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不加班，我有事告诉你。”
方有福喘着粗气，确认办公室已经没有别人了，连忙站到厉律面前，两手撑在他办公桌的桌面上，把他刚才接到杀狱联盟电话的过程一丝不落地说了一遍。
听他说完之后，厉律脸色不变，方有福却已经愧疚得抬不起头。
“对不起，我不该同意继续做他们的雇主，但是我要不同意，我和我老婆孩子就……”
“好，我知道了。”厉律微微点头，表示他已经接收了这个消息。
厉律云淡风轻的反应让方有福措手不及，先擦了擦急出满头的大汗，然后强调道：“那人肯定会马上再派鬼来杀你的，会用钢筋什么的，把你……”
要描述的东西有点儿血腥，方有福不敢往下说。
厉律仍是波澜不惊，淡淡道：“别紧张，你的选择是对的，不是坏事。”
确实不是坏事，方有福自己和他家人会安全，而厉律会有收获。
作为地狱打工仔，不努力捉鬼打怪是没有前途的。
原本鬼头被兑换了之后，厉律以为杀狱联盟至少短时间内不敢再派其他鬼怪来，所以还有些忧心该去哪里找后续的鬼怪来打。
但是现在杀狱联盟这么积极，而且强调在杀死目标之前，绝不会停手。
也就是说，只要方有福不冒着他自己和家人的生命危险舍弃雇主身份，杀狱联盟就会一直安排鬼怪来杀自己。
厉律面上浅笑，内心也是愉悦的。
因为不用担心鬼怪的货源问题了，而且它们自带送货上门服务，连打听和寻找的路费都省了，服务真的很贴心很周到了。
想到这儿，厉律不由得重新审视面前的方有福，忽然发现对方身上好像多了一圈动人的光环，泛着堪比钞票的淡淡金光。
而完全不知因果的方有福还一脸错愕，根本无法理解厉律为什么会把即将被谋杀这种事形容为“不是坏事”。
但忽然他就想到，厉律被砍头都死不了，那么换别的手段也肯定不会有事。
可就算这类物理伤害不会真的要他命，但毕竟也是攻击啊，怎么也没理由说成“不是坏事”吧？
难道……难道他是站在我的角度考虑？认为我和家人会因此获得安全，所以才说“不是坏事”？
瞬间，方有福鼻腔一酸，有种想抱着厉律手大哭的冲动。
“方主任，您要没别的事就赶紧回去吧，至于我这边，你不要有任何担心。”厉律面带微笑，用温柔好听的嗓音对方有福说。
方有福也没有勇气拒绝，于是强忍着感激和感动，一步三回头的慢慢走出办公室。
“哦对了。”厉律忽然想起一个细节，于是隔着玻璃对方有福道：“如果之后他们再联系你，你不要犹豫更不要拒绝，尽管让他们来。”
看着厉律和蔼亲切，甚至有点热情的脸，方有福心里涌起一片波澜。
多好的人啊，为了不让我心里有压力，还特地叮嘱这种事。
方有福眼中的泪花再也压制不住，却只能忍着内疚点头。
那一刻，他感觉曾因嫉妒而癫狂堕落的自己，真正体会到了人间的善良与美好，宽容与救赎。
……
晚上十一点，厉豆豆正在浏览兼职招聘软件。
她想着暑假那么长，不管工资多少，能赚一点是一点，不能光做个啃老哥的家里蹲，而且下学期就大三了，即将进入实习期，趁现在累积一点工作经验也很有必要了。
不过目前能找到的兼职只有发传单之类的零工，就是站在各大路口，顶着热辣辣的太阳，抱着一打宣传单见人就发的那种工作，一发一天，一天五十到八十块。
这种兼职肯定不行。
倒不是吃不了苦或者嫌钱少，而是现在这太阳实在不好顶，一天下来，搞不好连人种都要变，作为一个十九岁的少女，肤色这项颜值指标不到绝路不能放弃。
就在这时，她微信收到了来自“兄dei”的新消息。
“兄dei”是厉豆豆给老哥厉律备注的昵称，反正有个兄字，意思到了就行。
厉律的新消息只有一句话：我这儿有鬼。
下方是一个位置分享。
鬼字让厉豆豆神情一下振奋，立刻起身，背起背包、拿上钥匙、换好鞋子，小跑着锁门下楼。
小院里一片昏黑，车棚顶上有一盏彻夜照明的白炽灯，院墙的大铁门已经上锁。
大门锁的钥匙每个租户都有配发，厉豆豆先打开大铁门的锁，再轻轻把小电驴推出门，然后再转身把大铁门原样锁好。
之后她才骑上小电驴，一路风驰电掣，用了不到十分钟就到了厉律的位置。
这里离厉律公司有点远了，是一条侧面正在拆迁的偏僻道路。
厉豆豆远远就看见，在一片倒塌的围墙边站着个白色的人影，认出是厉律。
厉豆豆：“鬼呢？”
厉律：“衣服呢？”
厉豆豆和厉律同时向对方问道。
厉豆豆露出个懵逼的表情，边给小电驴打上支架边反问：“什么衣服？”
厉律正用一种有点变扭的环胸姿势站着，失望而悲伤地对厉豆豆说：“我让你给我带件衬衣来，大概迟了三分多钟发的。”
“是吗？”厉豆豆停好车转过身，摸出手机看了看，后知后觉道：“还真有，可惜我没看到……不过你要衣服干嘛？”
厉豆豆说着就走到了厉律跟前，借着昏暗的路灯看清厉律的状况，
一般人做双手环胸的姿势时，右手不管在上还是在下，手掌都不会露出太多。
但是厉律右手手掌全都能看见，因为他手正像个小扇子一样按在左胸的位置。
也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现在衬衣左胸的位置，大约四分之一的布料都不翼而飞，破口很粗糙而且脏兮兮的，就像一个四格窗，右上角的那块玻璃被砸了个窟窿。
“哦豁~律少女惨遭变态恶鬼不可名状的袭击，真是世风日下，鬼心不古，啧啧啧……啊哟！”
厉豆豆摸着下巴打量老哥的“惨状”，发出一串感叹，但是她话音刚落，厉律就抬起左手，虚握拳，指节狠狠扣了一下她脑门。
“正经点，这次的鬼特别厉害。”出手教训了厉豆豆后，厉律正色道。
厉豆豆揉着被敲疼的脑门儿，扭头朝四周看了看。“这次是什么鬼？你怎么被它弄成这样的？”
“是一个半透明的男人，生前可能是个标枪投手，会突然捡起一根钢筋当标枪投过来。”
“所以你是被它投了多少枪才会弄出这么大个洞？”
“十几枪吧……”
厉律无奈地扯了扯衣服的破口，确定真的合不拢了，只能自暴自弃。
其实在这个季节，光膀子在街上溜达的男人也是有的，不过造成的反响真的因人而异。
有些五大三粗的男人光着上半身，周围人的反应就跟看见他光着胳膊一样平平无奇。
但如果是个眉清目秀的人光着上半身，那周围人的反应可能就会跟看到他光着下半身差不多。
现在厉律衣服上有个破洞，还破在一个很尴尬的地方，于是效果好像比全脱了也好不了多少。
唯一庆幸的是现在这个地方很偏僻，也这么晚了，不担心遇到路人围观。
真正纠结的是回出租屋的时候。
出租屋的租户大部分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夜生活很丰富，不少是在凌晨左右回来，到时候要是碰上，被他们目睹某邻居深夜归来，衣衫不整还露着不可描述的点……画面太美厉律不敢想。
“放心吧，回去的时候你背着包遮住后面，再把图鉴抱着遮住前面，不会被看见的。”厉豆豆像是心有灵犀，当即为老哥出谋划策。
是个有效可行的法子，厉律心绪豁然开朗了不少。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夸厉豆豆，忽然就见她面孔一转，猛然看向一处废墟。
那处废墟上刚有一阵急风刮过，几片樟树叶子打着旋落下。
“呵，居然直接盯上我了。”厉豆豆挑眉，白净的面孔被渲染上一层勃勃的英气。
由于图鉴的加持，她现在能够敏锐感觉到敌人发出的，类似杀气一样的东西，这能让她尽可能规避被偷袭的风险。
厉豆豆轻车熟路，地狱图鉴已经被她打开交给了厉律，而四根钢管则已经衔接好。
厉豆豆先是将银灰色长棍举过头顶做了个帅气回旋，接着向下后方一甩，长方带尖的枪刃便噌的一声到位，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帅得一塌糊涂。
“是男人就出来打，单挑，别害怕，我不欺负你。”厉豆豆宣战，调转枪身，将长枪末端往地面悍然一顿。
嗡的一声，轻微却绵长的地颤从她脚下开始，如波纹般辐散出去。而她昂首挺胸地站着，修长的身影仿佛笼上了一层英武的光。
震颤的波纹扩散到十几米外，几块耷拉在一起的墙壁忽然一坍，烟尘上涌中，一个半透明的男子身影显现。
那名男子二十来岁的模样，国字脸，寸头，短款紧身运动服下的手臂和大腿都是充满爆发力的肌肉。
“看打扮还挺专业，真是个标枪投手？”厉豆豆打量过对方，不禁恍然。
不过标枪投手没有沟通的意愿，阴着脸，忽然俯身将手插进了废墟深处，随后猛然一拔，一根钢筋便被他拔了出来。
钢筋上还带着成块的混凝土，并且弯弯曲曲。
只见标枪投手随手一撸，钢筋上的混凝土便都脱落了，整体也变得笔直如标枪。
然后他将钢筋平举到肩头，助跑，蓄力，如跋涉于竞技场上的运动强人。
咻的一声，那根笔直的钢筋像闪电一样破空而来。
厉豆豆双手一运长枪，在那钢筋飞到眼前时反手一挑，打算来个武侠电影里的炫酷操作，将敌人投过来的武器挑着一旋，调转方向再投掷回去。
然而当她枪杆挑上那根钢筋，巨大的冲劲令她心中一惊，仿佛她挑到的不是钢筋，而是一架疾驰而来的火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