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不杀它,但我要带它走......”
青年将剑锷抵在云芝脖颈,澹澹说道。
在他看来,他已经退让了一步。
云芝顿觉衣服渐渐的冰着肌肤,原来是身上的汗气全都凉了,深呼一口气,她哑然一笑,“我若是不同意呢?”
“这情形好像也由不得你。”一只手将那婴儿抱了起来,青年正准备拉动剑锷,收了这鼠妖的性命。
忽的,怀里的婴儿乍开双眼,以一种极为诡异的姿势对着他笑,好似在嘲弄,也好似不屑。
项薄惊觉,怀里的婴儿通体血气漫漫,宛如…
血婴!
“妖气!!”
他立刻将手里的婴儿摔到床上,举剑便刺,云芝大喝,“我的儿!”
整个身体压住了血婴,青年当然不会收剑,正要一箭双凋。
不图,
但听嗤啦一声,一道血红的爪子穿透了云芝的前胸后背,探了出来!
云芝当即愕然,低头看去,她的亲生儿正在笑眯眯看着她,那眼神里有渴望,是饥饿之人看到食物的渴望。
“娘,我饿了!”
听了这一句,她脸上的惊讶神情忽然如春雪消融,童孔渐渐涣散,嘴角却浮现一抹宠溺。
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儿,云芝欣慰一笑,“儿啊!你要吃饱了,别管娘。”
说完,便把她的脑袋耷拉着放到了那血婴面前,血婴脑袋顿时显化,一个硕大的鼠头浮现,毫不客气的将那头颅一口咬了下去,皮肉黏连,血涌如注。
只听骨骼摩擦声响起,咀嚼没多久,一个圆形从那血婴细小的脖子鼓起一个大包,缓缓的移动到肚子。
鼠首人身的血婴摸了摸又圆又大的肚子,慢慢的站了起来,看着眼前的项薄,它只是说了句。
“我饿…”
“哼!我可不是你娘!”
青年挥动重剑,寒芒扫过,整张床卡察一声上下合并,却见那鼠妖居然不知道何时攀到了屋顶,一双血眸冷冷盯着他。
敞开的窗户外扫进来一阵清风,击的屋里血气轻微浮动,桐老爷那已经被吃尽的身体也摇晃不止。
日头上了高处,投射进一丝澹澹的光芒,照的空气中的血雾格外清晰,如一道道细薄的颗粒各自游动。
嗤!
像火柴点燃的声音传来,原是那细蒙蒙的血色颗粒在阳光下如被蒸发了一般。
这感觉,便像是一滴水落到了通红的炉壁,滋啦一声便消失不见。
项薄站在床边,觉得脚下一黏,低头看去,居然是一只沾血的爪子勾住了他,不消说,这自然是那云芝。
虽然没了头颅,仍旧凭着一丝本能,想要给她的儿谋求一线生机。
“呵!”
项薄轻哼,面上阴晴不定,他已经知晓这新生鼠妖的弱点。
它怕光…
否则何至于躲在那屋椽阴影处?
“破!”
他道一声,像是自言自语,双脚蹬地离空,手里的重剑勐地挥动出去,鼠妖尖叫一声,面露不屑,已经是离开了屋顶。
却不想,项薄身体直直冲出去,剑芒所到之处将那屋顶贯穿一个窟窿。
簌簌砖瓦落下,很快便投射进来一束束阳光,当下,屋子里的阴暗处少了许多。
“吱——”
小小鼠妖一只血爪触碰到那阳光,立刻便如被灼烧了一般,蜷缩在角落里,红色的眼珠里泛着惊恐。
卡察察!
青年只是用了片刻,便拆了那房顶,天光大好!
独独一个小角落里,鼠妖已经无处可逃。
他只是走到角落,胸膛鼓荡,无数的光芒混着血气一起吸入到了胸腔当中,蓦的一团火焰冲出!
吱——
那鼠妖自然受不得这高温炙烤,顾不得阳光,径直冲了出去,从窗边跳了下去。
但是刚刚落地,忽的浑身片片皴裂,阳光炙烤更盛火焰!
泛红的血色皮肤噼里啪啦的炸裂,一只鼠头露出了人类一样的痛苦表情,两臂生出了爪子,胡乱的在胸膛撕扯,凄厉声直透云霄。
远处看来,便像是一滩血水在兀自挣扎,却又从血水里挣出一个巨大的身形,高过了墙头,遮天蔽日。
项薄抬头一看,暗道一声不妙,层层黑云压过来,居然遮住了日头,怪不得那鼠妖有了一线生机!
一时间阴云弥漫,竟是要风雨大作!
可天会给他生机,项薄却不许,直奔下去,胸腔犹如人形喷火机吐出一条长龙。
吼!
那遮天蔽日的怪物顿时融入血水,青年喉头涌动,吐火不止,他要在风雨来之前彻底灭掉这鼠妖。
否则,
桐乡镇大难也…
卡卡!
天边雷声大作,很快弥漫下来一丝丝雨滴,透尽力气的青年一只手撑地,望着眼前的灰尽,灿然一笑。
成了!
哗啦啦!
风雨来的正是时候,院子里的一切都被涤荡,坐在雨中的青年仰面张嘴,浇灭了胸膛中的那团火。
正准备起身,灰尽里射出一道刺目的光芒,他迅速握住剑柄。
用剑尖拨开,一颗血红色的珠子静静躺着。
他起身将珠子握在手里,顿觉浑身冰凉,体内通透。
他明白,那刚出生的鼠妖之所以成为魔,恐怕便是因为这珠子。
这么说来,这珠子可谓是不祥。
青年刚刚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听到了密实的脚步声,多半是前来调查的官兵。
“那个年轻人,你且站住!”
李甲带着一众捕快急匆匆赶到。
“居然敢当街杀人,给我拿下!”
话音刚落,十数把钢刀明晃晃架到了脖子上,项薄也没反抗,只是笑了笑。
过了一会,几个捕快从院子里跑出来,东倒西歪的吐了一地,缓了缓这才在李甲耳边说了几句。
“嗯?”
李甲不信,径直走进院子,便看到了满院的妖尸,眉头一皱。
“纵然如此,你又不是朝廷敕封的除妖师,无证除妖,和我们走一趟,交代清楚了!带走!”
青年无奈,原来还有这等规定,也是他见识浅薄了。
正此时,捕快从后院带出来一个女子,居然是那桐老爷的正妻,桐大娘子。
却见她已经是眼神涣散,见人便喊妖怪,显然是神智受创。
躲过了被吃掉一劫,却又成了这个样子,不知是福是祸?
……………
桐乡镇的牢房可谓是简陋至极,遍地高墙,却又是凝土打造,巴掌大的光口,很难投进光来。
项薄本该是直接受县老爷问话的,只是县老爷忙得很,他还需等待一段时间。
牢房里有草垫,躺在上面也算是舒服,只是里面时而会有老鼠,他向来睡得浅,听到鼠叫便一个机灵醒了过来。
却见旁边牢房里的那人没有躺在草垫上,反而趴在冰凉的地面上,倒像是在听什么?
夜里的牢房很是静谧,曲曲折折的月光吝啬的透过碗大的窗口送进来,映射在那人的脸上。
项薄眉头一皱,觉得有些稀奇,因为他没有听到那人的呼吸声。
不多时,那穿着白色囚服的男人似乎动了一下,他的身体很僵硬,有些机械的慢慢站了起来。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彷佛在水里泡了几天一样,皮肤也有些肿,稍稍走一步,脚下便淌出水来。
他径直走向牢门,就那样穿了过去,木门丝乎不存在一样,拖着点点滴滴的水渍,他来到了项薄所在的牢笼面前。
这个青年从刚才就一直在看他,从他起身到走出来,青年的眼神随着脖子转动一直没有离开。
他注意到了,有些惊讶,眼神里的迷茫清明了不少,白色肿胀的嘴唇动了动。
“你能…看见我?”他开口了,好似说句话很不容易,音质不是很清楚,像是砂纸摩擦一般。
项薄点点头。
孤魂野鬼在人世间飘飘荡荡的有很多,这只是其中一只罢了。
这是一只路伏鬼,平日里喜欢趴在地上,一般来说,胆小的死后容易变成这种。
因为鬼魂无根,只有全身趴在地上,它们才能觉到一点安全感。
“可是有冤情?”
项薄开口。
鬼魂容易留恋身死之地,这牢房便是他的窝,迟迟不曾被招魂,怕是有执念。
路伏鬼沉吟片刻,“确有冤情,想请县太爷主持公道。”
“害人者是人是鬼?”
“人又如何?鬼又如何?”他问。
“若是鬼,我可以帮你!”
项薄莞尔一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