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李易便换上由陈敏准备的,脏的不能再脏,简直令人呕吐的破衣烂衫,头发、身上也尽心地装扮一番,那真是乱糟糟的,还散发出真真的馊味,颇有几分凄惨模样,连他自个也不忍再看第二眼。
“这身衣服,从何而来?”路上,李易问了句,他不用推车子,自有文封做这个苦力,上位者哪怕在为难中也有特权。
陈敏瞥了眼李易,小心翼翼地道:“学士,这可是花了十个大钱,两身布袍才换来的。”
“好大的手笔啊!”李易嘴角猛抽,脸色变的极为古怪,这破玩意还用花钱,你从垃圾里捡的还差不多。
正在推车的文封,脸色相当的难看,粪车上残留的陈年宿便,那个滋味真让人**,就算他也被熏的五脏闹腾,满身的浑厚血气都挡不住。正在恼火不已,却听陈敏轻佻之言,忍不住喝道:“陈敏,你这厮好生无耻,竟在学士面前无礼。”
陈敏怔了怔神,连忙摇头道:“万不可大声喧哗,以免别人看出破绽。”
文封委屈地看了眼李易,恨恨地瞪着陈敏,若非到处是探子,他真的要暴起杀人。
李易强忍口气,他也并非小鸡肚肠之人,就算他看来也是最好的掩饰,没人去特别关注掏粪人,当下低声道:“好了,别再多说无益之言,能过关隘这点委屈算什么。”
文封委屈地闭上嘴,忍受着翻肠倒胃地味道,心里把陈敏家女性十八代,问候了个遍。
“学士,先到营寨中,委屈学士一番,然后上船过夔门水道去营田,路途或有变故,还请学士沉住气,一些交给在下。”陈敏似乎不太放心,快到营寨时又交代了声。
李易自然知道该怎么做,区区些许粪臭,他还不放在心里,关键是否能逃脱生天。
进入营寨极为便利,雇佣乞丐来掏粪时常有之,营寨茅厕本是让当地农夫包下的,却因将校要别人付钱,这才一拍两散,这年头粪便也是值钱的,尤其是山区的贫瘠耕地更需肥料。
于是,有伶俐士卒便想了个法子,让乞丐定期清理,运到夔塘关西,接近夔州治城奉节边界晾晒,一旦成为熟粪,便能卖给山民农夫施肥。反正山区土地贫瘠,种粮食需要大量熟肥,能在奉节卖个好价钱,也不违反军纪,银钱大半被将校笑纳,人称之为五谷轮回钱。
不要小看区区熟肥,近千人的轮回之物,积攒起来可不少,又有固定的来源,是一笔可观的收入。当然,他们不能不给运粪人几个钱,总不能让人家白干活,任谁都说不过去。
“陈效用,怎么是你带乞人过来?”刚进营寨,一名押队迎面过来。
“押队,在下想去奉节城要点自家私事,顺便帮田七郎跑一趟船。”陈敏面色不改大大咧咧,反思驾部的驿卒每次送完公文,都能在当地选择休息几天,常来常往也就熟悉地方的吏士,毕竟那些人都是常驻的。
有些人就利用机会,倒腾些自家的私活,这也是当地官府和驻军默许的,任谁上千里几千里的来回公干,不搞点私房钱回家,恐怕也没有几个人愿意干。连那些金字牌的铺递,不也是经常被赏赐银杯银块子,挣那份辛苦钱啊!
他们这些普通的铺递,来回倒腾几个辛苦钱,也算是大家默认的潜规则,前提是你不要太过份了。
那押队看了看李易与文封,也不知是故意还是别的,李易向押队靠了靠,让押队咧咧身子。
“怎么这两个乞人,也是新人?”
李易心下大为吃惊,暗骂押队他娘地狗拿耗子,换不换人干你鸟事,用得着和乞丐纠缠不清?
陈敏呵呵第笑了,左右看看轻声道:“不用钱,几个白面饼子头而已。”
押队哑然失笑,明白了陈敏打的主意,指着陈敏笑道:“不愧是江右人,精明。”
原来,当地驻军将校虽然心疼银钱,让人找乞丐做事,每次除了管饭,也给上十几文大钱。在他看来陈敏作为精打细算的嘉兴人,不愧是小家子气,有两浙东路抠门鬼的风范,连乞丐嘴里的三核桃两枣也要给抠出来。
正要再奚落陈敏几句话,却不想文封把粪车停在他面前,那押队险些没有喘过气来,急忙捂着鼻子,嘟嘟囔囔地道:“陈效用,我先去了,你早去早回,还要去渡口认人。。。呃。”说着话,差点没呕吐出来,急急忙忙快步离去。
不过,此人在去了二十余步,不经意地回头一看,并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回首愣也不打地快步走去。
李易很顺利地进了营寨,第一步总算是有惊无险,令他颇为惊喜。
“还不错,要真被认出来,真拿不出兵刃。”李易松了口气,一提到兵刃嘴角阵阵抽缩。
文封老神常在不言不语,却知为了安全起见,李易的直刀不可能佩带身上,只好用麻布层层包裹,绑在粪车下面。他敢肯定如果谁要敢提直刀,李易定然会暴怒杀人。
的确,文封猜的不错,李易心情既急躁又恼怒,直刀与他相随五六年,与他冲锋陷阵形影不离。今日,竟然被藏于粪车之内,简直是对此百炼神兵的羞辱,也是他人生的耻辱,决不许任何人知道,更不能让文封和陈敏说出去。
不过,让他蹙眉不已的是,竟要掏六七个茅厕,还要用车子将粪桶运上船逆流而上,简直不是人干的活,陈敏竟也没有说,好在他能够忍耐,压下文封的愤怒,埋头苦干起来。
折腾了个把时辰,总算把营寨茅厕掏空了,粪便运上一艘到处是宿便的破烂小船,方才驾着船逆流而上,由一名华发半生的老卒跟随,显然是长跑这路的,陈敏也找个借口跟上。
“老张头,怎么来的那么玩,哎,这位兄弟好生面生?”当李易和文封撑船,好不容易驾船逆流而上,老卒也不与他们说话,一路倒也无事,刚刚靠上小码头,便来了个五大三粗的军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