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最好。”外婆看来还是不放心,“你们尽快啊,我外孙已经被折磨成了这副样子。”她心疼地搓搓英睿的脑袋,尽管那颗曾经剃光的脑袋现在还没长出多少头发。虽然外婆一再强调席英睿受到了席俊哲的残酷折磨,但在民警面前,英睿还是下意识地想要藏起自己的断指。秀涵理解他的心情,将他往自己的身边拉了拉。
“大概多久能弄好?”
“笔录还没写呢,急什么急?”那警察似乎终于被说烦了,他挥挥手,“制作笔录的时候,还要签字捺印,都是有程序的,在这边问什么问?”
“不是,我问你还不行了?”外婆急得大吼起来,多亏外公在一旁再次劝住了她:“好啦,起码人家愿意调查,咱们英睿现在也不用受苦了不是吗?”
外婆的火气这才消了一点,不过看她的脸色,似乎对派出所的第一印象非常不好——原先席英睿自己对警局是没什么感觉的,但今天来这里之后,他却感觉到了恐惧。这里弥漫的气氛……不像是一所为人民服务的公安局该有的样子。他感到不安,却没敢说出口,他还寄望于警方能够帮助自己,调查造乌组织的底细。
来的路上,他再三告诫自己的亲戚们,组织的内部可能也混有部分警察,因此大家这段日子也都小心行事,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才来警局报案。席英睿自己也觉得,组织的警察这会儿应该都直接听命于造乌组织——就好像组织的亚魔士兵直接听命于席俊哲一样,会留在派出所的,应该都是些正规的警察。席英睿抱有这样的想法,因此才会选择报警。但现在看来……恐怕局势比他想象中的要复杂得多。
他们并没有要求受害者本人做笔录,而是请了席英睿的四个亲戚分别进了一个小房间记录。等到四个人全都结束,他们离开警局时,已经是傍晚。
如血一般猩红的残阳显在天际,给人极度嗜血的不详预感。段秀涵拍拍他的肩:“行了,没事的。你要相信警察们还是站在我们这边的——不可能所有人都是你爸爸的部下,否则你也太倒霉了吧!”英睿叹了口气。他倒真的希望如此。
外婆从局里走出来的时候一直在抱怨:“这群人怎么回事,还有没有一点同情心了?我进去的时候他们居然就像在完成任务一样问我问题。”没有人理会她的碎碎念,不过那些警察的态度确实十分冷血,这点大家都赞同。
“好啦,”外公安慰她,“对人家来说,这是每天都要完成的工作啊。况且人家已经在调查这件事了。就等着席俊哲落网吧……也算是给蕊蕊一个交待。”
“看他们的态度我真的……唉,”外婆愤懑地叹了口气,“真的是一群冷血到极点的警察,看到别人伤成那样,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席英睿想告诉她,在跟着席俊哲的那段日子,他见过的没有同情心的人多了去了,真正冷血残酷的人,外婆还没见到。不过这番话他没说出口,也只有段秀涵知道。
回到家,姑姑和姑父给他煮了海带汤,在事情解决前,外公外婆也就先在这里煮了下来,这样一来屋子就变得非常拥挤。英睿在自己的房间,翻看着母亲的照片,想着从前和虹翼经历的种种,宛如刀割的心痛这时总会出现。段秀涵会陪在他身边,现在他身旁唯一的朋友只剩秀涵了。“你绝对不能死。”这是他不知道第几遍这么告诉他。秀涵总是会笑着点点头,仿佛两人只是在讨论明天的天气。
夜里,姑姑接到了派出所的电话。当初做笔录时他们都留了各自的电话,估计因为姑姑是席俊哲的亲姐姐,所以派出所的人才会打她的电话。和外婆不同,她接起电话的时候非常礼貌:“请问有进展吗?”
“嗯,明天我们还需要进行一次询问。”对面的警官说道,“但是我们要那孩子——是叫席英睿吧?就是受害者本人,我们要进行一次和他的单独面谈。”
“什么?”姑姑疑心大起,“他单独来吗?”
“对。”
“我们能陪同吗?”她问道。这时大家都已经凑了上去,姑姑索性打开免提。
“面谈的时候需要他单独进来,这是受害者调查。”对方提出。
亲戚们面面相觑,英睿也疑窦丛生:如果他们要对自己进行单独询问的话,为什么不在今天白天就问掉,非要等到第二天呢?“我们确实发现了一些线索,”对方在电话中如此解释,“席俊哲的背后,是一个涉嫌跨国犯罪的庞大组织,那个叫席英睿的孩子,与席俊哲确认为父子关系,但经我们调查,发现他与两年前的一起书店店长被杀事件有关联,我们需要他协助调查。”席英睿惊讶他们的办事效率居然如此之高,能够这么快就挖出舒翰才的事,同时心中也不安起来:当初店长确实是被自己骗到外面,才会被射杀……虹翼。亲戚们不知道他联想到了什么,只看到他脸色非常不好,外婆拍了拍他的背,姑姑询问性地看了他一眼。
英睿咬了咬嘴唇,然后开口道:“我知道了,明天我来警局一趟。”
“多谢配合。”对方简短地说道,“有新的发现请及时与我们联系。”随后他便挂断了电话。外婆立刻担忧地问他明天会不会出事,英睿摇摇头:“现在应该还不会……他们说造乌组织是跨国犯罪组织,我也想听听他们花了半天时间,调查出了什么。”按理说才半天,组织从前藏得这么深,他们根本就调查不出来。
“明天我们送你过去。”姑父表态。
英睿点点头,对方这次的要求十分奇怪,不过他们只限制亲戚不能和他一同做笔录,但没说不能等在房门外。到时候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里外也好有个照应。
夜里,秀涵和英睿挤在一张床上。英睿朝墙壁那边靠了靠,给秀涵留下位置。
寂静的夜晚,他听见段秀涵的声音:“反击开始了。”
“嗯,反击开始了。”他点头赞同。两人躺在床上,一夜无言。翌日清晨,两人醒来的时候,段秀涵开口说道:“今天去派出所,我也跟过去。”
“嗯?好……”席英睿知道秀涵毕竟也在担心自己,和他的亲戚们一样。
重新来到警察局,按照对方的要求,英睿独自一人被带进了那间小房间接受警察的审讯。他觉得自己反倒像是个施害者而不是受害者——如果那些警察来找他真的是为了调查舒翰才的事情的话。家人不放心,和段秀涵一起,就等在门外。
推开门进去,是一间类似牢房的黑白房间,在房间里看不见任何其他的色彩。
房间有两扇窗,中间是一张黑色的长桌,桌子两边各放了一把椅子。房间西面有一个小隔间,有一扇玻璃门将两个房间隔开。今天的警察不是昨天他所见到的警官中的任何一位,是一张新面孔。他从桌子下拉出一把椅子:“坐吧。”他对英睿说。席英睿还没有搞清楚对方要问自己什么,不过他还是坐了下来。对方接着又从后面的隔间中拿出了两个杯,一杯里面已经泡了茶,另一杯则是空的。他将已经泡好茶的茶杯放在自己面前,将空的杯子拿在手里:“你要喝点什么吗?”
“啊……不用了。”英睿拒绝道。不过那位警察没有听他的,还是自说自话给他泡了杯茶,英睿皱了皱眉,警官似乎朝水杯里洒了些粉末样的东西,他没看清。
茶水蒸腾着热气,被递到他面前。“谢谢。”席英睿接了过来,但没有喝下去。刚才警察的小动作,更让他起疑。而且到现在对方都没有问他任何关于席俊哲或是舒翰才的事。警官拿起自己的茶,喝了一口:“我觉得我泡得还不错,你可以试试。”
英睿依然没喝。如果从前,他会认为面前的这个警察是为了和自己套近乎,方便之后从他的嘴里问出话;但在经历了席俊哲的摧残之后,他知道这世上人心叵测,即便是在警局里,他也会有危险。况且现在他对面前的这个警察已经疑心大起。
对方倒也不再催促他喝茶了,他搓了搓手,不知道从哪里拿出几份文件,英睿知道那是昨天他的四个亲戚做的笔录。“那么,根据昨天我们这里的记录,是你父亲对你犯下了这些罪行对吗?”他说这话的同时,开始打量起他来。
席英睿讨厌这样的目光,他将自己的双手放到了桌子下面,不让对方看见。“不过,对方是造乌组织的成员,所以这事解决起来挺困难的……”那名警官露出一副愁眉苦脸的神情,“所以,小朋友,你有没有什么物证能够直接证明你父亲的罪行?”
“没有。”他直接摇了摇头。他讨厌这个警官称呼自己为“小朋友”。他还有三年就该成年了。总之,面前这名警察从头到脚都令他厌恶——而且在这间黑白的房间中,弥漫着一股令席英睿不安的气息,这样的感觉只有当初他在席俊哲的别墅以及组织的地牢里感受到过。那种强烈的压迫感,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出现过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