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含秀哭道：“这日子没法过了，一大把年纪了，还花钱去买铁疙瘩。”
小鱼抚着她的心口安抚她：“姑奶奶，姑爷爷年纪没有一大把，只有一小把。”
张含秀还在哭：“以前穷的时候都好好的，一有钱就开始作妖，回头摔瘸了，我下半辈子可怎么活啊。”
小鱼使劲给她抚胸口：“没事儿啊，姑奶奶，老姑父骑骡子跑得可快了，不怕铁疙瘩。”
“钱都没焐热，就花几大百去买着这祸害玩意儿。”
“钱可以挣哒，我们努力挣钱啊，老姑奶不怕哈。”
这么软萌的小孩也安慰不到点上。
主要是像张含秀这种妇女，思想比较封闭。
一则不信任新东西，二则觉得花了好多钱，三则还陷入了“男人有钱就作妖”的潜意识中。
张小松还在一边咕咕唧唧地笑。
沉清秋只能摸了一下张小鱼的头。
张小鱼抚张含秀的胸口就抚得更用力了。
趁着饭还没烧好，张大山去了一趟杜家。
一看，老杜腿真摔折了。
老于头那边应付不了，幸好卫生所迁过来了，给他上了夹板，就说伤筋动骨一百天的，让他养着。
张大山扭头询问杜红秀情况，花大娘在骂……
“回头把你那个破铁疙瘩俩轮子拆了，给你当轮椅使！你下半辈子都坐在上面别下来就成了！”
老杜还顶嘴：“你这老娘们儿傻不傻？摩托车拆了做轮椅？那不是拿金疙瘩烧锅使！”
气得花大娘就拿起打孩子的竹笞，朝着他就抽：“还敢说！还敢说！”
老杜腿折了跑也跑不了，只能拿手去挡，一边道：“哎哟哎哟，你这死婆娘干啥呢！还有外人在呢！”
张大山顺嘴说了一句：“婶，甭客气，我从小吃你家的饭，不算外人。”
老杜：“……”
老子给你饭吃是为了这个吗？！
花大娘气了半天也气累了。
她扔下竹笞，气呼呼地道：“反正以后别让我瞧见你那破铁疙瘩。大山，明天让人把那破烂拉走，给多少钱都行，赶紧卖了！”
老杜连忙道：“那不行那不行……”
花大娘和张含秀，以及张家屯大多数人观念差不多，接受新事物有些困难。
奇怪的就是，以前卡车、汽车，都见过也坐过，偏偏就是摩托车，实在接受不了。
用她的话来说就是，卡车、汽车，都是铁包肉。
可摩托车，那是肉包铁！
老杜还在那喊着：“不行不行。”
气得花大娘又骂他：“你行行好行吗？！那么大把年纪了，把自己搞瘸了，一大堆工作你想扔给谁？！这时候了，还惦记着那肉包铁铁疙瘩？！”
张大山本来还想劝劝，说说摩托车其实也不是什么吓人的东西。
听花大娘骂起这个，他顿时虎躯一震。
对啊！一大堆工作他想扔给谁？！
顿时张大山就黑着脸道：“婶，明儿我就把那破玩意儿拉出去，看看有没有收废铁的来要了。”
老杜的心在滴血啊，要不是条件不允许他甚至想要满炕打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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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俩老男人的一时兴起，给沉清秋造成的简直是无妄之灾。
老杜腿刚折了头天，疼啊，实在是没办法工作。
沉清秋只能挺着个大肚子，安排人手去搞宣传和检查工作，再把他留下的那些零碎都捡一捡。
曾大宝这辈子都是个乖巧老公，竟然就跟肉包铁较上了劲。
他去看老杜的时候，老杜跟他说张大山要把摩托车卖了。
吓得他马上就去把摩托车藏到了屋后头。
上了自带的锁还不算，还跟铁匠买了三串大铁锁。
沉清秋去看过，发现他把摩托车跟拴骡子似的拴在了一棵大树上，还留了一些富余空间，锁拉得长长的……
就差给放点草料和放一盆水了。
张含秀是不喜欢出门，也不知道这铁疙瘩就在后门，不然非疯了不可。
这天一大早张大山又出勤了，他也是没法，临走之前只能交代沉清秋：“别太累了，不行就把活扔着。”
沉清秋道：“今天还好，没什么大事。”
然而她是天真了。
就在今天，他们在县里订的六辆被大家亲切称为“肉包铁”、“铁疙瘩”的摩托车，送来了……
六辆摩托车，一辆大卡车全拉了过来。
进大队的时候和沉清秋迎面碰上了，沉清秋扭头就走。
严以兰道：“嫂子咋了？”
沉清秋道：“我去人民医院再检查检查……”
严以兰莫名其妙：“咱不是刚从那回来吗？”
可惜沉清秋没熘成。
那送货的小哥儿车子正好停在了花大娘跟前儿，问她：“大娘，政府办公室咋走？”
花大娘警觉地看着那批摩托车：“你要干啥？”
小哥道：“张家屯定的一批摩托车到了，让杜镇长来签收啊。”
花大娘凶巴巴地道：“他不在。”
小哥又道：“那派出所呢？我先把东西送到派出所，让所长签收也成。”
花大娘道：“他也不在！”
小哥没法了：“您倒是找个能做主的人，一万多块钱的东西呢，今天特地给你们拉来了，赶紧签收了啊。”
花大娘的眼睛直接横了过去。
挺着大肚子的沉清秋站在一个人家的墙角角处冲她讪笑。
沉清秋只好跑过去，硬着头皮对那小哥道：“您先帮忙把东西送到派出所，朝这往前走就是了。待会儿让人领您来办公室，我给您签单子。”
“得嘞。”
小伙子开着卡车走了。
沉清秋心想真是无妄之灾，偏张大山出勤了送来。
她只好给花大娘解释，说是县里要求给派出所的同志配的。
“大山，大山也不想要，觉得咱们这很多地方路都没修好，不合适。但是廖叔就说最好能配，我就定了六台……”
花大娘横着眉毛道：“这里头真的没老杜的事儿？”
沉清秋连忙道：“没有，真没有。县里都配了，真的。”
花大娘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
但她还是道：“这肉包铁的玩意儿，在镇子上或者城里骑骑就算了，还真要骑着去出勤？小伙子摔着咋办？咱这的路，都是一茬一茬的修的，大车开过去就说开过去了，马骡也都能过，这玩意儿骑出去，找死啊？！”
沉清秋满头大汗地道：“是，是，肯定不让骑出去出勤。”
“这玩意儿又是吃油的，没油了还得去县城加。突突百里的就熄火了是吧？又不跟骡子似的就地吃点草喝点水就能跑。咱这，离县城都有四十里路！一个来回给你跑没了！”
“是啊，是啊……”
“有钱没处使，买这糟心玩意儿！还替老杜遮掩着。要是让大山自己，哪能大手一挥就弄那么些个破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