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厅,
袁天佑着一身双禽鸂鶒织锦七品官服,头上顶戴方正,单手扶住靠近中间茶桌的椅子把手,望着分居两侧的来人,面有好奇。
左边的那些人他是认识的,当头的是青城镇魔司分部主事司承朗,下手的是副主事王琛,余下站着的便是镇魔司的公职人员。
而他们对面只区区两人,一个着浅红色长裙的少女,好看的大长腿毫不避讳的向外延伸,惹得对面镇魔司那些个男人纷纷目线飘忽不定。
在她间壁的是个青年,着的是一身白衣,发若黑瀑,眉目清秀,风度翩翩贵公子,不外如是。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只看面相,袁天佑便知,这两人怕不是本地人。
“司主事,我一月来忙于公事,未曾到府上拜访,还请见谅!”
袁天佑展现出官家气度,对着比自己大上不少的司承朗拱手。
司承朗是混迹于官场的老油条了,虽说镇魔司重启之前,他们这些人全都赋闲在家,但是官场的规矩是刻在骨子里的。
因此他也微微拱手,说了些场面话,“哪里哪里……大人新上任,我本该一尽地主之谊,有所怠慢,请大人不要见怪。”
“呵,我倒是想见怪。”想起月余来所见所闻,袁天佑不由得摇摇头,心里想着,嘴上却说,“不敢不敢,晚辈怎么敢劳烦?只是司主事今日突然造访,才令我小小府邸蓬荜生辉之际,也让晚辈好奇,可否为我解惑?”
官面上的话说完了,这才进入了正事。
司承朗未直接回答,反倒是将茶杯推送到嘴边吹了吹,抿了一口后,看向对面的男女,那高挑窈窕的少女只撇撇嘴,白衣青年倒是微微点头。
得意,司承朗放下茶杯,略微捋一下黑又硬的颌下胡须,这才说道,“容我先给大人介绍这两位。”
司承朗介绍完,袁天佑并没有太多惊讶,只因他惯于人情世故,这大城市下来小城的人,无论身份如何,总会有些优越感。
可也没有想到,这两位居然来自京城,而且同属镇魔司。
这少女倒没什么,看起来所居不过是闲职,可是这白衣青年不得了,居然是挂牌正名的首席除妖师!
要知道自从黄奎死后,镇魔司再难找出能够与之相媲美的新人,如今看来,可算是解决了这一难题。
纵然对于镇魔司不甚了解,袁天佑也听过,想要入职首席除妖师,至少也要七品练气境,黄奎便是此种境界。
虽不清楚这境界如何区分,可是传言,七品练气境界已然不惧千年的大妖!
因此,袁天佑怀疑,眼前的这白衣青年恐怕修为还在司承朗之上,尽管职权上,司承朗当仁不让,可论职衔,这青年恐怕未遑多让。
如此年轻便有这种官场地位,袁天佑不得不对他高看一眼。
可他毕竟年纪稍长,官场资历又深,不便主动,因此沉住气稍带。
若是个识时务的,此时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果然,那少女对于司承朗的介绍不屑一顾,依旧是撇撇嘴,就算是打了招呼,可白衣青年双手抬过下颌,拱手行礼,“见过大人!”
袁天佑微微颔首,望着眼前的青年人,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得劲,明面上,年轻人率先行礼,已经尽了人事情理,可谓是对他有些尊重。
可袁天佑又不满的是,这青年从头到尾坐的端正,不曾离开座位,这是一种独属于年轻人的傲气,意思是,我虽然尊重你,但地位我不比你差。
袁天佑笑了笑,笑容里有一些自嘲,“青鸿啊!青鸿!想当年你不也是一样的傲气十足,怎的如今却受不得了……”
袁天佑,表字青鸿。
往事如云烟掠过,这位青城新上任的县令定定神,“两位既然自京城来,我自当为你们接风洗尘。”
“来人啊!”
“大人稍待!”青年忽的打断,“我等来此实在是有不得已的原因,况且事情关系重大,又亟待解决,因此怕是要拂了大人的意。”
袁天佑略皱眉,看了青年一眼,送到嘴边的茶倒是不急于喝了,又放回去桌子上。
“大人可听说过一种药草,生死草?”
青年此言一出,袁天佑眉头皱的更紧,低声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看着他的反应,青年松了口气,看来他果然知道。
“实不相瞒,咱们这次来青城,就是为的这东西,总之,朝廷里有人要用,大人可否行个方便?”
“朝廷里谁人要用?我又如何行方便?”袁天佑几乎脱口而出,可说完后,立刻感受到气氛有些不对。
青年的话里话外很清楚,有人要用却并没有指名道姓,便意味着这人的级别不是他一个县令能够瞻仰的,甚至,袁天佑推测,也许青年自身也不晓得谁人用。
既如此,这就是类似于镇魔司内部的秘密任务了?
可还是那个问题,他们这些有神通的修炼者怎么还需要劳烦他一个小县令?
莫不是要从他这里调动人手?
袁天佑正思忖,青年和司承朗对视一眼,起身拱手,“大人应该清楚,这世上知道生死草的人并不多,知道哪里有的人更是寥寥无几,哪怕我镇魔司的内部档桉里,也只有寥寥数笔记载。根据我们的调查,青城便有人知道,这人和大人关系匪浅。”
“——你们是说……恩师?”袁天佑沉吟,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握住椅子的手加紧几分。
“不错!只希望大人可以说服那位,给我们透露星半点消息即可,作为回报,我们镇魔司可以帮大人解决一件辖区内的棘手桉件。”
看起来这是一场交易,但袁天佑却截获了年轻人话里的重点,那就是交易成功的前提是,说服那位。
那位是谁?
他再清楚不过,想当初他本可以留京察用,可那人一纸荐书,他就成了这青城县令。
为此,他自然恼怒不已,尽管那人是他出道的恩师,可这事闹得,让他心里总是憋屈,所以到了青城之后,也从未去拜访过。
想必恩师也清楚他的心思,俩人极为有默契的选择了不见面。
现如今,经过一月多的沉淀和深思考虑,袁天佑早已经放下芥蒂,只是怕恩师怪罪他当初小气,所以更不敢登门。
镇魔司这事算是一个突破口,他心想。
额外的,镇魔司的承诺少有,他们的能力,袁天佑是信得过的,既然可以帮他处理官事,那他自然想到了那实际操控整个青城的伍家。
“若是能借镇魔司的手将伍家连根拔起,这自然是极好的。”袁天佑心思活泛,展眼未来,胸中一团火焰熊熊燃烧,若刚来青城时的激情又点着了。
可不等他提,那白衣青年笑着问道:“大人,你可想好了?”
“自然!我会拜见恩师,不过,你们的承诺是否作数?”
“当然,青城一切人,一切事,但请吩咐。”白衣青年信誓旦旦。
“包括伍家?”
“伍家除外。”青年反口,脸不红心不跳,旁边的少女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呃!”
袁天佑也没想到,青年人看着骄傲的很,没想到脸皮也厚实的很,但是当下也不好撕破脸皮,只要强压下不满,嘴角抽动了下,问道:“为何?”
“伍家本质上还有官方势力为背景,官不对官,这是规矩,大人该知道。”
“是这道理,大人还是另选一个吧。”司承朗见状,开口协调。
心有不甘的袁天佑也知其中道理,无奈摇头。
青年顺势前进一步,来到他面前,“大人初到此地,想必亟需在民众里树立威望,若是能立下一桩功劳,想来对于日后升迁大有裨益。”
“怎么说?”
“据我们调查得知,在青城里藏匿着一流窜自京城的悍匪,若是能摘了他的头,大人自然可以威震青城。而我,可以帮大人办到!”
“你说的是?”
“段青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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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青云......”
酒馆里,中年男子对着项薄拱手,自我介绍道。
一旁烧酒的老费闻言而动,耸耸嘴,想要说些什么。
“项薄!”
老费再次耸耸嘴,这名字透着古怪,估计用的是假名字。
而他不明白的是,段青云明明是被通缉的,可为什么要告诉他真名?
项薄是不知道这些的,也不知道一旁烧酒的老板满心的腹诽和思量,他不觉得名字有什么重要,真真假假自然也就那么回事,可以当真,可以不当真。
“原来那和尚是个妖怪!”
两个酒友话多了起来,项薄也就如实相告,他为何在此,段青云不疑有他,当下有些懊恼。
按照对面青年所说,那和尚随时有可能会捉人来吃,他却放跑了他。
“年轻人,这青城我熟悉的很,寻和尚这事,我可以帮你。”段青云拍着胸脯保证。
项薄拱拱手,“多谢了。”
酒足饭饱,青年望着天色已晚,起身道了声,“打扰了!”
竟是准备离去。
段青云却摆摆手,“无妨,只是天黑至此,寻那和尚恐怕不易,不如随我回住处将歇一晚?”
“还回去作甚?就在我这里......”老费招手道,吩咐婆娘去准备床褥。
项薄本不好推辞,只是心里着实按捺不住捉那和尚的心思,只得拱手道:“好意心领,但夜里捉妖,对于我而言却是方便的很。就此告辞......”
江湖中人,话不多说,项薄抬脚就走,老费还想客套一番,被段青云拦下了。
等到青年走出酒馆,身形不见,老费试探道:“你就不怕他转手将你卖了?”
要知道现如今青城的各大巷子里,都贴着段青云的画像,虽说他如今的容貌和以前略有不同,可这坐了一下午,那年轻人未必看不出来些许端倪。
段青云摇摇头,“我这就离开了,怕是他报官也来不及了。”
“况且,我信他。”
“你要走了?”老费愕然,随即点点头,也在理,如今青城通缉令已经下来了,段青云实在是难以待的长久。
“段爷,那白老板那边?”
“我和她向来是没什么关系的。”段青云神情里流露出一丝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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