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烨也不听陆恒丰嘴里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了，只是有些心烦。
说到底，是他不敢把所有的话，说开来讲。
或许那天的事情其实只是误会呢？
他若是一直这样避讳着沉长莲又算什么？
容不得卓烨再多想些时日，他们清苦的路程马上就要结束了。
因为陆恒丰没有住所，所以还是被沉长莲领回了家。
而卓烨还要马不停蹄地回宫面圣。
卓烨也算是在马车中修养了一路，身上的伤也养的差不多了。
沉长莲瞧他的动作，也算是能行动自如了。
“卓大人，咱们就先作别吧。相必不久后就会再见。”
几人就在这小小的京都之中，迟早能碰面。
卓烨却没什么好脸色，“不用了，两位大人再面圣后就该升官了，做朝臣的，最怕遇到我这个觉明司指挥使。”
沉长莲摇摇头，“大人还不明白我吗？旁人怕你，我却是不怕的，身正不怕影子斜，大人也不必忌讳……”
她又送了卓烨一段路，才往家中。
几人虽然久不在京郊，可京郊的屋子却收拾的很干净，应当是单小睫替他们收拾过了。
不过几人也没有声张，闷头倒在床上睡了个昏天黑地后才想起来收拾收拾身子，换一换衣服，再觅些吃食。
几人的衣服也是开春时的衣服中挑拣出来的。
开春时正是沉长莲一穷二白的时候，也因此，三人身上的衣服都有些破破烂烂，看着也不甚体面，肯定是不能就这样进宫面圣的。
几人也只能重新暂缓一日入宫，决定明日去挑几身衣服。
书童终于是有机会把自己压箱底的钱拿出来了，“看吧，我就知道留着它有用，这不，现在就用上了！”
书童先带着钱去买了三张肉饼子，然后又买了两斤猪头肉，一坛子黄酒，过年一样踏回家门。
沉长莲跟陆恒丰已经把桌子跟碗快摆好，就等着开吃了。
“公子，你是不知道，这地方有多热闹。”
“嗯，快到花灯节，是该热闹起来了。”
书童挠挠头，“怪不得能看到那么多花灯，原来是花灯节啊。”
书童还没有参加过花灯节，他自小生长的地域就很难见到花灯。
沉长莲跟着兄长在漠南也没见过几盏花灯。
那地方连油灯都不多，更别提供人赏乐的花灯了。
而在沉长莲的记忆中，花灯节的确是好玩的。
那些比星星还要漂亮的花灯也给沉长莲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你想去参加就去吧，反正最近也没有什么值得你去掺和的事儿……”
沉长莲话还没说完，就对上书童那双充满憧憬的双眼，“公子，一起去看看吧，我看那些参与花灯节的都是拖家带口，要么就是带着朋友…我除了一个公子外，没有家人跟朋友了……”
沉长莲狐疑地看着书童，心底一阵恶寒，“你什么时候学会撒娇了？跟谁学会的？”
书童老实回答：“画本子。”
他最近认的字多了，学的东西也多了不少，嘴里常常能吐出不少让沉长莲都难以招架的话。
“……等你再见到逢瞻，他绝对不是你的对手了。”
书童白眼一翻，“逢瞻从来都不是我的对手，以前我都是因为逢将军才让着他的。”
“没看出来。”
沉长莲把猪头肉用盘子摆好，又把酒分好。
“坐下吃吧，吃完饭后我陪你去逛逛，陆兄，你要去吗？”
“去。”
这样的好事，陆恒丰怎么可能会拒绝？
拒此地百十里的觉明司内，也是灯火通明。
万正河缠着卓烨，“老大，圣上真的没有骂你？”
“没有，你问这个做什么？还不快下去。”
“可是圣上若是没有骂你，那你怎么还苦着张脸？”
“……我不是在为自己苦脸。”
“那是在为谁苦脸？沉长莲吗？应该就是沉长莲吧？”
大概是因为太久没有见过，万正河对卓烨的边界感也模湖起来。
这也难怪，他本来就是个没什么规矩的山匪，就算再怎么规矩，骨子里也是横行霸道。
能讲理就不错了，如今能跟着卓烨好好做人，还勉强懂了一些规矩，也已经是极好了。
卓烨还是很器重这个下属的，不论怎么说，万正河的实力还是很不错的，是个趁手的武器。
平日里，卓烨对他的拘束也不算多，如今久久没有看住他，也难免他的心思野了一些。
“这些事情，你就不需要管了，不需要你操心。让你关注的事情你做好了吗？”
万正河忙不迭点头，“做好了做好了，该打探的消息我都打探了，大人，我现在就说给你听！”
随着万正河的陈述，卓烨的表情也越来越难看……
到了最后，他的脸色几乎比黑夜还要深沉了。
停音的万正河也觉察出了不对劲，“大人，咱们跟这个逢将军也没有什么交集，您为什么要替他生这么大的气？再说了，沉长莲跟逢师柏估计也没有多大关联，咱就算是爱屋及乌，也不需要这样大动肝火啊……”
卓烨的目光落在桌桉上的吃食上，“恐怕这个逢师柏跟沉长莲并不是泛泛之交，沉长莲或许肯为了逢师柏豁出自己的性命。”
“这怎么可能呢？”
这话对于万正河而言多少有些离奇了。
至少比伙夫讲的志怪故事吓人。
“沉弟可不是摸不着头脑的愣头青，我瞧得出来，他脑子好使着呢。估计比山里成精的狐狸还要精明……”
万正河的话有些糙，理却是不糙的。
沉长莲精打细算才走到今天这一步，他后续的事情都没有来得及做呢，又怎么会为了一个逢师柏，放弃这得来不易的一切？
要是放在以前，卓烨或许也不会担心沉长莲真的为逢师柏堵上一切。
可他如今也看不清沉长莲了，是真的不明白沉长莲究竟会做出什么样子的选择。
正是因为如此，卓烨才安不下心……
“大人何须记挂这么多事？若是沉弟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咱们帮他一把不就好了，反正咱们觉明司的人有的是力气跟手段。”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宣帝把卓烨叫回宫中的确是没有说什么重话，但也没说几句好话。
宣帝看上去仁慈和善，实际上也有些心机，否则不会稳稳坐在帝位上这么多年，也没有出什么意外……
他几乎是看出了卓烨对沉长莲的心思。
臣子的私生活，他肯定是不想多管的，可沉长莲不一样，这是个耀眼的人才。
不仅是哪篇策论，这次江州的事也在提醒宣帝，沉长莲实在是上天入地也难以寻找到第二个的俊杰了。
所以他不免也动了些心思。
他膝下也有几个适龄待嫁又冰雪聪明的女儿，托付给沉长莲也是件一举多得的好事，哪里有不做的道理。
至于卓烨，宣帝也试着给他挑了个婚事，可卓烨实在是过于眼高手低了，竟然连尚书家的千金也不愿意要，这可把尚书跟他的千金女儿气的够呛，跑到宣帝面前诉苦，宣帝也就此止住了帮卓烨说一门亲事的心思。
他也没到真的错点鸳鸯谱这一地步……
“什么？！圣上让咱们觉明司的人跟沉弟保持距离？！这是个什么理？咱觉明司上上下下百十号人哪个不认识沉弟？哪个也没有得罪过他啊？是哪个眼红的小官造了不该造的谣言，竟然敢让沉弟跟咱们疏远？”
卓烨没忍住，一脚把万正河踹开，“好好说话，不要总是沾染这些匪气，我不在京都这些时日，你就这这么带着觉明司的人做事的？上下级沟通也不用官话吗？”
万正河诡异的沉默反倒是直接把真相都告诉给卓烨了。
他也没有太过意外，毕竟他敢把觉明司托付给万正河，也就想象过了如今的下场。
“明日开始特训，什么时候把匪气磨干净了什么时候就结束。”
意想不到的，万正河又硬着头皮开始顶嘴。
“老大，晚几日行不行，这几日正是花灯节，正热闹呢，弟兄们都等着这几天放假跟家人团聚呢。”
“距离过节不是还有几天吗？好好训，说不定等到花灯节的时候就能放假了。”
“啊？！”
万正河一脸惨色地离开。
看着万正河离开后，卓烨独自对着桌上冷了一半的饭菜却是生不出胃口来吃。
愁人，实在是太过于愁人了。
逢师柏的事儿他必须帮一帮沉长莲，可他如今还需要跟沉长莲有些距离……
更何况、更何况沉长莲不久之后就会有妻室。
卓烨又想起宣帝的话。
“沉长莲青年才俊，配我哪一个女儿都是足够的。”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卓烨，仿佛是在告戒卓烨，不要毁掉他兴中的女婿。
卓烨一瞬间跌落谷底。
不过沉长莲目前也没有婚配的打算，宣帝的计划很有很能会落空……
这样想着，卓烨勉强入了睡。
而另一边的三人则是彻底玩疯了。
他们不仅多话了银两，买了好几盏花灯，还喝了不少酒。
就连沉长莲也有些醉了，捂着头在河边发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