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杰走后不久，又来了两个警察，一个年纪大点的领着一个年纪小点的。
“我们已经勘察过火灾现场了，可以排除人为纵火的可能，初步认定为电器老化引起大火。”
两位警察没有坐下，站在床边做了简单的询问和笔录，然后就把火灾调查结果说了一遍。
“我也猜测是电器老化起火，确实我家电视冰箱洗衣机都很老了。而且多亏了消防员，我跟妹妹都没事，总的来说损失不大。”厉律微笑着对警察说，虽然刚经历大灾，神态却仍平静和坦然。
大警察对他的心态颇为欣赏，点点头说：“没错，人没事就比什么都好。”
小警察把做好的笔录递给大警察，大警察看了一遍就递给了厉律：“你看一下这个，如果没有其他问题的话，在这里签个字就好。”
“好的。”
厉律接过来，把档案垫在膝盖上，拔出笔帽签字。
处理好一切手续，大警察还鼓励宽慰了几句，然后才带着小警察离开医院，回到了院外的警车里。
“师父，您真觉得这家起火的原因是电器老化吗？”二十多岁的小警察王睿眉毛拧着，带着想不通时特有的焦虑表情。
三十多岁的大警察钱志成很淡定，反问：“你想说什么？”
王睿就挠挠头：“我就是觉得不对啊，因为火场里找不着起火点，每个角落都烧的太均匀了，那简直就好像，整个屋子都是起火点，大火是同时从整个屋子烧起来的。但是这明显不科学，我觉得我学的东西都不够用了。”
钱志成问：“那你找着人为纵火的迹象没？”
王睿摇摇头：“那倒没，如果是人为纵火，一般会有助燃物的存在，像汽油酒精煤油之类的，但是现场并没有这些物质的残留。后来排查问询，也没发现可疑之处。”
“那不结了？而且又没有人员伤亡，这样结案可以了。”
钱志成回答，目光透过车玻璃，往人头攒动的街道发散出去。
“我们这行，会遇到各种各样无法解释的事情，你要是件件都想搞的清楚敞亮，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而我们又不是超人，只能合理分配警力，去调查更多的案子。所以只要排除人为作恶，其他的，咱们也顾不了太多。”
听到无法解释四个字，王睿的眼神就变了变，脸上露出复杂而犹豫的神色。“师父，最近无法解释的案子有点多啊，还有上半年轰动全市的那个案子，是真的吗？”
钱志成瞥了王睿一眼：“你指哪个？”
“就是那个人走在大街上，头自己飞了的案子。”
钱志成皱起了眉，眼神里流露出反感。“你是不是又看了网上流传的什么视频？”
王睿挠挠头，被师父盯得本能心虚，但很快又打起底气，硬着头皮说：“看是看了，可我觉得那个视频不像伪造的，虽然是夜晚拍的，但画面很清楚啊。”
王睿说着就顺势掏出手机，打开了一个视频网站，再从个人中心点开了他下载过的视频。
视频只有二十七秒，没有任何解说和背景音，画面是竖着的，就是常见的手机拍摄。
昏暗的夜晚街道上，一个西装革履的青年男子背对镜头往前走。
他右手拿着钥匙和手机，因为热，左手牵着白衬衫的领子，不时扯动着扇风。
青年男子身影大约占据屏幕三分之二的面积，可以判断镜头离他不远。
男子就这样走了五六秒，好像突然察觉到了异样，脚步一顿，回头张望了一下。
这时他的面部特征才在镜头中显现出来：二十六七的样子，五官端正，头发比寸头长一些，眉毛很浓，鼻梁和右眼内眼角间有颗明显的小痣。
这个张望的过程用了三四秒，青年男子似乎并没发现拍摄者，视线始终没有正对过镜头。
然后青年男子好像有些害怕，扭头继续走，但加快了步子。
到第十五秒，青年男子再次停顿，并回头张望。
这次他依旧没有发现镜头，但是视线朝镜头的方向靠近了不少。
而他脸上惊恐的表情明显加深了，接着便因为恐惧而小跑起来。
他一边跑一边回头张望，没多久小跑就变成狂奔，就好像正被某种恐怖之物追逐，而且他眼睛的焦距随着每一次回头，越来越靠近镜头。
当最后一次他回头，他的眼睛就直勾勾盯着镜头了，一边慌乱地跑，一边张大嘴，惊恐得像是要大叫起来。
但就在那么一瞬间，他的头忽然就飞了起来，飞出了镜头。
那一幕非常突兀，好像有只无形的手，就这么摘果实一样摘走了他的头。
无头的身体还跑了几步才往前摔倒，重重砸在了地上，然后他飞出去的头颅落了下来，远远掉在了前方的地面上，还微微弹了一下，滚到了路肩石边。
画面到此静止，视频播放结束。
王睿把手机锁屏，手搭在方向盘上，开始说自己对于这个视频的看法。
“视频里最诡异的地方，是死者一开始好像根本看不见拍摄他的镜头，但是当最后他终于看见的时候，他的头也就没了。”
“所以我一直在想，凶手可能就是视频拍摄者，他可能通过某种方式隐藏了自己，然后迫使死者惊慌中狂奔，最后撞上了事先设置好的锋利钢丝，从而造成断头的结果。”
“当然钢丝断头是我在动漫里看来的，也不知道有没有可行性，反正我就是觉得，只要追查视频来源，应该就能顺藤摸瓜查到凶手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思索，脸上都是认真的表情。
当他再把目光投向右侧的钱志成时，才发现师父正黑着脸看他，一幅山雨欲来的架势。
王睿连忙缩了缩脖子，像只鹌鹑似的：“师父我，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钱志成心里的山雨终究没有爆发出来，兀自叹了口气，从兜里拿了条口香糖嚼，黯然道：“早就追查过视频来源了。”
“追查过了？”王睿重拾了几分底气，追问道：“那后来呢？没查到吗？”
“查是查到了，不过账号持有者早在两年前就死了。”
“死了？”王睿咋舌，“那就是有别人盗用他的账号，然后发布的，追查ip地址，找到那台设备！”
“也找了，是死者自己的手机，就是视频里他一直拿在手里的那部，但是手机上只有他自己的指纹。”
听到这里，王睿已经瞠目结舌，整个脸上是懵逼的。
一个青年男子走在路上被砍头，整个过程被拍下并上传，上传的账号是个死人的，而上传的设备是视频里这个死者自己的手机。
王睿不禁凌乱，忽然觉得，找不着起火点的火灾根本算不上什么离奇情况了。
“我天，查这个案子的人肯定要哭死了。”王睿下意识道，却忽然看见师父用一种阴森森的眼神盯着他。
他脑子里一个激灵，忽然发觉师父好像过于了解这个案子了：“额，这个案子现在是谁在查？”
钱志成幽幽地说：“本来是李队查，但他刚升迁了，所以现在是我查。”
王睿：“……”
“你不用这样看着我。”看着徒弟堆满了诚挚同情的脸，钱志成忽然觉得不那么烦躁了，并且决定多说一点东西，也好让这个愣头青有点准备。
“这案子已经不是第一起了，好多年前就发生过三起几乎一样的案件，只是没有视频流出而已。”
说到这里他忽然笑了笑，侧头对王睿这个警界小萌新说：“看你对这个案子这么上心，回局里你就着手整理这个案子的档案资料吧，三天内给我分析出点有用的线索出来。”
“好啊。”没有任何苦脸和埋怨，王睿态度积极地接受了这份工作。
……
第三天上午，厉律和厉豆豆就办理了出院手续。
出院手续还算简单，找主任医师签字找的挺辛苦，之后大部分时间都花在排队上了，等两人各拎着一只大袋子走出医院，已经是中午一点多。
他俩穿的还是入院时穿的衣服，手上大袋子里装的都是医院发的脸盆暖瓶什么的。
厉律是白衬衣，袖子撸到手肘以上，系着黑色的休闲领带，虽然衣服没洗而带着一股馊味，但整体是好看的。
厉豆豆扭头看了一眼穿的整整齐齐的哥哥，忽然意味深长地说：“乍一看真是个俊朗又沉稳的好男人。”
厉豆豆在外人面前乖巧可爱，长得好看，声音还动听，但只有厉律知道她的真面目。
于是配合地笑笑，问：“那仔细看呢？”
厉豆豆摸着下巴沉吟一下，认真道：
“仔细看就会发现，你灵魂里透着股独特的放浪与不羁，总结就是五个字，人形萨摩耶，还是戴着眼镜的那条。”
厉律干笑两声，大手搭在妹妹头顶，欣慰地点头：“嗯，进步了，不像以前，只会用人模狗样四个字损我。”
“哪里损了？夸你呢，你看看我现在，人模狗样都不如。”
相比厉律，厉豆豆确实比较可怜。
她在火灾发生前就套了条黄色海绵宝宝睡裙，现在风一吹，大裙摆直晃荡，细细白白的胳膊腿儿露出来。
“瘦弱，可怜，又无助。”厉豆豆哀叹着，抖了抖手里的大塑料袋，里面的盆盆罐罐发出哐当当的声音。“哥，咱们就剩这点家当了。”
厉律点点头，配合着厉豆豆的忧伤：“妹，我们只剩彼此了。”
“来，爱的抱抱。”
本来厉律是想配合着这傻缺妹妹多飙一会演技，但是被厉豆豆肉麻的台词吓得打了个摆子，连连摇头：“可以了可以了，煽情戏码适可而止，可以回归日常了。”
厉豆豆哈的一笑，一边用空着的手给脸上扇风，一边在街边各色店铺搜索：“我饿了，我要吃牛排。”
厉律瞥都不瞥厉豆豆，无情地说：“牛排是不可能有牛排的，给你份盒饭就知足吧。”
十块钱的盒饭，一荤两素，坐在馆子里吃的话可以免费添饭。
厉豆豆狼吞虎咽，就着肉烧千张结、酸辣土豆丝、清炒豆芽组成的一小盒菜，吃了几大盒饭。
店老板是个黑胖大叔，看的瞠目结舌。
当厉豆豆第五次捧着空掉的饭盒去添饭，大概也是知道自己吃的有点多，于是对大叔眨巴着眼睛，装作可怜弱小地明知故问：“对不起，我……是不是吃的有点多？”
一般人这么吃法，店老板就不算不撵人也会摆脸色的，但是对厉豆豆，他露出个同情的神色，说：“可怜孩子，饿好多天了吧？没事，吃，管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