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水,女人身体里的温度一点点的传到皮肤,气氛也升了温,当下颇有些暧昧,饶是个正常男人,怀里抱着如此一眼波流转的温润女人,少不得要有些反应。
奈何,这媚术是项薄早就领教过了的,只闭上眼睛,耳廓随风而动,继续搜查宁科和尚的踪迹。
殊不知,此时的女人见男人并不鸟她,大为惊讶,神情立刻阴恻恻,两颗獠牙贯出,仰起头就要咬在男人的脖子上。
项薄皱眉,脖颈处传来温热的滚烫气息,知道是那或是妖怪或是鬼怪的女人动手了,却也不在意,只继续寻那宁科。
吭!
女鬼下嘴极狠,若是常人,此时已经被咬碎了颈部动脉,可到了青年这里,那两颗獠牙便像是勐撞着了铜钢一般。
“嘶!!”
女鬼发出一声惨叫,想要脱离出去,却发现她浑身正被橡胶一般的手臂紧紧缠绕,挣脱不得。
“你......你放开我!”
项薄睁眼,冷哼一声,“大胆妖孽,我一眼就看出你不是人!”
“你怎知道?”女鬼慌张道,此时哪里还有媚态,浑身不过是白衣一副,面色,皮肤青蓝相间,正宗的女鬼相。
青年冷笑,“我自浓雾里站着,不曾发出声响,常人怎么可能看的到我,可你居然开口求我救命?所以我猜测你不是精怪,便是鬼魅!”
那女鬼顿时做惊恐状,拼命稽首道:“放了我吧,我不曾害过人!”
“这话我可不信......”项薄忽的加紧了粗绳一般的双手,使得那鬼发出痛叫,这才说道:“说,那和尚在哪?”
这女鬼早不出晚不出,偏偏这个时候出现,少不得和那和尚有关系!
要知道,普通的鬼怪向来是不敢在白日里,尤其是这正午时分现身的,否则,轻则修为损耗,重则魂飞魄散。
这女鬼拼着这两样风险,也要出头,难不成是看上了那和尚?
女鬼本无实形,一切都靠演化,此时被项薄勒一勒,正是和被肆意揉捏的面团,变了形状,脑袋大的和瓮,身体却小小的彷佛被捏没了。
但无论各种变化,只是她徒增痛苦,根本挣脱不得。
况且她们这种鬼魅,轻易是死不了的,如今可真的是生不如死……
女子彷佛极为能忍,身体的变形,她居然都抗下了,额头也生了汗珠子,是个要强的人,不,是鬼——
项薄严刑逼供下,毫无所获,不由得皱皱眉头,“既如此,怪不得我了!”
“来!”
他抬手朝着空中招摇,一只独眼的乌鸦顺天际滑翔过来,那女鬼虽然忍得痛苦,可是毕竟心里占了上风,“肉体凡胎,杀不了我。能奈我何?”
的确,项薄的斩妖剑留在了寺庙里,那是上清一门专用斩妖除魔的宝剑,他这一口又有些特殊,乃是原宿主的师傅经历七七四十九年不眠不休炼制的,杀伤力极大。
若是此剑落在兵家仙人手里,所发挥出的威力自然不是项薄这般。
不过,即便没有斩妖剑,他也还有其他手段处理这鬼,只需一颗珠子即可……
女鬼的头已经成了个磨盘大小,在项薄眼前晃来晃去,嘲讽的话音刚落,忽的瞧见那乌鸦的一只眼睛,心里咯噔一声。
“——那是?”
青年嗤笑一声,乡村野鬼罢了,当真以为自己认得噬血珠这种宝贝?
果然,女鬼自发性警觉,只是看了一眼,便是觉得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
她这种游走在阴间和人间交接点的孤魂野鬼,对于自身的存亡看的极为透彻,警觉性也高,本命里触及消亡,自身就会有感应。
现在,她的直觉告诉她,这只眼睛能置她于死地。
是继续顽抗,还是妥协?恐怕就是生死一线,再说了,她的确知道那和尚的下落。
她还从来没有见过那种和尚,或者说那种男人,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帅或者漂亮,是让人看一眼就能沦陷的,愿意为他或生或死的。
………………
她本就是个**荡妇,至少那些个村子里的善良乡民们是这样认为的。
可是,生前她又是立过贞节牌坊的。
自家男人死的早,去了战场就再也没回来,再见只是一团盒子里的骨灰。
她才三十岁啊,如何能耐得住寂寞?可是不忍又怎么办呢?村里人都看着呐。
所以无人的夜里,她总是睡不着,坐在门槛里,用脚后跟磕,渐渐的,那门槛里就有了一个碗口大小的坑,逢人问起,她只推脱说是老鼠咬的,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是寂寞啊。
熬过了十个年头,县太爷听说还有如此贞洁烈女,为表彰,自然给她立了贞节牌坊,这对村子来说,可是从来没有的荣誉。
这是一点退路都没有了,人人见面都夸赞,可私底下都盯着,谨防她毁了村子的荣耀。
又一个十年过去了,她的儿终于长大成人,自身没了什么牵挂,女人连封信都没有留下,在村口的牌坊上,吊了根绳子,将自己给勒死了。
按理说死者为大,逝者已矣,可是这种说法无疑不符合村子的利益,也是打了县太爷的脸。
最终,村子里封锁了消息,对外宣称人是得了思念病死的,这人啊,是去找她夫君去了,此情可鉴呐……
好一番粉饰,又给她儿子家里送去了米面,这事就算是敲定了。
这一任的县太爷听说这事,心想,这种好事对我的业绩也有影响啊,我干脆给她建座贞洁庙吧。
女人本来死了,行走在黄泉路上,浑身都轻松,毕竟终于解脱了,等到来世投胎个什么东西都行,总归是活出个自己。
但,她也不知怎的,才看到阴间口,就走不动了。
带着长方帽,手持芭蕉扇的白无常对她说,“感念你这辈子不易,特许你人间享受庙火,且去吧!”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看到自身魂魄飞到了一座距离村子不远处的庙里,附身到了中间的人身像上,左右两边还有童男童女。
前来供奉的男男女女多半是她认识的村民,她们交口称赞女人的功德,可最终都跪下想要祈求福祉。
女人那个苦啊,原本做人只单身半辈子可以了,如今所谓成仙,反而要永世孤独吗?
仙家自有仙规,她只得每日点卯,例行公事。
既然成仙,她也就暂时忘却了前尘旧事,了却人事欢乐,日月千百转,岁月无情去,这庙里的香火愈发高升,她借此成了万民口中的慈悲娘娘,敬仰万分。
只,春去秋来,光阴如流水一般,将她日夜所做的事情磨成了粉,心中有些孤寂。
那一日,她忽的想起生而为人的前半辈子,尤其是见着曾经的自己汉子,那懵懵懂懂,说不清道不明的爱情气息,着实令人着迷。
在平日里,她总有办法让自己忙起来,泰半是些处理民众祈愿的事情,可是这一次,偏偏遇到了那为自家娘子祷香的书生。
书生气质娇弱,生的一副好皮囊,令她见了一面,便倾心不已。
“春天到了。”她心想。
于是,不知怎的,她竟然借着大法力将书生摄了来,一番诉讼衷肠。
话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留层纱,况且她还是远近闻名的神女。
两人当即宽衣解带好不热闹。
那书生家里有个病秧子的娘子,忽觉夫君最近几日书读的少了,怎么总是往庙里去,她只当是夫君担心她的病情,又为她去祷告罢了,也不多疑。
不想,这一日正午休睡,梦里有童男童女托梦,说她夫君和娘娘私通呢。
她起初是不信的,可是发觉这童男童女和庙里的尊像着实相像的很。
后来越想越不对劲,这一日便将夫君灌醉了,穿着书生的衣服前去赴会,等到那娘娘殷勤出迎,发现面前站着的居然是个女人。
书生妻子当即破口大骂,娘娘自知理亏,隐去了人形,但是那女人泼辣的很,往她的尊像上吐口水。
这一来,她的名声算是臭了!
民风最经不住扇动,一夜之间,曾经以贞洁着称的神女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她仙籍也因此被剥,被打回原形,成为一孤魂野鬼,且永世不得轮回,只得在这人间游荡,终有一日,魂魄消散。
………………
女人看着眼前的青年,音容相貌和他那夫君一般,给人不算是吸引,像是土胚子,只不过,一个给她安全感,这一个便有些恐怖,好像眼里容不下任何鬼怪。
相比之下,那和尚虽然心肠坏了些,可是毕竟好看啊,只这一点就够了。
但现在又论及生死,是不是该有所衡量?
沦落至此,她已经不被天曹所看重,浑噩不知多少年,始终孤零零一个,或许有机会轮回转世,才有机会重新尝尝人世间。
积阴德,这是种方法,从这方面来说,她应该帮这青年斩邪除恶。
惶惑一会后,女鬼乖觉道:“你随我来……”
项薄并不知晓女人如何想清楚了,料想她应该不会诓骗自己,于是放开了,紧跟着她。
女人一解脱,就提着白色大衣跟放开脚步,像木匠牵着的钻子,肩膀一扇一扇的直走,不多久,项薄就只能看到她的背影了。
青年皱眉,捂住口鼻钻进了浓雾里,不一忽,见着一个白色的身影彳于彳于,点点头,对这女鬼大加青眼,对于她之前所说的没有害过人的论调也信足了几分。
他重行跟了上去,兜兜转转绕着林子,避开了烟火,踅摸到了一处并不显眼的地窖,据说是那女鬼的落脚之处。
目及所处,宽大不过半丈的地窖里全全是些粪便,马粪,狗尿,一切污秽之物。
“任娘个腚!”女人怨愤的骂了几句,一边说,一边朝着林子外面的村子看了几眼,这里原本是她的坟墓,自从她找上了那书生,坏了名声,连着这里也遭了殃。
看着浑身沾满了屎尿的和尚,项薄真真吃了一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