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豆豆永远记得大一的寒假,她在父母离异后变得阴沉叛逆,并且怨恨哥哥。
因为父母拿出离婚证的那晚,她缩在房间里哭,哥哥却是在客厅里冷静地听爹妈交代他们离开后的事情。
所以寒假回来,面对空荡荡的家,她越发的叛逆,总是无理取闹地找哥哥吵架甚至打架。
她是比一般女生力气大,但哥哥毕竟是一米八一的大男人,所以她知道,哥哥让着她,打起架来缩手缩脚,总怕真把她打伤了,于是小年那天中午,她把哥哥打到鼻子直流血。
当时哥哥捂着脸,血从指缝里往外涌,滴了一地。
而她还梗着脖子瞪着眼,像只脖子毛倒立的斗鸡。
于是哥哥真的生气了,丢给她一个“我再也不想理你”的眼神,摔门进了洗手间。
她一个人又梗了一会,就一下坐在椅子里,嚎啕大哭。
结果没一会哥哥就出来了,在她面前蹲下,一手用纸巾捂着自己鼻子,一手用纸巾给她擦眼睛,柔声哄她:别哭了,知道你心情不好,没关系,哥不怪你,哥陪你去买过年的新衣服,好不好?
于是她就跟哥哥出了门,骑着小电驴,在第一个没有父母的小年,在飘着细碎雪花的街头,一家店一家店地看衣服。
然而最终还是没买到衣服,因为哥哥公司的领导临时安排了工作给他。
尽管那天是假日,但领导的安排是不容推脱的,而且那时候哥哥实习期即将结束,正是需要努力表现的时候。
领导安排他去做结账申请,也就是业务办完了,找业主讨钱的工作。
当时她一听哥哥要丢下她去工作,立刻就生气了,呛着眼泪在车后座不肯下来,哥哥没办法,就带着她去公司拿了资料,然后去了业主单位。
那是她第一次见识到社会冷酷的一面。
业务好做,钱不好结是很多行业的一种常见现象,欠钱的是大爷,讨钱的孙子。
上下五层的办公大楼,哥哥来来回回地跑,对每一个科室的人微笑问候,小心地询问文件上那些高管在什么地方,然后挨个儿找过去,礼貌地请他们签字。
当签到最后的总经理一栏,他们到了一间大办公室,当时办公室里那么多人看着,那位总经理把哥哥双手递过去的资料扔到他脸上,极不耐烦,凶巴巴地让他滚。
当时她看到哥哥低头抿嘴站着,脸上全是强忍和挣扎。
然后她莫名的恐慌起来,想装作什么也没看见扭头跑掉。
直到她看见哥哥僵硬的面容化开,看到他弯腰把文件捡起来,笑着又递给那个总经理,还道歉说是我来的唐突了,麻烦您了,拜托您了……谢谢您。
是不是觉得老哥今天很丢脸、很没出息?
回去的路上,哥哥故作轻松地问了她这样一句。
不丢脸,哥,你很了不起。
当时她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是却因为喉咙哽住而说不出话,以至于没有回答。
厉豆豆将思绪从回忆中抽出,望着被空调灯微微照亮的天花板,认真地说:“哥,你不要觉得被妹妹保护是丢脸的事情,你要记住,你是我心目中最了不起的人。”
之后他们有一茬没一茬地又聊了会儿,便在空调静谧的轻微风声里沉沉睡去。
凌晨四点,挂在墙壁上的空调忽然发出滴的一声,定时关闭机制启动,制冷机制停止运行,原本呼呼作响的出风口变得安静,静悄悄地闭合起来。
此时离起床还有不到三个钟头,空调留下的凉意足够支撑到那时候,环保又省电。
睡梦中的厉律往右翻了个身,面朝厉豆豆床底的方向。
床是简易的铝合金折叠床,宽度一米二,高度约四十公分,没有实木床那种厚重的侧面床挡,所以在光线足够的情况下,能很轻易地看清床底。
此刻空调已经自动关机,上面只有一个暗红色的光点还亮着,把卧室中所有的事物都镀上了一层暗红色的轮廓。
一张苍白的人脸在床底下逐渐显现出来,像是从漆黑沼泽里爬出来,一点一点,悄无声息地往外蠕动。
熟睡中的厉律完全没有察觉,右手掌心朝上,随着刚才翻身的动作,毫无意识地伸进了床底。
那张苍白的人脸继续蠕动,逐渐靠近厉律的手,在空调灯的微弱映照下,逐渐显出一张惨白的青年男子的脸。
他五官端正,眉毛很浓,鼻梁和右眼内眼角间有颗明显的小痣。
是那个曾经在镜子里冷漠注视厉律的青年男子。
青年男子依旧冷漠阴幽,注视了厉律熟睡的脸孔几秒后,他忽然张开了嘴,越张越大,逐渐超出了人嘴能张出的极限。
很快森白的牙齿,血红的舌头,口腔的整个内壁,以至于最后他的上半个头部都要看不见了,就像一个被拦腰剖开的西瓜,整个上半部几乎被完全掰开。
嘴巴张大到这个程度,要一口吞掉厉律的手掌完全没有压力。
只是当他垂下头准备动口时,厉律的手忽然动了一下,以手肘为圆心,手掌画了个半圆,移到了大腿边。
青年男子因为过度张大嘴巴,视线无法看到地面,于是张大的嘴巴还是往原先的位置落下去,直到上下牙磕在地上,他竖到原本头顶位置的眼睛才看见厉律的手已经改变位置。
于是他再一次昂起头,从床底往外爬出一些,然后第二次落下他的大嘴。
然而这次他的上下牙还是磕在了地上,竖在头顶的眼睛才看见厉律的手已经改成搭在腹部的姿势,并且握成了拳。
握拳的手的面积变小了不少,青年男子于是把嘴巴合拢一些,保持了一个既能一口吞掉拳头,又能不遮挡视线的程度。
只是当他第三次准备下口时,厉律的手又动了,这次是往上半身移动,一直移到了脸部附近。
青年男子的视线随之移过去,但视线只在拳头上定焦了一秒,便愕然看向了厉律的脸。
昏暗的卧室里,厉律的脸被镀上了一层暗红色的轮廓,他的眼睛里倒映着空调灯的红光,正半睁着,冷冷看着还匍匐于他腿边,张着夸张大嘴的青年男子。
砰地一声闷响,厉律蓄势已久的拳头直接揍向了青年男子的脸颊。
几乎同一时间,也早有所感的厉豆豆一跃而下,双脚重重踩在青年男子半爬出来的后背上,踩得他一下趴直在了地板上。
然而下一秒,踩人的厉豆豆发出一声被惊吓到的尖叫:“妈呀!”
因为跟她踩人同步的厉律的拳头有点儿猛,毫无预兆地将青年男子的头给打飞掉。
那颗头颅咕噜噜地滚出去,直接透过墙壁滚到不见踪影,于是厉豆豆完全没有防备地踩在了一具无头尸上,小心脏顿受惊吓。
不过很快她弯腰观察了一下,发现脚下的无头尸的双手拼命抓挠着地面,一副被踩得无比痛苦,又像是要爬起来逃走的样子,顿时轻松了不少。
“原来是个鬼啊!吓死我了,还以为是爬进床底的小偷。”
是鬼就没问题,是鬼就没有压力了。
厉豆豆干脆蹲下来,拍了拍脚下无头尸的肩膀:“说!你是哪儿来的孤魂野鬼?还是那个杀狱联盟派来的?”
无头尸徒劳地挣扎了几下,最后忽然双手抬高抱拳,做了个告饶的手势,然后指了指自己光秃秃的脖子,再摆了摆手,意思好像是说,他头不见了,说不了话。
“头好像滚到隔壁租户的屋里去了。”
厉律已经走到墙边,顺着头颅滚掉的路线大致估计了一下,得出一个有点为难的结论。
他们这栋楼就两层高,以楼梯为分界线,整栋楼可以分为对称的左右两边,每层楼只有两户。这两户受楼梯的分割,大部分面积是不交接的,可就厉豆豆的房间位于楼梯的后方,所以和对面的租户共墙。
现在那颗头颅正好从那面墙滚了过去,所以八成是在对面租户的屋子里了。
“那怎么办?”厉豆豆一边专心地踩着无头尸,一边问哥哥。
厉律站直身体,两手有点苦恼地插在腰侧,想了想,还是只能下决心:“我去敲对面租户的门吧,不能让那颗鬼头留在那里,搞不好要吃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