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万向来粗人一个,他也以为师父也是个粗人,谁知道师父身上还有这种梅花印记,瞬间师父的形象都不一样了。
秦皓的手不知不觉按在肩膀处,不想与徒弟谈论此事,这也是藏在他心底的秘密,除了他真正的媳妇会知道这个秘密外,便是秦家院里的这个女人也未必知道。
“我怎么会生你娘的气,只是你们也长大了,不要处处都得听你娘的话,得自己分辨。”
秦皓本想说点什么又忍住了,就今天在秦家院里看到的,似乎这个女人也不是不爱这些孩子。
师父不生气就好。
“我娘现在对我挺好的,大哥的确不适合入国子监读书,二哥的话他若是真要走,也不该是这样留封信就离家出走,就不能好好与家里人说明情况,我二哥大概还是在赌气,怪娘没有送他读书。”
秦万这话倒是吸引了秦皓的注意,“你娘的确没有送他读书,明年就是乡试年,她带着一起做生意,不就将时间耽搁了么?”
秦万想起二哥以前在家里的时候,那个时候,母亲对他是言听计从,每次回家不是要零花钱,就是支使着家里人给他做事。
可是母亲现在不这么惯着二哥了,而且二哥也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再也不会在他面前瞧不起他,反而有时候看他点钱算账这么快还挺欣赏他的。
“或者我娘有她的苦衷,二哥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的二哥把家里人当下人支使,现在的二哥不敢了,跟我们一样的做事,娘亲也是一样的对待。”
秦皓错愕,莫非这是她故意的,是为了教导这个孩子,改变他的性子?
若是一个最想读书的孩子天天不送去读书,那的确是一种煎熬,但若是借着这个机会磨一磨他的性子,倒是一个好方法。
于是秦皓坐下来细问了秦家老二的情况。
秦万一个不小心说出自己被母亲卖到了王家做长工的事,同时十年卖身的钱全部交给秦老二去县学读书了,不到半年他就将这笔银钱花了个精光。
秦皓听了很气愤,只是在听到秦万说起母亲去东山书院卖豆腐赚了钱赎出了他,之后又带着家里人一起做生意,从来没有再偏颇过老二,这让秦皓生了想法。
也怪他,这一年受三皇子之令出京办事,到前不久才赶回来,一回来他就来了宁城,却不知这一年里头,他们一家经历了这么多的事。
所以他们的娘是从入秋之时开始改变的,改变之后不仅把睡柴房的女儿养自己屋里睡,还对三个儿子一样的爱护,也不虐待儿媳妇了。
听着徒弟说起这种种的变化,秦皓的心突然激动起来,他是知道的,娇姐儿打小就没有跟她亲娘睡过。
在京城里,苏府还在时,府中有乳娘相伴,到了这宁城,这底下两小的就一直睡柴房。
难不成……有没有一种可能……她回来了?
随着这个念头一起,秦皓已经激动的坐不住了,而徒弟说的什么话他一个字也听不进去,直到外头秦娇喊他们吃饭,师徒二人才停止了说话。
穿着墨色长衫从西屋里出来的秦皓,徒然年轻了好几岁,若不是鬓间的白发,都要看不出他的年纪了。
被秦娇泼了一身的水,这位白夫子还能风澹云轻的坐在堂屋里吃饭,也是个怪人,他是真不计较呢。
苏明玉解下围裙,手摸向额发上包裹着的布巾子,想了想还是将布巾子取了下来,一支木簪带在发髻上,再看这一身天篮色的布裙,还真是素净的很。
饭菜端上了桌时,苏明玉就发现白夫子似乎在盯着她,只是她看过去时,对方又安分的坐在那儿,莫不是眼花了。
看着白夫子带着上半张面具的脸,虽然不影响吃饭,可是带着也不方便呢,难不成吃饭时也不取下,这是毁了容不好见人么?
将碗快放到桌上,苏明玉在女儿身边坐下,看到三儿子满心欢喜的给他师父递快子的样子,就知道他请师父来吃饭有多高兴了。
与其让这人在背后鼓动人,不如摆明面上来,于是苏明玉开口说道:“若是以后白夫子得空,可以时常来咱们小院吃饭,农家家常便饭,白夫子不嫌弃就好。”
本以为他不可能答应,没想他面不改色的应下:“好。”
好?是以后都来吃饭么?多一双快子而已,倒也没什么,不过时常都来的话,也算是替老三慢慢地报答他,免得老三心里一直亏欠。
炖了一只鸡,只有两只鸡腿,白夫子毫不客气的夹了一只鸡腿却是送到了秦娇的碗中,秦娇吓了一跳,奇怪的看着他。
刚才不是泼了他一身水,他不生气么?
秦家人纷纷抬头看他们两,苏明玉却是面色平静的开口:“长辈给的,娇姐儿就吃吧,今天的事还是得向夫子道歉的,等会儿娇姐儿就把夫子的衣裳给洗了,明个儿叫老三给夫子送回去。”
“不用了,娇姐儿帮我把衣裳洗了,我下次过来拿。”
已经想好下次过来了。
苏明玉看着平静,心头可不平静,莫不是他又要开始鼓动她家女儿了,好在她家娇姐儿孝顺,绝不可能动摇的,也不会离开她的。
一盆鸡肉,一盆卤肉,又一大盘野葱炒鸡蛋,以及一锅面条,这一顿全吃完了,才发觉她家万哥儿食量大,他家夫子的食量也不小,当真是师徒。
苏明玉放下碗,拿出手巾子抹了抹嘴,收起时,秦皓看了过来,目光不动声色的落在她的手巾子上,那平平无奇的棉布巾子一角,绣着一朵栩栩如生的梅花。
秦皓手中的快子突然掉落在桌上,引起秦家人的注意,秦万赶紧将师父手中的碗接了过去,心想着师父这是怎么了,这还能晃了神。
苏明玉瞥了一眼没放在心上,这就带着女儿收拾好桌子往厨房去了。
在秦家饭也吃过了,再留下去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秦皓终于起身,这就要回城里去。
秦万说送他,他摆了摆手,不过是去一趟城里,练武的人脚程都快,不必相送。
只是秦皓从秦家小院离开时,手里却多了一物,正是苏明玉用来擦嘴抹汗的手巾子。
秦皓坐在坡上看着手巾子的一角,一朵小小的梅花,上面的针线手法不要太熟悉,他顾不上手巾子上的汗味,骨节分明的手指摸在上头,一滴眼泪正好落在梅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