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丽莲的面,童迦左手食指第二个指节里流出一道黑色的雾气。
雾气有如实质一般,混杂着细细的颗粒,流出后缓缓降落,在地面越堆越高,最后逐渐形成了一个真实的人影。
这是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头发卷曲凌乱,眼窝发青深陷,面孔异常消瘦,戴着副沾满血迹的白手套,左手还握着一把手术刀,看上去就像刚从手术台下来的医生。
“老大!你终于肯放我出来了!”
穿白大褂的男鬼恍惚了几秒,在发现自己已经来到现实后,立刻眸子一亮,边说话边兴奋地挥舞着手里的手术刀。
看着状似医生的男鬼,童迦那张几乎做不出表情的脸孔依旧麻木,只是眼里好像有几分不情愿。
然后他回头看着丽莲,对她说:“如果你要杀人,最好不要选剥皮,因为目前我手里能做剥皮的鬼只有一只,可是这只还不大好用。”
听了这话,医生鬼就一砸吧嘴:“老大,你这话就过分了,我没功劳也有苦劳吧?况且你一共也没让我杀过几次人,怎么就能断定我不好用?”
丽莲第一次见到真正的鬼魂,已经吓得抱着儿子缩在墙边,十分惊恐地摇头:“我不杀人,也不需要鬼。”
医生鬼像是害怕失去工作机会,连忙向丽莲推销起自己:“你别听老大胡说,我业务能力还是可以的,虽说我出任务总会出点岔子,不过论剥皮,我真的是专业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继续挥舞手里亮闪闪的刀子,给人一种难以控制的疯狂感觉。
“你不用理他,他做鬼之前是个犯了多起强暴案,并把自己想象成医生的精神病人。”童迦淡淡地对丽莲说道。
精神病男鬼立刻眉梢一抬,反驳道:“没错我是个神经病,可我是个有尊严的神经病,而且强暴我不认,法律可不能判我犯了强暴罪。”
童迦没反驳他,沉淀着红色暗光的眸子看着精神病男鬼,说:“她不是这次的雇主,你另有任务。”
一听不是雇主,精神病男鬼立刻露出索然无味的表情,甚至懒得再看丽莲一眼。
童迦则开始告知他这次任务的真正目标:“你这次要杀的人叫厉律,这是他照片,你要认清楚。”
精神病男鬼看了童迦手机里的照片一眼,忍不住又咂咂嘴:“哦,看着还挺眉清目秀的,我想……”
“不,你不想。”童迦淡淡地打断精神病男鬼的遐想,“这个厉律很危险,之前派出去的两只鬼都没能回来,消失得干干净净,目前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总之你小心。”
这话并没让精神病男鬼畏惧,反而露出更兴奋的表情:“这么厉害?说的我更想……”
“我说了,你不想。”童迦在床边的高凳坐下,紧紧盯着精神病男鬼。“雇主跟目标在一家公司,所以可能会同时出现,你不要杀错了。”
“我擦嘞,我也就杀错过一次而已,你怎么老是记着这事呢?”精神病男鬼似乎很不满意被人念叨这件事,理不直气也壮地反驳。
童迦抬起眼皮看着精神病男鬼,面无表情地说:“你至今一共就被挑中过五次,但只有一次成功杀了目标,但同时还把雇主也杀了。”
“那不怪我,那个女雇主话太多了,我完全忍不住啊。”
“那你这次要忍住,否则我要考虑把你上交给公司了。”童迦言简意赅地说。
精神病男鬼顿时萎了,阻止道:“别别别,交到公司我会被重新分配给其他人的,我舍不得你啊,你知道的,我对你可是痴心不改、情比金坚。”
童迦打断他:“你去做任务吧。”
“哦,那我去了。”
精神病男鬼一转身,穿白大褂的身影直接穿门而出。
但他还是有点不甘心,遂又重新回过头,只把自己那张消瘦发青的脸孔从门上凸出来。
“老大,那个……我还是想……”
童迦看着他,面无表情地说:“你可以回忆下你失败掉的那四次任务。”
精神病男鬼当即没再纠缠,抬手在额前敬了个礼:“好的我去了。”
说完扭头循着夜幕的掩护,遁入了黑暗之中。
……
“剥皮啊,这个死法也太鬼畜了,估计得是只很有个性的鬼来做这件事。”
厉豆豆扎着高马尾,穿着黑t恤、牛仔短裤,坐在厉律办公室的椅子里,两手环在胸前,昂着头,看着天花板说话。
厉律自从想到可能保不住衣服了,就开始无心工作,纠结了挺长时间,终于决定提前把妹妹叫来,跟她商量怎么保住衣服。
“既然是剥皮,肯定要用刀的,而且不会像一开始的鬼头那样从脖子下手,所以我看你这衣服是保不住了。”
厉豆豆思量许久,终于还是给出这么个没有建设性的结论。
厉律有些沮丧:“总不能来一只鬼我就损失一次衣服,到时候工资都不够买衣服的。”
稍微一件像样点的衬衣都是百来块起步,厉律每天的基本工资也就比这个数多点,光是想想他就肉疼。
“哎,这样下去是不行啊。”厉豆豆眉头一沉,忧国忧民的模样。
忽然她眼里有光一闪,继而眸子明亮地盯着厉律,说:“哥,要不你出去傍个富婆吧,凭你的姿色,绝对没问题,到时候就不用为衣服这点小钱烦神了。”
咚的一声,厉律把手里的橡皮擦砸在了妹妹脑门上。
橡皮擦很有弹性,在厉豆豆脑门上怼了一下又自动跳回桌子上。
厉豆豆怕再挨打,改口道:“不怕哈,有我在呢,我保证在那剥皮鬼对你下手之前干掉他。”
“不行,那样你就太冒险了,没弄清楚那只鬼的攻击手段之前,你不要轻易露面。”
“没事的,我虽然没有防御加持,不过还是有一点身为高手的敏捷和直觉,不会轻易被偷袭的,再者说,将来我也不可能每次都让你先去试刀。”
厉律摇摇头,脸上随之呈现出一些复杂的神色。
“你说的我都知道,我也没打算一直把你绑在身边,只是你现在经验太少,所以我希望你在我还能协助的时候,多积累点经验,之后再试着单枪匹马去闯。”
厉豆豆撇着嘴听完,小眼神儿里满满的感动。
她把手肘往厉律桌上一杵,两手托住腮帮,看着自己老哥说:“那好吧,只能听你的了,不过衣服就……”
厉律叹了口气,看了看自己身上一百三十多块的白衬衣,最终摇摇头:“不行,网上买的那件不知道什么到,这件要是再坏了,我后天就没衣服穿了。”
厉律皱眉思索,却怎么也想不出个两全法,于是,脑海中又回荡起最初的那个奇葩念头。
……
时间接近深夜十一点,厉律已经整理好桌子,站起身对厉豆豆说:“我先出门了,你晚点出发,还是往昨晚那个拆迁区域走,如果我到了那个地方,那只鬼还没出现,你就一直躲在至少两百米外观察。”
厉豆豆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那我走了。”
厉律独自下楼,出了大门就是一条斜向切过的马路,沿着马路往西向直行,经过一个十字路口,再左转步行十几分钟,就到了昨晚那片拆迁区域。
这里和昨晚一样安静,只偶尔有一阵夜风拂过树梢,让道路两旁的樟树叶子哗哗作响,发黄的路灯被树木的枝叶掩映,令灯光变得破碎而昏暗。
今晚的鬼好像不怎么着急。
厉律心里想着,站在一棵樟树下,背对着一人合抱的树干,不时向道路的两端张望。
等了大约七八分钟,一阵有节奏的哒哒声忽然响起。
这是一阵明显的脚步声,像是皮鞋踩在木地板上的声音。
皮鞋的主人十分的悠哉,两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消瘦发青的脸上带着奇异的冷笑,深陷的眼窝里则涌动着嗜血的疯狂。
厉律听见这阵声音时就已经无路可逃,因为声音是从他头上传来的。
穿白大褂的精神病男鬼以平行于地面的姿势,垂直站在高耸的树干上,然后像一只悠闲踱步的猎豹,迈着符合自身特点的猫步缓缓而来。
厉律抬起头,就看到了脚踩树干,身体正好与他垂直的白色鬼魅。
因为早已经做好了准备,所以他并没有任何被惊吓到的反应,反而好像是松了口气。
终于来了,还以为今晚收获不到积分了。
“嗯?你怎么好像一点也不害怕?难道我这个出场方式不够惊悚不够恐怖?”精神病男鬼注意到厉律脸上的表情,顿时眉头一拧,感到困惑和不爽。
居然是一只能主动交流的鬼,厉律感觉有点新鲜,面上淡漠地回答道:“相比前两个,你算比较有特色的了。”
“我擦嘞,居然是个跟我老大差不多的面瘫怪。”精神病男鬼像是对厉律的反应感到十分有趣,一拎裤腿蹲下来,两手搭在膝盖上,就这么打量起树下仰着头的厉律。
厉律没有面瘫的毛病,只是面对一只要来剥他皮的鬼魂,实在是不知道该拿出什么表情来。
而且当精神病男鬼的手拿出来,厉律就看到了那双染血的白手套,还有那把银光闪闪的锋利手术刀。
要知道提着刀的屠夫就在眼前,一般人没哭出来就不错了,再做其他的表情就有点强人所难了。
“这样吧,看在你对我眼缘的份儿上,我就不把你活剥了,先给你心脏来一刀,等你死了我再慢慢剥。”
精神病男鬼说着龇牙一笑,消瘦到有些干瘪的面孔上,深陷的眼窝,发青的面色,卷曲凌乱的头发,还有七零八乱的胡茬,共同组成一个扭曲而疯狂的笑容。
“虽然那样会少了很多乐趣,不过也不亏,我能好好把你的皮完整剥下来,将来可以风干了做成藏品……不过老大可能不会愿意帮我收藏的,那就白忙活了……emmm……既然没办法收藏,那我果然还是想……”
精神病男鬼浮想联翩地咕哝着,忽然看见树下的厉律在解衬衣扣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