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还没说完,只听一声闷响,被身后的亚魔一棍子敲晕了。他无声地摊在地上,亚魔朝他身上啐了口唾沫:“这人不识好歹,废话太多。”它评论道。同时,弥霖背部也传来一阵剧痛,他惨叫出声,猛地转过头去,方才那名制伏他的亚魔在他背后狠狠地用肘部撞击了他的背部。弥霖直不起身子,跪倒在地上。“你是个在逃学生,”它说道,“就算那经纪人想要保你,你也肯定要被我们抓回去,而且……”
“而且什么?”弥霖神色一震。亚魔耸耸肩:“都说了,如果你还不知道,那我们也不方便告诉你。”弥霖抬起头,“告诉我!”他近乎咆哮,但亚魔又朝着他的肚子狠狠来了一拳:“你太多事了!好好跟我们,别再动逃跑的主意。”
“跟你们去哪里?”
“你白痴吗?”那亚魔露出一脸不屑,“都说了你是在逃学生,抓住了你,不把你送回学校,还能把你送到哪里去?”弥霖听着,突然松了口气。看来它们还不知道自己是和银老师一起出逃的。可能是造乌组织内部的通信有什么延迟。
不过,以这种方式被带回学校,真是令人愤怒啊……弥霖试图反抗了几下,但被身后那亚魔死死地摁住。弥霖知道自己这下很难逃出去了。带队的亚魔走在前面,踹了倒在地上的经纪人一脚,把他踢到一边,然后带着其他人走出小巷。
重新回到光明中,弥霖却觉得阳光分外刺眼。“我们怎么过去?”他问。
“如果我是你,这会儿就会安静地闭嘴。”身后那名亚魔不耐烦地回答,“显然不可能坐车回去——人类和亚魔走的是两条路,而亚魔无法考取驾照。我们走回去。”
他想起陈老师和孙老师是学校里的内应——在他和银老师离开前,他们曾经这样说过。尽管他现在也同样会被身边的这些亚魔带回学校,但如果他想脱身,就必须在亚魔之前联系到他们。可恶,完全无计可施啊。身旁有五名亚魔监视,他被它们包围着重新穿过人群,朝南宫附中的方向走去。伤脚让他完全丧失了距离感,不知道这个地方距离学校有多远,不知道这一路上他们要走多久。
陈老师和孙老师,在学校里还安全吗?他又想到,这会儿学校本身肯定也遭到了组织的监视。在受控于造乌组织之下的南宫附中,若是这两个老师想要和他取得联系就必须冒极大的风险,弥霖自己也难以联系到他们。身边都是亚魔,他一个普通人,战斗力几乎为零,更别提它们中还有四人携带了枪械,来硬的肯定不行。
难道只能故伎重施了吗?他对身后的亚魔说:“我要上厕所。”
“自己就地解决。”没想到那亚魔直接朝他这么来了一句。弥霖彻底无语,那亚魔还一脸嫌恶地补充了一句:“人类太过娇生惯养,从前在兵营里的时候,如果周围没有人监视,我们亚魔都是这样处理的。”
“想必你们的厕所清洁工一定特别轻松。”弥霖不客气地回嘴。不过他一直被这些亚魔监视着,心中一开始对亚魔的恐惧反倒减轻不少。但这样一来,他没有任何机会脱离这些亚魔的监视——况且他毫不怀疑,就算自己真的去了厕所,它们也会派一个人跟着自己。他没有办法取得与外界的联系。他哀叹一声,只能听天由命。
他不知道他们走了多久。直到夜里,他们似乎仍然在那条街打转,两条腿愈发酸痛,背上、口腔、后脑、双臂……随着夜色加深,痛楚也在加深,伤口没有好转的倾向。夜色至深的迷糊中,他似乎想起,自己在初二之后,似乎就从来没有生过病。可是现在却……每走一步,疼痛都会加深一层。
“小鬼,这就走不动了吗?”身后的亚魔还不忘冷嘲热讽几句。
他忘记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最后那些亚魔大概是带着他找到了一个能够休息的地方躺下。在梦中,他再次回到了那片雪地上。那片一直出现于他梦中的雪地。
他的脚下是凄凉的白雪,化身奔狼疾走。这一次周围没有敌人、没有尸体、没有鲜血,也没有厮杀。只有虚无。并非黑暗,是白色的纯净世界,但是同样令人悲伤。四周狂风呼啸,似乎是一个战后无人生还的悲惨世界。面前突然出现一个少年。
弥霖觉得自己认识他,这是在这个世界,他看见的唯一一个“别人”。他想上去和他打个招呼,却发现对方并没有脸孔。少年的脸,一片虚无。“你是……谁?”弥霖战战兢兢地问,突然意识到不妙。无脸少年望着他,他没有眼睛,弥霖感受不到对方的目光,但他能感觉到自己正在被凝视。“谁?”少年忧郁地说,“我就是你。”
那人将掌心对准他,弥霖向后倒退一步,脚掌钻进的刺痛传来,紧接着他看见自己的脸浮现在无脸少年的脸孔上。弥霖尝到血的味道。他大叫着醒来,世界一片混沌。他爆发出一阵尖叫。“小鬼,喊什么呢!”亚魔粗哑的声音缓慢传来。
“没什么……”弥霖揉了揉眼睛,扬起自己的手臂,却发现自己原本的胳膊覆盖成了一层焦黑的荆棘状皮肤,细长的五指变成了一只粗糙的兽爪。“不!”他以为自己还在梦中,大声呼喊,旁边的亚魔士兵满脸怨气地让他安静点:“夜里有宵禁呢。”
弥霖恍惚了一阵,再看了一眼,手臂还是那么纤细平常,然而刚才的梦却让他久久无法释怀。我的身体……怎么回事?“看到什么了?”亚魔在一旁随口问了句。
“没什么。”他摇头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脑袋上全是冷汗,身上的伤口也已经都愈合了,甚至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痛苦。他想起梦境中那个无脸少年的目光——那是他自己的目光。那是他自己。弥霖意识到这点。
少年时的目光很纯净,如同一潭水,倒映出厨师烧的鱼,老人炖的肉,孤儿院老师递来的玩具和随时从后背拿出来的糖;成年后的眼睛很混浊,像一片汪洋,埋藏着鲜红的手指,白嫩的**,凄厉的惨叫和对死亡与痛苦漠然的眼光。
孤狼冷傲,毛如钢矛,尖锐的牙齿随时在冷笑,撕下猛虎喉咙,方可片刻困觉,瞳孔中的寒光,无声咆哮。
***
他们挑了个天晴的日子出发了。席英睿踌躇满志,和亲戚一同前往派出所报案。虽然出发前外婆不停地制止他跟他们一起去警局,但英睿强调,自己一定要跟着他们去。姑姑也站在他这一边:“英睿是受害人……让他跟过去吧。”
于是外公外婆这才妥协。而毕竟让段秀涵一个人留着大家都不放心,所以最后秀涵也跟着英睿一起去了。他们六个人,就这样浩浩荡荡地前往警局。
英睿原本以为街上肯定会有许多组织的人出现阻挠他们,到时候要蒙混过去会很麻烦,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再出家门时,他发现街上的那些造乌组织的站岗士兵们数量明显减少,盯别人也不想从前那样盯得那么紧了,因此当他们到达派出所时,一路上居然没遇上任何来盘问他们身份的士兵。路上也没再见到亚魔,对席英睿来说,这是再好不过的事。看来在造乌组织内部,也出现了某些变动。
派出所值班室里有两名警察,看见他们浩浩荡荡的队伍,反感地皱了皱眉。外婆似乎非常不满意他们的态度,尽管对方还什么都没说,就冲到他们窗口:“警察同志,我要报案!”其中一人默默看了她一眼:“您别冲动……到那边去登记一下。”
他指指旁边的窗口,姑姑已经先过去了。秀涵紧张地跟在英睿身边,他们两个都是第一次来公安局报案。“所以,”值班的那个民警问道,“你们是遇到了何种侵害呢?把受害情形叙说一下,方便根据你的受害情形种类制定相应的报案笔录。”
“什么叙述?”外婆看上去十分生气,将英睿拉到自己身前:“你们看看我外孙!他被他爸弄成了这个样子,你说叫我们怎么叙述?”席英睿轻轻地咳嗽了一声,认为外婆这时候不应该情绪化,尤其是不能将自己暴露在外人面前。外公拉住了失控的外婆,将英睿藏到自己身后:“啊……警官先生,抱歉,我妻子太激动了。这里是我们准备的几份文件,里面具体描述了我们外孙受害的过程。”他将一早打印出来的文字稿递给了窗口中的那明警官,“您过目一下。”
“好的,我们会详细调查的。”那警官虽然这么说,但席英睿明确地听到了他话音中的极度敷衍,他相信身边的段秀涵和自己的几个亲戚肯定也听了出来。外婆眉头紧锁,但没有再发作。他们就静静地看着那名警官装模作样地翻看了几页,突然对方也皱起了眉:“这是……造乌组织?”没等他们有所回应,对方就立刻将这份文件合了起来,还给了外公。英睿原以为他们要说自己不会调查这起案子,但对方的神色已然凝重不少:“这件案子,我们会详细调查。”他说出这番话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话,更让席英睿心生疑惑。可能真的是我多想了吧。他在心里安慰自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