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玉瑶和黛安娜一左一右跟在江宁身后,走进中军大帐。
此时,李长河、高万年父子,以及七八个水师将领济济一堂,围在一个大水槽旁边,用舰船模型演练。
江宁三人进去后,并没有打扰他们,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观看。
一轮演武结束,李长河指着一些小型船模道:
“诸位,我大明如今财政紧张,虽然前番缴获了许多金银,但多用于将士的封赏与抚恤。
能拿出来打造战舰和佛朗机炮的,依旧不多,所以我认为并不能抛弃以前的战船火炮,反而要加以利用,以多胜少。”
高万年捻着胡须,点头道:
“不错,老夫也是这样想的。当家嘛,能省一点是一点,而且我看这些小船也没有那么差劲,还是可以用上一用的。”
这时,江宁终是出声道:
“两位大人说得很有道理,我朝虽然地大物博,物资广有,却也经不起太多的浪费。
新式战舰每打造一艘,再配以佛朗机炮和安装了炮架的重炮,便是一笔天文数字。
而根据最新的情报来看,黑崎泽一那股倭寇,还有安东尼奥,都已经投靠了盘踞在满剌加的佛朗机海盗,可谓是实力大增。
如此一来,待我大明与彼辈决战时,若只用数量不多的新舰拼杀,不说很难胜利,就算胜了,也一定损失惨重。
所以我的意思,必须要研究出各种船只火炮的优点,互相配合,好生利用一番,说不得就会发生奇效。”
“大人说得极是。”
高万年赞了一句,又拿过几艘船模放在面前,道:
“前番密山岛我军与佛朗机海盗大战的情形,我反复思量了几日,终是有些成果了。
大人,诸位同僚,你们看,这些新式战舰威力迅猛,但数量不多,当用作主力,找准时机先一步将敌船阵型冲散切割,再予以牵制。
然后再利用这些小船的灵敏快捷,十七八艘为一队,快速冲过去进入敌船火炮轰击的死角,从各个方位对准敌船发动猛攻,以数量发挥优势。”
一众将领听罢,分作两方,按照这个法子大致推演一番战局。
中心开花,大明果然稳占上风。
就在众人喜气洋洋之际,黛安娜忽然泼冷水道:
“可是诸位将军,你们别嫌我说话难听。
实际海战与水槽演武总归是不同的,其中还涉及到了当日的天气状况,将士们操纵舰船火炮的经验程度,军心士气等等许多因素。
但凡有一个地方出了差错,便很有可能被敌船找准机会突出包围。
到了那个时候,这些小船非但不能发挥作用,还会被顷刻间摧毁。”
高万年叹息一声,道:
“老夫却是不曾想到此处。我大明水师重建并不很久,也没打过几次像模像样的海战。
水师官兵的经验和战力,的确是个不小的问题。”
见众将有些丧气,江宁笑道:“诸位可曾记得昔年太祖于鄱阳湖大胜陈友谅的旧事?”
“这奠定我大明基业的决战,如何不知?
当初太祖居于劣势,尽是小船,而陈汉实力雄厚,大船上百艘,非人力可以力敌。
不过太祖终究是英明神武,雄才伟略,决议将小船连横,乘着大风点火,直冲陈汉大船,随后将其燃烧殆尽。
莫非大人的意思是……”
一个水师将领忽然眼睛一亮。
江宁呵呵笑道:
“依如今战船之利,火攻很难发挥奇效,但依旧可以将这些小船铁索连横,冲过去缠住敌船,拖延时间。
我军主力便可趁此发动猛攻,摧毁敌船依旧不在话下。”
“照啊!”
高万年抚掌大笑,赞道:“我大明水师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这种快要废弃的小船。
到时候利用起来,不仅能打败敌军,还半点不心疼,权当是作柴火烧了。”
众人哈哈大笑,纷纷称赞此计可行。
贺玉瑶美目溢彩连连,悄悄握住江宁的手,在他手心挠了挠,作为别具一格的夸奖。
而黛安娜则是瞪大了美眸,俏脸上满是不敢置信。
她一直在尽可能遐想大明的实力,却不曾想过大明竟然能奢侈到这种地步,把小船当作木头肆意燃烧。
这在佛朗机是永远不可能的。
因为对于他们来说,哪怕是一艘小船,都弥足珍贵。
黛安娜再次直观地感受到了天朝上国的含义。
这时,秦文昌突然走进帐中,来到江宁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江宁目光一凝,让水师将领继续推演,自己带着贺玉瑶两女走出了营帐。
“大人,人我也带来了,就安排在这里。”
秦文昌引着几人来到角落一处偏僻的营帐。
“下官蚝境驻军校尉毕焉见过江大人。”
一个青年武官对着江宁恭敬行礼道。
“不必多礼,听秦大人说你有佛朗机的消息禀报?”
江宁对这个消息十分重视。
因为蚝境就是后来的澳门。
毕焉称了声是,开口道:
“六七年前,曾有一伙佛朗机人乘船来到蚝境,表示想临时靠岸休整几日。
蚝境主事官收受了贿赂,便同意了下来。
可没想到这些佛朗机人并非只是临时休整,反倒一直拖着不走,慢慢地就定居了下来,形成了聚居规模。
而因为他们是外邦人,不能在大明做生意,就开始了走私。
不过他们十分聪明,并不滋扰百姓,反而十分友善,更时不时贿赂当地大小官员。
这一来二去的,他们就安安稳稳过了这许多年日子。
只是前不久佛朗机海盗掳掠广东,现在我大明更是决议要出兵满剌加,必然要与佛朗机发生冲突。
蚝境主事官心中惧怕惹祸上身,不愿再让这些佛朗机人居住,便准备驱赶他们。
佛朗机人不同意,两相争执之下,便杀了主事官,逃之夭夭了。
据探子的消息,说是现在已经逃到了东海的海浪屿安顿。
下官将此事禀报广东布政使司后,几位大人又命下官直接来福建面见大人,请您定夺。”
听罢了来龙去脉,江宁点了点头,道:“本官知道了,你一路远来也幸苦了,先下去休息吧。”
“是。”
毕焉行了个礼,离开营帐。
秦文昌迫不及待道:“大人,以您的意思,是否要派兵将这伙佛朗机走私商人剿灭,也算是战前鼓舞军心了。”
江宁背着手踱步一阵,思量道:
“那伙走私商在蚝境居住多年,与当地百姓秋毫无犯,只是做自己的生意。
如今杀人出逃,也是因为官府驱赶,死的还是个贪官,勉强能称作是情有可原。
何况其中绝大多数都是老弱妇孺,若是我大明如此轻易就将其剿灭,恐会引起连锁反应,使得满剌加的西洋人以此为由先一步向大明宣战。
如今我大明水师还未完全做好应战准备,局势会陷入被动。”
秦文昌不解道:“大人,横竖就是些海盗罢了,就算是向大明宣战,又有何妨?”
江宁摇了摇头,似笑非笑地看向黛安娜。
黛安娜尴尬道:
“其实,佛朗机海军在海洋上烧杀掳掠,和海盗没什么区别。
而盘踞在满剌加的那群人能引得倭寇和安东尼奥争相投靠,除了实力雄厚以外,很有可能还有政治的原因。
所以我猜测那群所谓海盗,其实就是佛朗机外派在东方的海军。”
江宁接话道:
“所以接下来对满剌加的战事,很有可能会演变成两国大战。我大明不能因小失大,那么快打破对峙的僵局,陷入被动。
不过那群佛朗机人胆敢杀我官员,还是要给点颜色瞧瞧。
打是一定要打的,而且要速战速决,摧枯拉朽。
却不能赶尽杀绝,至少妇孺要保证性命。
如此既能显露我大明水师的威风,震慑满剌加的佛朗机人,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还可以留下转圜之机,等把佛朗机打败以后,两国才好安安稳稳地做生意。”
秦文昌抚掌赞道:“大人说得不错,确实不能执着于计较眼前的得失。”
江宁笑了笑,继续道:
“这样,就让水师试验一下刚刚商讨出来的新式战法,再以截断后路,招降安抚为主。”
“下官明白,这就去安排。”