了黄大仙,他有错在先,一会大仙走了咱们再叫一会,你儿子魂魄自然就回来了,不过这办法也是治标不治本,你儿子虽然醒了,可供一堂子仇仙,你家好日子算是到头了,以后悉心供奉,说不定有还清因果的一天。”
张大妈一听,也只好如此,不管怎么说,总比变痴呆强啊,灶坑着了之后,那张扬又是一阵抽搐,何道士又为张扬叫了会魂,那张扬便睁开了眼睛,虽然还是憔悴不堪,但好在意识已经清醒了,在众人的搀扶下回家去了。
我出马以后问过我家保家仙胡小青,什么是仇仙,胡小青告诉我说,别的保家仙都是来报恩或者来四海扬名的,仇仙直接就是来报仇的,不仅要借着他的身体出马看病,还要折磨着他,特别是窜窍的时候,不一定要窜多长时间呢,而且一般都是武窜,把人折磨的半疯半傻的。胡小青说:其实张扬毁了人修行的聚仙楼,人家才收他个一魂两魄,对于睚眦必报的黄家而言,已经够仁慈了。
多年以后我在县里的时候碰见了张扬,那时的他哪还有魁梧雄壮的猎人样,骨瘦嶙峋,惨白的脸色显得他更加消瘦不堪,两只深陷的眼睛空洞无神,透着一股麻木和绝望之色。
他告诉我,现在的他也能为别人出马看事,但是每看一次就觉得死亡离自己又更近了一步,很多次都不想在继续看下去了,但是不看就没有收入,只要他去做别的工作,就会得一场大病,躺在床上起都起不来,只能靠看事赚钱。
以前还能指着张大妈的收入,娘俩勉强度日,可自从张大妈去世以后,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也断了,只能靠出马维持生计。
说到这,他又自嘲的笑了笑,继续对我说道,现在的他其实好很多了,虽然一身病,但至少吃上了低保,不用在看那群仇仙的脸色了,也可能是那群仇仙看他已经没有价值了,便也不折磨他了吧。
那一年的前进厂还发生了一件大事,就是厂子黄了,厂里面所有的人都搬到了绥化市,我父母觉得太远,我们全家和何道士就搬到了通河县,此时我的故事才刚刚来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